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疑慮頓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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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圈套!”

    陰謀,一定是陰謀,而且是有目的的陷害。

    放下電話的一瞬間,閆博年腦袋中就劃過了這個詞,而且堅定執著。

    為什麽?

    針對誰?

    誰指使的?

    要達到什麽目的?

    一連串的問題快速閃過,一個個罩子樣向他撲來,似乎要籠罩著他,使他窒息。

    “冷靜,冷靜。”閆博年不斷地提示著自己,也暗示著自己的情緒。多年的官場經驗和生活經驗告訴他,這個時候需要的是什麽?又能夠做些什麽?不能做什麽?

    首先想到的是事件的性質,以及事態發展的程度。電話是譚平山一大早打來的,想必是早上上班剛得到的消息,第一時間就告訴了自己。譚平山是清河市的市委副書記,主管政法這塊。想必他的消息來自平原縣,而且很可能來自平原縣的公安係統,那就說明平原縣那邊是已經成了新聞,而且譚平山能得到消息,市裏的相關領導和部門也能得到消息,同樣的省裏某些人、某些部門也會得到這個消息,而且還不定傳成什麽樣。說不定這一會某個人、某間辦公室裏,有人正在津津樂道地議論,而某些人正在偷偷地笑,或者正在準備著下一步的行動。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這自古至今的老話,在現今社會,特別是官場上,表現的更為突出。誰做了好事,工作上有了什麽創新和舉措,並不被人關心,甚至紅頭文件號召的事情和工作,也隻停留在文件和布置的層麵,絕少有更大的傳播可能。如果是某一個幹部貪腐被雙規,或者家中搜出多少現金,又或著誰的情人把他告了,一時間有關的、無關的消息就會鋪天蓋地的傳播,短信、電話,甚至網絡,各種各樣的傳播途徑和方式都會調到起來,而且越傳越離奇,越離奇越吸引聽著的注意。從官場到民間,從部門到個人,有人的地方就有人在聽,或在說。至於事情是不是有什麽警醒意思,能不能觸動某些人的神經,使相似或相同的人有所收斂,那是絕對沒有的效果,無論是說的,還是聽的,都認為這是別人的事,與自己無關,更不可能影響到自己,還是該怎麽做還怎麽做,該怎麽幹還依然故我,因此也就有了不斷的前赴後繼,也就有了不斷更新的話題和談資。

    前省長的女婿,即將任命的省紀委書記,河海省正在冉冉升起的一顆政治新星,國內知名的行政法學專家,強奸未遂,這不但是在河海省,就是在全國也沒有聽說過,怎麽能不吸引人的眼球,怎麽能不被人關注,被人津津樂道,並引發出種種的聯想。

    “可惡。”閆博年恨恨地自言自語,自己也不知道是在罵誰。但絕對不是針對齊天翔卻是肯定的。這個女婿他還是了解的,起碼在人品和秉性上他還是自信的,他做不來這樣的事,也絕對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因此更覺得這個女婿處境堪憂,也不得不再次審慎齊天翔為政的利弊來。

    讓齊天翔到河海省來掛職,逐步進入政界,是閆博年的設計,也是他的刻意安排。他喜歡齊天翔,而且是打心裏喜歡,不僅僅齊天翔是他的女婿,而是齊天翔身上所特有的那股正氣和睿智,以及對事情的認識和做事的執著。盡管齊天翔身上那股濃重的書生氣他不喜歡,甚至有些擔心這種單純的書生意氣會成為他仕途的羈絆,但閆博年還是義無返顧地這麽安排,這麽做了。因為他沒有時間,更沒有時間給齊天翔曆練,以致成熟。

