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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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裏靜悄悄的,原野和曾勇早就入了夢鄉,魏海月睡不著,幹脆從臥室走到客廳。牆上的時鍾走動發出嗒嗒聲,他從廚房的冰箱裏取出礦泉水,打開了電視。
午夜檔沒什麽節目,何況調了靜音模式,畫麵上的人物表情換著花樣,滑稽得讓人想笑。
可魏海月笑不出來,茶幾上放著兩支手機,他拿起來對比著看。
k先生又給自己發來了短信,內容寫著:“甕中捉鱉。”,而自己平日裏用的那支收到了闕南中的短信:“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這兩條信息似乎指的是同一件事,那就是藍青的邀約。
k先生一直神龍見首不見尾,魏海月已經習慣了,可這個闕南中······
自從上次會麵後,他要自己親自調查藍青,此後兩人再無往來,就連母親也說許久沒見過這個男人了。而闕南中此刻發來的短信,意味著他一直掌握著藍青的消息,否則也不會說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樣的話來。可既然他都有了這樣的本事,為什麽還要自己去調查藍青呢?這個人到底想從中得到什麽?
身份不明,好壞難辨。魏海月的心裏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說不清是對於k先生還是闕南中,亦或是即將到來的這次與藍青的約見。
總之那種不安的感覺漸漸變得強烈起來,竟讓他產生了一絲害怕的情緒。
臥室的門被拉開,原野踏著拖鞋出來上廁所,發現客廳裏有忽明忽暗的光亮,走近才發現是魏海月坐在暗處。
他揉著眼睛去看牆上的時鍾,已經一點過了。
一聲驚雷兀的炸響,原野打了個哆嗦,身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了一層。他撩開窗簾往外看,深海藍的天空被幾道閃電劈開,呈現出一種詭譎的美感。還沒反應過來,窗外的雨點就像子彈一樣劈裏啪啦地砸在了落地窗上,他連忙退了幾步。
“哥,你怎麽還沒睡啊?”
“來坐。”魏海月招呼他。
“小野,你還記得小時候有次你去我家找我,當時我不在,你說看見個男人從屋裏出來,而且我媽和他關係很親密的事嗎?”
“昂,好像是有這麽件事,當時幹媽眼眶紅紅的,好像還哭過。”
魏海月從錢包裏摸出一張照片,這是上次回家看謝女士時,他從她房間抽屜的最底層偷出來的。
“你看看,是這個男人嗎?”
原野拉了沙發邊的落地燈湊近去看,暖調的燈光照在一張泛黃的舊照片上,這本該是一個溫馨的場麵。
“哦,是,好像是這模樣,我當時就想說長得挺帥的,不過我怕你······話說這男的是誰啊?海哥你從哪兒找來的照片?”
一陣沉默,說不清這種感覺應該怎麽去形容,埋藏十多年的秘密突然就被挖掘出來,坦然地攤開在了自己的麵前。巨大的震驚從胸口源源不斷地湧出來,魏海月張了張嘴,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捏著照片的手有些發抖。緩了好一會兒,魏海月動了動身子往沙發裏靠攏,想要尋求一絲有力的支撐。
當年因為自尊心的問題他從沒多想,以為小野口中的男人會是母親新結交的對象,原來原野那次意外的撞見,遇上的竟然就是自己的爸爸······
他沒有死!
魏海月的腦海裏飛快地閃過一些細節。
前不久男人給到自己的資料裏有提到,丁彭身邊的那個女孩似乎不太尋常,他們兩人都很精通電腦。他想到什麽,翻出男人傳給自己的照片仔細看,雖然不夠清晰,但女孩的容貌漸漸地和記憶裏的一個人發生了重疊。
難怪當時自己會有異樣的感覺,原來是她!看來著女人一直在替自己的父親做事。
也就是說,當年一直是父親在偷偷給母親生活費,但是母親為什麽不肯承認?他們兩人背著自己還隱藏了什麽秘密?
k先生。魏坤。長期以來的猜想終於得到了驗證。
那麽這兩條短信,一條是讓自己不要輕易赴約,一條卻是叫自己一定要去赴約,他究竟應該怎樣選擇?
***
身為臥底,他知道自己沒得選擇。
***
“小野,好兄弟,答應哥一件事好嗎?”
原野看著魏海月滿臉的嚴肅,一時有些心慌,瞌睡都醒去大半。
“哥,你別,你別這副表情,怪嚇人的,有什麽事情你吩咐,我都替你做。”
“我天亮要去找藍青,這次過去也不知道會發生些什麽,可能會有危險。如果我出了什麽事,你答應我······”
魏海月話還沒說完,原野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阻止了後麵的話。
“不行,我不答應。哥,咱們倆兄弟這麽多年,做什麽都是一塊兒的,我要和你一起去!”
魏海月垂著眼眸,“不行,這次不一樣,而且藍青約的是我一個人,是兄弟你就聽哥的話。如果······如果真的出現了意外,你答應替我照顧好小方言,還有你幹媽。能做到嗎?”
