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正一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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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中風聲鶴唳,那幾名無瑕山莊弟子緊握著手中兵刃,充滿戒備的眼晴一直緊緊盯著廂房大門,好像生怕沈昀會突然從裏麵衝出來一樣。然而被軟禁在屋裏的那個人,正悠閑地喝著熱茶。
    有人說在江湖上要時刻保持警覺,因為一時疏忽就很有可能讓腦袋分家;也有人說不管在任何時候,都不要把自由交給別人來處置,因為那很有可能就會落得下屍骨無存的下場。沈昀是個懶散的人,很多時候他吃了這頓會不知道自己下頓在哪,他坐在那裏的時候,好像隨隨便便上來一個人都能把他打趴下,但是,他往往比那些人坐得更久,也坐得更穩。
    他總是麵帶笑容,似乎從來不會去擔心明天的事,可是在一覺睡醒之後,他卻無比清楚自己要做什麽,要走哪條路。他有他堅持的底線與原則,每個人都有屬於他自己的江湖,而他的江湖,就是隨心所欲。
    如果他要走,外麵這幾個人當然攔不住他,而他選擇留下來的原因,也隻是因為想要留下來。
    既來之則安之,他就這樣很坦然的告訴自己。
    若真要說有什麽不滿意或者遺憾的話,那就是這壺裏裝的是茶,而並非酒。
    沈昀拿著茶杯歎氣,心裏想著如果這會來一壇美酒,再加一個誌同道合的對飲之人,就是讓他在這裏住上三天,他也心甘情願呀!
    院中傳來腳步聲,一股醉人的酒香隨著開啟的花欞門飄了進來,而沈昀在將視線望過去的時候,眼裏唯一能看見的,卻是那個身著玉渦色彈墨錦衣的俊挺身影。他愣了一愣,握著茶杯的手不自覺收緊,在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慕公子的傷勢好些了嗎?”
    慕雲擇一笑道:“已經不礙事了,多謝沈兄關心。”
    他將手裏的梅子青酒壺放在桌上,還自帶了兩枚小杯,晶瑩如玉的顏色,捏在他骨節清晰的指尖,好看的驚人。酒水被注入到杯中,清澈的液體,誘人的香氣,使得沈昀嘴角那抹笑意更深:“杜康酒?”
    慕雲擇道:“那日在山野舊屋之中,我便與沈兄提過此酒,沈兄可還記得?”
    不過就是數日前的事,卻讓沈昀心中感歎:“山野相遇不過偶然,可如今一切都已成必然。”
    慕雲擇知道他話裏的意思,認真地解釋道:“我從未懷疑過沈兄,那日在傳劍大會上見到沈兄也確實欣喜,邀沈兄同座不過是想略盡地主之宜,並無其他意思。”
    沈昀看了他一眼,方道:“慕公子是想知道我從何處得來的請柬?”
    慕雲擇一頓,窘迫道:“在下隻是想弄清楚事情的原委,並不是在置疑沈兄。”
    沈昀歎道:“我若說是從長樂賭坊得來的,你相信嗎?”他沒有說出蘇瀲陌的事,並非想要袒護他,隻是此人行事太過乖張,並不是慕雲擇可以應付的,他不願見他涉險。
    這個疙瘩在慕雲擇心中盤旋了幾日,他不想懷疑沈昀,卻又不得不在意傳劍大會上的事,此時聽完沈昀的話,神情莫明輕鬆起來:“沈兄說的話,我自然相信。”
    沈昀看到他忽而明朗起來的眼神,心頭一動,伸手端起一枚杯子,說道:“我敬慕公子一杯。”聞名遐邇的杜康酒,自然是清冽甘醇,唇齒留香,然而更重要的卻是坐於麵前的對飲之人,留在他心頭的痕跡遠勝於酒香。
    一杯飲盡,慕雲擇內疚地說道:“家父因憂心赤霄劍下落,才請沈兄回來想問清楚原委,還望沈兄不要見怪。此事說到底還是雲擇有失商榷,先自罰三杯,給沈兄賠罪。”說罷,他執壺倒了滿滿一杯飲下,複又去倒第二杯,沈昀伸手過來按住他的動作,笑言:“小小一壺酒尚不夠解我肚裏的酒蟲,慕公子便想要獨占去嗎?”
    一句玩笑話輕輕巧巧化解去了慕雲擇心裏的愧疚,他失笑道:“不錯不錯,今日這壺酒隻為沈兄而準備。”
    他將酒壺放置在沈昀麵前,歎道:“江湖上如今多有傳言,我定會盡快想辦法還沈兄一個公道。”
    沈昀淡淡地說道:“若是不相幹之人的話,沈昀從不會放在心上。”
    慕雲擇道:“但此事終究是因我無瑕山莊而起,我不能就這樣放任他人誣賴沈兄的名聲。”
    沈昀抬眼望著他:“你可相信我?”
    許是喝了酒的緣故,他的眼睛很亮,一抹淺淺的笑意噙在嘴角,在看向慕雲擇的時候,那樣坦然而平靜。慕雲擇點頭道:“我若信不過沈兄,此時又怎會坐在這裏。”
    沈昀舉杯說道:“如此便好。”
    在酒館聽到好事者議論的時候,沈昀尚有些不平,但聽到眼前的人簡簡單單一句話,他卻忽然又覺得那些謠言不過是衣上的灰塵,彈指便可揮去。慕雲擇與他共飲下杯中酒,方道:“我已派人去尋找慈遠大師的蹤跡,應該很快就會有消息傳來,無瑕山莊由沈兄出入自由,沈兄現下就可以離開。”
    沈昀問道:“若放了我,你又如何向慕莊主交待?”