    有這個想法是在幾年前,參加完老書記的追悼會,突然覺得生命無常起來,哪些日子猛然覺得有些灰暗,有些打不起精神。

    老書記王浩隻比他大二歲,嚴格地說不到二歲。兩人搭班子做夥計近三十年,從企業出來到市裏工作就在一起,他是輕紡局副局長,王浩是局長,而後是局長、副市長,市長、書記,一直做到省長、省委書記,幾十年相伴相隨的搭班子,這在全國的班子中怕也絕無僅有。幾十年的交情,用閆博年的話就像兩口子,拌嘴生氣不鮮見,臉紅脖子粗的時候少,裂痕更沒有,原因就是互謙互讓,一切出發點都是為了工作。由此也把河海省帶進了全國經濟強省中的第一梯隊,而且至今位置難以撼動。因此兩家人像一家一樣,所遺憾的是王浩的兩個兒子都在部隊,而兩家也沒有做成兒女親家。原因還是閆麗在學校時喜歡上了齊天翔,而齊天翔也順理成章地替代了王家老二王金相的位置,這點未免有些遺憾。

    王浩是在中央談了話以後,準備等來年省裏兩會過後卸任,到全國人大工作。談話之後不過十幾天,誰能想到就在辦公室突發腦溢血,而且再也沒有救治過來。

    追悼會上老大金旺、老二金相帶著各自的家眷都回來了,而且都戎裝嚴整,金旺更是將星閃爍,風光鮮亮,可自從老伴離世後的七八年時間,老王孤獨的生活誰又能比閆博年更清楚。

    因此,這之後閆博年就動了要在身邊留個人,照顧自己和老伴生活的念頭,而且這事還必需馬上辦。焦不離孟,孟不離焦。是過去的老話了,老王這一走,說不定哪天就輪到自己了,現在自己還有些權力和能力,今後怎麽樣就不好說了。

    回來自然是齊天翔了,因為閆麗的年紀和經曆都沒有回來的可能,即使回來也不過是團委、工會、婦聯這樣的單位,也是指靠不上的閑職,隻有曲線運作,把齊天翔弄回河海來,那麽閆麗幾年後就順理成章地可以調回河海來。

    運作此事不難,一則齊天翔是首都政法大學的博士、教授,大學裏最年輕的行政法學院副院長,國內知名的行政法學權威。以前來河海做過調研,而且還在做博士期間參與過河海省行政法規的清理和依法行政文件的起草工作,在河海省政界的影響不錯。這樣的人才能挖到河海來,是功德圓滿的事。二則閆博年的要求不過分,王浩的事情處理完以後,中央組織部專門來人,征求閆博年對省委書記繼任者的人選,暗示可以毛遂自薦。閆博年明確拒絕了。從政這麽多年,這點政治智慧和自知之明閆博年還是有的。王浩談話之後沒有接著約談自己,說明中央已另有人選,盡管王浩的去世事發突然,但人家鍋裏就沒下自己的米,任何的努力和表白都是徒勞,甚至可能自取其辱。

    繼任者很快到位,是西部一個大省的省委書記,年齡與閆博年相仿,估計也是臨時過渡。畢竟河海省屬於東部沿海發達省份,經濟總量和規模是西部省份所比不來的,到這裏來過渡一下,今後到全國人大或政協,含量是不一樣的。

    方林書記,見過麵但沒有打過交道,隻知道也是一位從基層企業幹起來的實幹家,也比較好接近。這樣的人你最好實話實說,越掩飾越說明問題。因此閆博年與方林的談話直截了當,而且開宗明義齊天翔是他的女婿,想借調過來曆練曆練。當然也沒有忘記介紹齊天翔博士、副院長、行政法學專家權威的身份。