自己陪在魏海月身邊這麽多年,他從未用過這種語氣和兄弟們說話,竟然連南薔和幹媽都交托給了自己。原野不敢想象,海哥一定是意識到了這場赴約絕不簡單,否則他不可能······
“我不管,你要一個人去也行,但是你得平安回來,否則老子就是掀了藍青的老巢,也要去救你!”
原野的性子魏海月是知道的,他原本不想講這些,但又怕真出現什麽意外,這樣也好保個萬一。
“那好,如果真的到了那萬不得已的一步,你也不許亂來。兩天之後,如果我沒有與你取得聯係,你也沒有收到任何短信的指示,記得第一時間聯係警方。”
***
陳焱手下的小隊業務能力確實很高,僅僅一天就查到了製毒作坊和罌粟田屬於餘婷。
人證,物證,每一條都少不了。所有的證據就像一麵大浪,直接將餘婷和她手下的員工扣死在了沙灘上。
***
直到陳焱帶隊踏進仿佛金色城堡的酒洋場,手銬套住了自己和小黑,這一刻,餘婷才終於明白,自己是替人挖了個坑,那人卻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一腳將她踢進了坑裏,還順便填了土。
魏海月在車上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便明白了,這就是藍青會邀約自己到曲水碼頭的原因。
他沒想過,當初餘婷所說的計劃居然會是這個,種植罌粟製毒,然後嫁禍給藍青。
難怪後來她沒有聯係自己,因為如果自己知道,是必然會阻止她的。
“海哥,現在怎麽辦?”原野在電話那頭問。
“證據確鑿,就算餘婷沒有製毒,可是那片罌粟是她雇人種的,光是這個罪名已經不小。”魏海月思考了一番:“這件事情你先別管,我將k先生會發信息的那部手機留在了家裏,你隨時關注有沒有新消息。另外,這件事情還有一個疑點,咬傷許醫生的那條狗,應該不是餘婷的手法,如果她隻是單純地想要嫁禍藍青,是做不到這一步的。”
餘婷為人並不算壞,魏海月相信她不會為了對付藍青,連其他無辜的人也要下手。而且當初那個老伯提過,到他家的那個女人身上,是帶有消毒水味道的。
“如果那隻狗真的與餘婷他們無關,我要怎麽做?”
“告訴小方言,讓他們一定要再深入調查此事。”
“昂,我知道了。”
餘婷的罪名是肯定逃不掉的,但藍青從中陷害,若能找到他犯罪的證據······
魏海月來不及再往下多想,這些事情也不是他眼下能插手的,汽車已經快到倉庫的門口,他得打起精神來麵對接下來的事情。
碼頭上的工人已經被撤了個幹淨,與上次自己來時的熱鬧不同,整個碼頭除了江水拍岸的聲音和輪船的氣鳴,竟是一點人聲也沒有。
三號倉庫,是上次曾勇挨打的那間。
沒人看守,魏海月回憶著路線,一路開了進去。
倉庫門口還是那兩個小弟,見到車子開過來,懶懶散散的都從貨箱上跳了下來。
“喲,魏海月,咱們老大可是恭候你多時了。”
兩人如同守門神般,一人推著一邊,把鐵門給拉開了。
“請吧。”
魏海月隻得下車。
倉庫裏依舊昏暗的光線,從深處鑽出的沉悶味道讓人有些透不過氣來,但好歹這裏已經能聽到幾聲人語,證明庫房裏確實是有人正等著自己。
地麵上的草穗和鞋底摩擦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身後兩人的腳步不緊不慢地跟著,他們的作用是防止自己借機逃走。
昨夜的不安不會沒有由頭,藍青和自己從來就不是朋友。
隻怕他正愁沒借口對付自己呢,餘婷這次可是給他送了份大禮。
“藍青。”
“喲,魏兄弟來啦。”
藍青手裏持著雙筷子,他正從麵前的小桌上撿菜吃,魏海月瞥了一眼,鹵牛肉、涼拌小菜、花生米、豆腐幹、小龍蝦,地上還有幾箱啤酒。
“過來坐下一起吃吧。”他頭一偏,指向旁邊一張小木凳。
“看,還有好酒喝。”藍青又從地上拎起一瓶他開過的啤酒,晃了晃道。
“不用了。你今天叫我過來,究竟有什麽事?”
“怎麽就不用了?也沒什麽事,咱們不是朋友嘛,我就是想叫你過來坐坐,你不肯給我麵子啊?”
“我已經來了,有什麽事你就直說吧。”
“老子叫你來坐!”男人突然把聲音拔高,旁邊站著的十幾個小弟手裏拎著木棍,全都跟著冷笑了一聲。
魏海月心知不能和他們硬來,隻好坐過去。
身子還沒來得及挨上凳子,藍青橫過來一腳就已經將木凳踢飛。
“哎喲,不好意思,腳滑了。魏兄弟,麻煩你把凳子再扶起來一下唄。”藍青垮著張臉,語氣似在玩笑,但表情裏卻分明寫著狠戾二字。
魏海月不吱聲,伸手去撿木凳,那凳子的一條腿已經叫藍青給踢瘸了。
“嘖,怎麽這麽不經踢。魏兄弟,你說這人的骨頭硬還是木頭比較硬啊?我突然有點好奇了。”藍青說話陰陽怪氣的。
“藍老大的腿腳一向厲害,雞蛋又怎麽能跟石頭碰呢。”魏海月拍拍凳子上的灰,挨著貨箱坐了下去。
“什麽?藍老大?”藍青瞪著眼睛張嘴笑,哈哈哈地望了一圈圍觀的小弟問道:“你們剛剛聽見他叫我什麽了嗎?藍老大!可笑不可笑!剛才進門的時候不是還喊的藍青嗎?”
