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赤條條地無牽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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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氣沉寂下來,石中流緊盯藤田,兩人隔著靜謐的空氣彼此凝視,藤田的嘴角始終浮著一縷莫測高深的笑容,那是嘲弄,那是揶揄。
    忽然石中流雙手握住抵住額頭的槍支,用力向上一舉,瞬間他的身體便躍了起來,此時他抱著破釜沉舟的決心,既然逃不出去,那就用盡全力去消滅敵人。
    那憲兵沒有防備石中流的反應會如此快,手中的步槍立即被石中流搶奪過去,石中流反手便將槍托砸在他的胸口上,可是就在刹那間,森冷的槍口很快又瞄準石中流。
    石中流扣動扳機,忽然他的身體猛地一顫,腰眼上仿佛被螞蟻咬了一口,他回過頭,前方佇立一道高大的身影,燈光將他的影子在水泥地麵拉得老長,就在石中流的腳下。
    噔噔的皮靴踏地的腳步聲響起,他的腳步聲不管是左腳還是右腳落地都很沉,但卻很有節奏感。
    “大佐。”眾憲兵肅容。
    唯有藤田一臉的似笑非笑,伸開雙手想要給麻生一郎一個擁抱,這次麻生一郎仍是無視地從他的身邊跨過,麻生一郎徑直走向石中流,視線停留在石中流的麵龐上。
    兩人靜靜地凝視,彼此的眼中都充滿了鬥誌。
    他們都看出對方身上與自己的相似點,有著各自堅定的信仰和理想。
    “看清藤田的真麵目沒有?”麻生一郎的中文出奇地流利,和藤田簡直是天壤之別。
    “我永遠不該相信日本人。”石中流嘴角也浮現出淡淡的笑意,這時他的目光開始煥散,眼神也失去焦點。
    “你明白就好。”說完,麻生一郎伸出手去推石中流的肩膀,他輕輕地一推,隻見石中流的身體便向後倒下去。
    砰的一聲巨響,在每個人的心頭都產生了一絲震撼。
    “把他帶下去。”麻生一郎揮手。
    四名憲兵各自抬住石中流的手腳,便將他往走道中拖去。
    “明明你就可以截住他,為什麽一定要我來做這個惡人呢?”藤田的語氣頗為不滿。
    “你本來就是惡人,所以就讓他看清你的真麵目。”
    麻生一郎一直暗中注視,想要試探藤田對自己的忠心度,好在關鍵時刻藤田出現了,當他看到石中流與憲兵交手,便偷偷向石中流射出麻醉槍。
    “其實做個偽善的人也不錯。”藤田歎氣。
    麻生一郎正要說話,喉嚨一股血腥氣上竄,他的身體便就站立不穩,晃動兩下,藤田及時扶住他的肩膀。“看來我支撐不了太久了。”麻生一郎麵上滿是遺憾之色。
    “一郎,針對你的病我早有個設想。”
    “什麽設想?”
    “我在那名馬路大身體做鼠疫實驗時,發現耶爾森菌被他體內的健康細胞吞噬,這說明他的身體具有極強的自愈能力。我考慮提取他和你的骨髓進行配型,如果你們的配型合適,我們就可以大量抽取他的骨髓移植進入你的身體裏麵,這樣健康的血液就會在你的體內產生。”
    頓時麻生一郎眼中一亮,他身患白血症數年,也曾尋訪過無數名醫,大家都認為這種病無藥可醫。藤田所說的骨髓移植是一種非常超前的治療手段,雖然沒有先例,但聽起來似乎相當可行。
    “畢竟異基因移植,骨髓移植後會產生嚴重的排異現象,這同樣會要你的命,甚至讓你馬上死去。”
    麻生一郎咬著嘴唇,他的病其實早就不能拖下去,不過是捱日子罷了。“中國有句話說,死馬當作活馬醫,藤田,我相信你,這項任務就交給你來辦。”
    人隻有相信奇跡的存在,奇跡才能光臨。
    麻生一郎天生就是個相信奇跡的人,而且他的病隻能等待奇跡,此外別無他法,這是個被判定死亡的疾病。
    “好。”藤田的眼睛中綻開了笑容。“現在我該去看看那個馬路大了。”他向前大步走去,高低鞋掩蓋了身體的缺陷,但是左腳落下地時明顯沉重。
    石中流再次被帶回藤田的手術室,他的腰眼處紮著一隻極小的麻醉槍,麻醉槍中是中空,裏麵注滿了高濃度的麻醉藥液,一經被彈出,麻醉槍中的藥液便會注入人體,使人短暫地昏迷。
    藤田取出麻醉槍,坐在椅子上等待石中流醒來。
    比藤田預計的時間,石中流提前半個小時蘇醒,這還是那個熟悉的手術室,在他身畔的依舊是藤田,不過這次他的身體被用鐵鏈牢牢鎖在手術台上。
    “不要掙紮了,沒用的,好好休息吧。”藤田笑眯眯的。
    石中流對藤田怒目而視。
    “別這樣看我,其實我也不想這樣,用一隻眼睛看這個世界總是不如兩隻眼睛美好。”
    石中流沒有理睬藤田,甚至連罵都不願意。
    “對了,我要告訴你一件事,那個逃出去的中國人已經死了,他在妓院與人爭風吃醋,然後就被人殺了。你一直希望他將鐵芷洲的地下醫學實驗基地告訴大眾,很可惜他沒說。”
    頓時石中流如五雷轟頂,他最後一點的寄望毀滅了,他希望老楊將鐵芷洲的事公諸與眾,那並不是寄托自己被救,而是希望不要再有人被害。
    沒有人揭發,那麽韓汝霖繼續與麻生一郎合作,將源源不斷的中國人送到這個鐵芷洲的地下醫學實驗基地的手術台上,然後將這些可憐的人剖開肚子和大腦,或者在他們的身體上種植病毒和鼠疫。
    “中國人不團結,私心重,這就是你們國家落後的根源。”
    石中流搖頭,中國人或許有這樣那樣的缺點,但麵對敵人,麵對民族與國家的生死存亡,他們是一定會團結起來。
    他想起他的同誌們,雖然有很多犧牲了,但是他們依舊活在自己的心裏。同樣,就算自己死去了,也會活在有共同理想與事業的同誌心中。
    活著雖然美好,但也可以從容赴死。
    他又想起遠在建康的母親和妻子,還有他未出世的孩子,這個時候他的孩子也應該出世了,等這個孩子長大後,會繼承父親的遺誌。
    但是石中流還是難受,他有太多的牽掛與不舍,人不能像出生時赤條條地無牽掛來,死時就赤條條地無牽掛去。
    “共產|黨?你是共產|黨,所以和我見過的那些中國人不同。”
    人隻要擁有了信仰,他的內心就會像鋼鐵一樣堅硬,自然而然表現於麵上的便與眾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