    方林很爽快地答應了,隻是對去紀委掛職很不理解,認為直接掛職省政府政策研究室或法製辦副主任來的簡單,掛職結束直接任命副秘書長,而後直升秘書長,這樣來得痛快。

    閆博年能夠很明顯地感覺到,方林書記的答複和讚許不是客套,也不是強龍不壓地頭蛇的謙讓,而是實實在在的將心比心。因此在感激的同時,也對方林書記的疑問一一作出了解釋,並詳細說出了自己的擔心和考慮,以及自己為齊天翔設計的路徑,隻是沒有合盤托出下來的目的,畢竟不是很熟,畢竟還沒有無話不談的交往和交流,但相信以方林多年為政的經驗和感覺,也能夠明白這裏麵蘊含的意圖或用意。齊天翔年輕,又是學者出身,沒有行政工作經驗,特別是處理繁瑣複雜行政事務的經驗,猛然接觸實際經濟事務,不但難以適應,而且麵臨著複雜的人際關係,特別是權利和金錢利益的誘惑,心態的調整尤其需要時間,更需要合適的平台。紀委相對超脫一些,接觸實際利益的機會相對少一些,而且可以通過現實教育提高自己的警覺,對完善自我有一定的好處,況且現在反腐形勢嚴峻,紀委要做的事情很多,而且麵對新形勢下腐敗多發和發生方式方法的花樣翻新,也能夠更好地將所學應用與工作實際。

    談話很簡單,也很順利,隻是到齊天翔這裏不太順利,尤其是閆麗的強烈反對,這是閆博年始料未及的。望夫成龍是每一個女人都渴望的事情,怎麽自己這個女兒卻這麽反對丈夫從政。

    勸導,講解,甚至動用閆勇和譚平山來勸說,總算是讓閆麗認可了,但齊天翔的態度卻不溫不火,第一次談話盡管有些遲疑、猶豫,但態度是明確的,“聽從爸爸的安排”,這此後都是這樣,不排斥也不積極。這倒是讓閆博年有些擔心。

    閆博年明白,讓齊天翔離開他熟悉的行政法學領域,離開他如魚得水的學院科研和教學環境,的確是有些差強人意,有些為難齊天翔,但學院的環境畢竟不同政界,而最後的歸宿還應該是政界,畢竟政界是展示能力最好的舞台。這些閆博年沒有明確說出來,他希望齊天翔能在今後的經曆中悟出這些,那才是他自己真正的東西。

    事情一切都順理成章,辦理借調,掛職省紀委常委、紀委調研室主任,都順順利利,以至於掛職結束,中央黨校廳級幹部學習班結業,中央紀委的報批,省委組織部的任命,都正常而按部就班地進行中,隻等組織部老陳他們中組部集中學習回來,宣布任命就全齊了。誰知中間會出這麽個幺蛾子。

    是誰呢?這是困擾閆博年的問題,這肯定不是針對他閆博年的,他已經於去年退了下來,而且是一退到底,不到全國人大或政協任職,並且也堅決地拒絕到北京安家,隻在省城河州市臨近南部山區的郊區找了一個平房小院安頓了下來。搬出了省政府宿舍,也就遠離了是非,事實上閆博年本身也就沒有什麽是非。他從企業起步,到河州市,再到省裏,一步一個腳印,一步一個完整,既不拉幫也不結派,踏踏實實地工作,認認真真地做事,以太極高手般的閃轉騰挪和推擋,抵禦著各種誘惑和幹擾,盡管也有部下舊故的關係需要照顧,但也僅限於適度和平衡的界限,這種分寸閆博年把握的很好,以至於老王也說他倆是絕配的夫妻。

    不爭權,不爭利,不爭名,也就無所謂爭奪了,也就無欲無求了,還有什麽能撼動平和的心境,撼動做人的道德和準則呢?

    這不會是針對自己,閆博年自信,也沒有人會給他這個離休幹部下眼藥。方林一年前調進了中央,過渡的結果不但是全國人大副主任的位置靠前,而且還擁有著實際的權利。隨著閆博年的離休和方林的調離,中央同時調整了河海省的黨政一把手,而且都是從中央直接空降的幹部,可見中央對河海省經濟總量的倚重,還有就是對河海省區位的重視。

    那麽就是針對齊天翔的了,為什麽呢?這是閆博年始終迷惑的問題。自從掛職省紀委調研室主任之後,機關裏就跟沒有這個人一樣,這固然與機關人員多、部門多有關,省委加上省政府,以及各職能部門,近萬人的龐大群體,一個副廳級幹部,而且是省紀委這種冷門單位的幹部,出頭露麵或招搖過市的機會是很少的,起碼不是很多。不是有這樣的調侃嗎:“省級好幾桌,廳級禮堂裏擱,處級廣場裏麵差不多”