男人就著手裏的筷子瞬間刺向魏海月,魏海月下意識地偏頭躲,木筷在他的脖頸處抵著,擦出一條血痕。
藍青的一句話說得咬牙切齒:“隻怕你眼裏從來就沒看得起過我藍青,要說打架厲害嘛,當年你可是贏了老子的,這一筆,你藍青爺爺記得最清楚呢。”
魏海月神色無異,隻是淡淡看著他:“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誰不知道藍幫和藍正峰的大名,又有幾個人知道魏海月這號人呢。”
藍青的巴掌在魏海月的臉上狠狠地拍了幾下,頗有些得意的樣子:“這話倒是沒錯,現在又有幾人知道你魏海月呢。當年那麽風光,從老子手底下搶人,嗯?”
他把筷子扔了,使了個眼神,“你們幾個過來,把魏海月給我抓牢了。”
說完藍青往自己眼前的玻璃杯裏倒滿了啤酒:“小薔薇的眼裏當時可就隻有你啊,英雄救美的路數,啊?你是風光了,把老子當成了什麽人?一個笑柄!不過現在嘛······”
他端著杯子往魏海月的嘴邊湊:“你就隻是我手裏的一隻螞蟻,知道嗎?手指頭輕輕一捏,你就該沒命。”
魏海月不肯喝他的酒,心裏擔心對方在酒水裏下過藥。
“藍青,你就這樣恨我嗎?如果是當年的事情,那時候大家都年少不懂事······”
“哦,少不更事?你以為就這樣簡單?好,也可以,那就按你說的,就算是年少不懂事,但我這人很記仇的,你不知道嗎?這筆賬老子可記了有些年頭了呢,咱們倆得坐下來好好聊,慢慢算。”
藍青抬手招了招,剩下的幾個小弟也馬上擁了過來。
“你們幾個,今天可得把海哥給伺候好了,若是他沒舒坦夠,我就讓你們陪著他舒坦。”
小弟們哪裏還敢怠慢,十幾瓶啤酒頓時就一股腦地往魏海月的頭頂上澆,隨之而來的便是一頓拳打腳踢。
***
暗夜裏一道身影迅速地移動,很快,他借著手機屏幕的微光找到了一早藏好的摩托車,坐穩之後便一路向市中心疾馳。
李載柏收到短息的時候正準備入睡,一條腿剛搭上床沿,身邊的妻子翻了個身,嘟囔了一句什麽,他沒聽清卻注意到床頭櫃上亮起的手機屏幕。
“零八——幺九。”
壓抑著內心的激動,他又輕聲換下了睡衣,穿上了一身便服。
這個家夥終於肯聯係自己了,他取下門口許久沒用的公交卡,不能開警車出去,心裏計算著到底是乘坐出租還是輕軌更快。
虞中區的紅門洞酒吧,開了幾十年,乘輕軌能直達,至少節約十分鍾。
門被關上,華燈落幕,一天生活的結束,這座城市靜悄悄的,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已進入沉睡。但隻有在夜色裏趕路的人才清楚,月亮升起的時候新的一天便不再遙遠,有些東西也即將蘇醒。
***
紅門洞酒吧。
李載柏低著頭徑直走進門內,一路向臨江的一處雅座,三麵天然的石壁,重簾垂下,隔音極好。
雅座內坐著一個戴著棒球帽的男人,他側首望著江景,雖然看不見容貌,但李載柏還是從擱在木桌上的那雙手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師弟,你······”
那男人聽見聲音轉頭來看,在望見李載柏一雙震驚的眼神後,突然得意笑了。
“師兄,你這身材可真是走樣了。”
李載柏幾步走到男人的麵前,控製著自己的情緒,他抓住男人的肩低聲質問:“是誰把你傷成這個樣子的!”
男人卻無所謂道:“不過一層皮囊,比起丟掉這條命,師兄又何必大驚小怪。”
這句話並非玩笑,李載柏心中清楚。
當初師弟奉命進行臥底行動,剿滅罪犯後警方沒有找到他的人亦沒有尋見他的屍首,甚至一個月過去後他也沒有回到局裏報道。所有的人都以為對方已經被黑幫殺害,但眼下師弟竟然真的還活著,還能這樣坦然地出現在自己的麵前,這難道還不夠嗎?
“這些年來你怎麽過來的,我之前聯係你時,為什麽不回短信?”
男人知道李載柏一定有很多問題想要問自己,但他隻能長話短說。
“十九年前的那此行動,還存在著一些疑點,所以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暗中調查此事。總之現在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眼下最重要的是,師兄,我需要你的幫忙,咱們一起揪出背後的那條大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