    慕雲擇一笑道:“沈兄本就是我山莊請來的貴客,何謂放與不放?況且沈兄與我山莊有恩,家父雖擔憂赤霄劍去向,卻也不會為難沈兄。”
    對於那位名滿天下的慕莊主,沈昀不想過多去揣測他的為人,但眼前之人篤定的笑意,卻讓他忽然覺得此行倒也算不得虧待。他舉杯飲幹,說道:“我既然答應過你,不管怎麽樣都會想辦法尋回赤霄劍。”
    慕雲擇道:“那是我一時情急下說得話,沈兄可不必當真。”
    沈昀露出他慣有的懶散笑容,雙眸在杜康酒的作用下明亮猶如星辰:“與君一諾,絕不反悔。”
    慕雲擇神情一怔,他本就不勝酒力,幾杯酒落了肚,臉頰泛起淡淡的一層緋紅,微微上揚的嘴角似春風中搖曳的梨花般溫潤如玉。他沒有開口說話,隻舉杯示意,千言萬語皆隨那甘冽的美酒落進肚子,留在心底。
    從廂房裏出來後,慕雲擇吩咐看守弟子不要阻攔沈昀來去,那幾名弟子雖有訝異,卻也不敢發問,隻喏喏應下。梅子青酒壺仍留在桌上,酒已經去了大半,沈昀聽見他在屋外說話的聲音,嘴角不自覺露出一絲笑意。
    天色漸暗,院中人影依舊在來來回回晃動,即便得了慕雲擇的指令,他們也未曾放鬆過戒備。酒早已經喝完,沈昀仍沒有離去,他原本覺得留在這裏才是洗清罪名最好的方法,但白天與慕雲擇一番對話,卻讓他不得不思考,倘若赤霄劍沒有物歸原主,他在這裏同樣徒勞無功,不過是浪費時日罷了。
    但如果他就這樣離去,豈不要將慕雲擇置於不義之地?
    沈昀無奈苦笑一聲,想他平素無牽無掛,對任何事都能極快做出選擇與判斷,眼下卻為著這樣一件小事愁眉不展,當真是失了往日風範啊!
    院中似有輕微響起傳來,那幾道晃動的人影忽然悄無聲息地倒在地上,沈昀警覺地站起來,一個白衣身影出現在門口,腳步伴隨著輕微的吱嘎聲邁了進來。
    “號稱江湖第一的遊俠,原來也會被人輕易束住動行嗎?”
    帶了嘲諷的聲音傳進沈昀耳朵裏,便是不去抬眼,也已經知道來得人是誰:“蘇公子好雅興,倒是將在下的行蹤摸得一清二楚。”
    蘇瀲陌鎮定自若地說道:“在下四處閑逛,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這間院子裏,不湊不巧就看見了沈兄,說起來,這可當真是不淺的緣份呀!”
    這一番睜眼說瞎話的歪論把沈昀給逗樂了:“那蘇公子當真是會挑地方閑逛。”
    蘇瀲陌挑挑眉問:“沈兄看起來頗不樂意?”
    沈昀看了一眼院中歪七豎地倒著的人,歎息說:“在下似乎沒有什麽理由覺得樂意。”
    蘇瀲陌上前拿起酒壺晃了晃:“這無瑕山莊當真是小氣,連壺酒都不給沈兄打滿。瞧著今夜時辰尚早,沈兄不如與我出去痛飲一番,如何?”
    沈昀嘴角微微揚起,臉色卻全無笑意:“蘇公子,你即已得了赤霄劍,為何還要頻頻試探於在下?這趟混水,你非要拉著我一起去淌嗎?”
    蘇瀲陌微怔,隨後淡淡笑了起來:“既然你知道是我所為,為何又隱瞞不說?”
    沈昀道:“桃花林中,我飲你一壺美酒,此次便當是還你一個人情,倘若你再繼續胡作非為,我亦不會坐視不理。”
    蘇瀲陌聞言不禁笑出聲來:“若世人皆有沈兄這般見識,江湖上恐怕早已沒有我的容身之所。”
    沈昀淡淡道:“若非你多次試探,又豈會露出馬腳。”
    蘇瀲陌望著他,那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裏帶了三分譏誚,勾起的唇角風流無限:“你怎知道我非刻意,而是試探?”
    他既然能有辦法在層層設卡的傳劍大會上奪得赤霄劍,當然不會平白無故在沈昀麵前招搖,引人懷疑。他會這樣做,目的絕不會簡單,但此時此刻沈昀隻是鎮定地說道:“刻意也罷,試探罷,赤霄劍終非蘇公子所有,還望蘇公子能將它物歸原主。”
    蘇瀲陌煞有其事的點了點頭:“沈兄說得不錯,可在下好不容易得了劍,總不能就這樣還給人家吧?”
    沈昀不知道他話裏打得什麽主意,臉上多了幾分警覺:“那蘇公子想要如何?”
    蘇瀲陌望著他,露出似朝霞白露般的笑容:“不如,沈兄陪我共飲一回做為交換,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