    這樣的調侃說明了官員職數膨脹的現狀,但凡一個單位都要有行政級別,或者相當於什麽級別,這是對單位職責的認可,也是單位工作的肯定,因此有級別就要有相應職數的配備,還要有一些沒有級別但要享受級別的幹部,巡視員、助理巡視員,這是廳級待遇,調研員、助理調研員,這是處級待遇,享受待遇也不僅僅是榮譽,而是實際利益,什麽權利或福利到什麽級別,都會有著明確的規定,一條線就會傷及很多人的利益。住房、醫療、差補等等,因此很多沒有相應職務的也要享受級別,比如複轉幹部,以往在軍隊的待遇職務不但不能降低,還要相應的維持,或上掛一級享受政治待遇和經濟利益,而對於很多的軍隊複轉幹部的級別問題早有微詞,說部隊為幹部好安置,或不至於難以安置,都在幹部複轉之前上調一級或半級職務,以至於副團到了地方都變成了正團職。對於這些閆博年很是理解,也理解軍隊的苦衷,都是四十大幾的年齡了,在部隊大都工作了十幾二十幾年,青春和熱血都獻給了祖國的國防事業,而且很多都是在基層一線,甚至在極端艱苦的高原、海疆戍邊守衛。由於部隊軍事化、專業化的因素,他們的所學所長基本是與地方經濟建設脫節的,除了軍事技能和政治素養,轉業到地方很難有發揮特長的地方,除了政工幹部,能做的確實不多。而且隨著年齡的增大,學習的動力和精力都很有限,但地方又不能不接納這些有功之臣,而且部隊能給這些複轉幹部最後的溫暖,也就是不違反原則地調高待遇了,也是情非所願,情有可原。

    由於處級在省級機關屬於最基本的單位,而且很多類似部門或單位也享受這種待遇,實質上相當於起步級別,所以齊天翔的調研室主任不起眼也就不奇怪了,原本單位級別就低,又是省紀委內部一個務虛的機構,而且省紀委特殊敏感的性質,無人關注或無法高調是一定的。除了這些,還有就是齊天翔個人的做派,到了機關還跟在學院一樣,兩點一線地上班下班,除了臨時有任務跟隨領導下基層,就沒見過有什麽改變,而且平日裏除了讀書,就是讀書,說是要盡快適應紀委工作的轉變,要做一個懂業務並掌握規律的內行。對於閆博年這裏,也就是年節或節假日往來走動,平時裏來的很少,閆博年知道齊天翔這是有意避嫌,對這點閆博年很是欣賞,這也是他喜歡齊天翔的原因之一,務實且不張揚,低調守成,這是一個幹部最基本的素養。對於讀書,閆博年也十分欣賞,對於現在的年輕幹部,務實的多,務虛的少,每日裏風風火火地穿街過巷,就是不願靜下心來讀讀書,充充電,提高一下自己,甚至還美其名曰“與時俱進”,就不明白高屋建瓴,再大再高的房子,外表再華麗,沒有紮實的基礎,一切都是鏡中月水中花,好看卻不中用,華而不實,而齊天翔不然,他知道自己需要什麽,有為了這個需要應該做些什麽,這就是難能可貴的,但對於這個女婿的書生意氣,閆博年也有些隱隱的擔心,因此曾經暗示齊天翔低調樸實,而且也明確告誡,讀書查資料甚至有目的的調研,隻是為了充實,而不是為了求證什麽,更不能因此而沾沾自喜,不能把自己的所得與別人分享,更不能與讀者共享,可以和家人朋友探討,但不要與單位同事探討和爭論。這就是閆博年的擔心,擔心齊天翔讀書的同時,將所思所想與現實工作對照,或是與同事爭論探討,更可怕的是為了證明自己的存在或能力,寫下來拿到報刊雜誌發表,這是機關最忌諱的事情。

    機關有時就像一個羊圈,大家都相安無事的生存和生活,彼此沒有防備和戒備,因為大家都彼此了解,彼此相知,都知道自己所處的現狀,也明白別人的能力和情況,即使有的羊高一些、大一些,也不至於帶來危害,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這樣的平靜和安詳。突然一隻羊不安分起來,或者試圖衝出羊圈,或者與主人過分親密,這就會引起群羊的不安和騷動,這個出頭的羊就成為眾矢之的。結果無非是兩種,一種是群羊集體孤立這隻羊,另一種是這隻羊離開。因為信任是羊群裏彼此相處的基礎,也是很難得的素質。這種情況最容易發生在一個新夥伴加入或到一個新的羊圈之時。

    好在齊天翔似乎也明白這些,或許他有新的想法。兩年多來,不但沒有片言隻字發表,而且即使由調研室負責的調研報告和其他材料,基本上也是中規中矩,沒有過多的建議和新的提法,而且與機關的同事也始終保持著相應的距離,既沒有居高臨下的傲慢,也沒有急功近利的諂媚,不溫不火地關係得到了大家的認可,也得到了大家的肯定。

    本身作為省長的女婿,不管有什麽樣的能力和頭銜,僅官僚子弟的身份就敏感到讓人關注的地步了。首先是不屑,普遍的認為幹部子女都是華而不實,錦囊外表草包肚,不過是外表的華麗裹著一個臭皮囊而已,都是靠著老子上位,而且都是老子的蔭得所致,自己根本沒有什麽本事,或者自己的本事根本不足以上位,這表現在單位裏有微妙的不同,沒有利害衝突的不滿社會和體製,有利害衝突的埋怨社會和老天不公,總之總有人會為此不滿,甚至排斥和攻擊,但會有更多的人圍攏,試圖也以此粘一下光,改變一下地位和現狀。

    就是這樣一個尷尬的處境,齊天翔也很快擺脫了出來,唯一的辦法就是不理會,不參與,更不分辨。他的辦法就是埋頭讀書,就是低調本分,因此沒有多久,盡管省長女婿的光環仍在,卻漸漸的不那麽刺目,起碼不那麽明顯。

    “一定有什麽目的”,閆博年自言自語著,“會是什麽目的呢?”閆博年的腦子迅速像過電影一樣閃過很多麵孔。如果是圈套和陷害,肯定就有既得利益者,排除了對自己的攻擊,那也隻有齊天翔本人了,而與其利益攸關的,就是這個即將任命的省紀委書記了。這個位置很多人覬覦,這點閆博年是明白的,“會是誰呢?”白豐收,閆博年首先想到了這個名字,這也是如果齊天翔失位,最有希望上位的人選,而且常務副書記他也做了幾年,無論是資曆、經驗、能力,都有可能扶正,可最大的問題是年齡,五十八歲的年齡再上一步的可能微乎其微,這點他也是清楚的。但也不排除他孤注一擲的可能。

    “方興愛”,閆博年腦子中立即滑過這個名字,而且迅即一個周正剛毅的麵容浮現出來,河州市委常委、紀委書記,而且原本就是省紀委的副書記,兩年前下派河州任紀委書記,一年前成為市委常委。這是一個很有能力,而且很正派剛直的漢子,工作能力很強,在省紀委期間,幾件大案都是他親自主辦的,而且件件辦的精彩,但去年剛上了一個台階,這麽快就再上一級似乎沒有先例,而且這個人閆博年很了解,很是正直,陰謀詭計他不會做,也玩不來,何況是這種下三濫的陷害。

    閆博年搖搖頭否定了這個判斷,心中還隱隱有些愧疚,覺得無端猜測傷害了方興愛,隨即又想到了琴島紀委的郝琳,華沂紀委的朱宏,還有濰城紀委的馮爭,這些都是這個位置的有力競爭者,甚至想到了清河市委的副書記梁輝和聊城市委的副書記李毅,這些都很有競爭力,可想到一個否定一個,即想到了優勢,又對比了劣勢,甚至可能會采取的辦法都想到了。

    閆博年經營河海省多年,不能說是完全了解所有的幹部,起碼是對所用幹部有很深的認識。他一直認為,幹工作就是用幹部,尤其是到了一定層麵,很多工作都是下麵的幹部在做,而做的好壞又是領導者對幹部的調整使用的得力與否。衝鋒陷陣的是士兵,攻城拔寨的卻是基層幹部,而布局設計的就是將軍了,謀略和取勝的把握那就是元帥莫屬了,元帥帳前盡管不是硝煙彌漫、戰火紛飛,但任何一個戰役的勝負都是元帥帳前謀劃好了的。

    謀定而取之,謀定而勝之。這是閆博年堅信的,而且他相信這麽多年對幹部還是了解的,盡管有些幹部從未親自使用過,但留意其工作政績也還是可以看出端倪的,而且這麽多年,積累起來的人脈關係可以使他了解基層和認識基層。

    但他卻始終想不明白是誰?為什麽下的這個圈套?又是出於什麽目的?盡管現在作風問題已經不是考察幹部能力的一個重大問題,而且嫖娼、賭博,找情人養小三都已經十分普遍,甚至對於行政幹部僅僅隻是警告,連訓誡都算不上,更別提處罰或處分了。這樣的放鬆或放縱當然與官員的經濟活動增加,需要參與的活動複雜多變,管的過多過死不好,但品質對於一個幹部的考量,卻是什麽時候也是最重要和最關鍵的,一個老鼠屎壞了一鍋湯,並不是說老鼠屎有多麽臭,而是傳導效果過於巨大,但紀律部門管理不了行政官員,也不能直接處理官員的違紀和作風問題,否則很有可能會被扣上幹擾經濟工作的帽子。這不能不說是種遺憾和過失。

    盡管嫖娼不算什麽大事,起碼不能影響到齊天翔的任命和使用,但畢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而且還會給現任省裏的領導造成不好的印象,多多少少對今後的工作或仕途帶來一些負麵的影響。

    對於行政幹部可能不是什麽問題的作風,對於黨務部門,特別是紀律部門,卻是不可原諒的汙點。

    於是也對安排齊天翔到省紀委掛職,開始了重新的考量。在對天翔的安排上,閆博年是進行過認真的謀劃和運籌的,正如方林書記所說,到省政府更能發揮齊天翔的特長和能力,但方林隻說到了秘書長,之後呢,將是艱難的等待和煎熬。按照正常的幹部升遷規則,沒有做過地方主官的幹部是很難成為副省長人選的,因此要往上走一步就必須到地市過渡一任市長、書記,這樣算下來至少也要四到五年,然後才可能成為副省長,這樣天翔也已經接近五十歲,年齡優勢也將失去了。省委這邊相應就簡單一點,掛職結束升任副書記,幾年下來就可以成為書記,而後就可以順理成章進入常委班子,這樣即使下去過渡,也會是省級市或經濟大市的市委書記,而且是在副省級的門檻上進行過渡的,年齡和專業背景將是最大的助力。這是仕途上的考慮,也是閆博年多年官場經驗的總結,務實不一定就是劍拔弩張,務虛也不是虛無縹緲,都是可以相輔相成,而且是相互交融的。同樣的平台可能會有多樣競爭的手段,但換一種方式就可能輕車熟路,避免絞殺,關鍵是能夠節省時間,現在年齡往往是最要命的攔路虎。這是一種考慮,另外還有一種隱憂是閆博年希望能盡力幫齊天翔擺脫的,那就是權利和地位的巨大誘惑,很多人就是在巨大的權利和利益麵前迷失了自己,畢竟從學院那種相對簡單的環境中,進入官場這樣的名利場,職務帶來的權利和炫耀及滿足,利益麵前的糾葛和誘惑,以及各種各樣的人,各種各樣的事,對內心的平衡都是巨大的挑戰,尤其是世俗的誘惑,雖然低級可殺傷力極大,處在這樣的一個平衡點上,僅靠覺悟和修為是遠遠不夠的,這就需要經曆,需要平衡和策略,漸漸地增加自己的抵抗力。因此麵對政府機關的誘惑和複雜的人事關係,省委這邊,特別是紀委還是相對安全一點的,經過這樣的曆練之後,再從事經濟管理工作,麵對誘惑時的心態就會好一點,起碼能更有抵抗力一點。他閆博年可不想看著自己的女婿失足或走彎路,更不希望看到自己的謀劃變成一場悲劇,這是他不希望看到的,更是寶貝女兒不願看到的。

    正如閆博年想不明白為什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一樣,對於齊天翔為什麽會出現在平原縣,也滿腦子的迷惑。閆博年在屋裏踱起步來,說是急得團團轉有些誇張,這麽多年的風風雨雨,這點承受力,或者定力還是有的。隻是搞不清原因,也就抓不住主要矛盾,更是無從下手解決問題。閆博年覺得這時的他就像一個武功高手,對手越強他的變化越多,可推倒一麵牆容易,可麵對一團空氣卻是不知該如何攻擊或抵擋,因此閆博年覺得煩躁,也覺得困惑。這點似乎也與退休不無關係,如果在位,完全可以得到最新最詳細的情況,這些完全不用他擔心,自然會有人做。而且他還可以直接插手了解,盡管這樣直接插手縣裏的事情不妥,但起碼可以委托或指示某人這麽做,而今退下來了,很多事情不需要他知道,他也不想知道,因為知道的越多越不利於自身的保護。原本退休下來的主政官員就使得繼任者不方便,而且還是在本地修養,再退而不休,是很讓人厭煩的。因此閆博年很早以前就搬出了省委宿舍,遠遠地搬進南部山區的平房小院,清靜並遠離是非中心,不參與任何的決策,即使是繼任者的垂詢或征求意見,也是低調地拒絕,甚至借口旅遊出門躲避,一些曾經的部下,除了私交不錯的,基本上是不再來往,也不再接受他們的所謂拜訪。閆博年認為,這不是無情,恰恰是有情的表現,他已經退了下來,手裏沒有了往昔的權利,不能給他們遮風避雨,就應該明確地讓他們知道,同時也給他們重新表現的自由,畢竟他們也是身家在身,有自己的考量,從一而終本來就不可能,更不可能要求他們絕對服從,這樣隻會給自己和別人帶來煩惱。

    由於閆博年處理的到位,而且堅持的果斷,一年多來的退休生涯倒也平靜,無波無瀾,大家皆大歡喜。

    有著這樣的原則,閆博年不會過多地打招呼,而且現在這個時期,事情不很明確,也似乎沒有打招呼的必要,而且這一番折騰也覺得有些累,頭也有些暈,可能是血壓有些波動,看來真是老了,年齡不饒人了。

    這樣想著,閆博年慢慢踱回到電話機旁,拿起電話來,通了後說:“小勇啊,你現在在哪裏?”電話裏傳來清晰的回答:“我現在在路上,正往家趕,馬上就到了。”閆博年得到回答後又說;“好,你慢點開車,回來再說吧!”

    電話是打給兒子閆勇的,他在省公安廳治安總隊做總隊長,與基層的關係比較密切,由他出麵應該比較妥當,而從閆勇的回答看,似乎他也知道了齊天翔的事情。也是,作為前省長女婿的醜事,不第一時間傳到他治安總隊領導的耳朵裏,那才叫不正常呢。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閆博年輕輕地念叨著,慢慢放下電話,對著客廳大聲喊著:“老婆子,你兒子中午回來吃飯。”

    “是嗎?”老伴張惠芬聞聲快步走到書房門口,問:“是他一個人回來?小玲來不來?”

    “你以為都跟咱倆一樣閑得,小玲不用上班。”迎著老伴的目光,閆博年嗔怪地說:“小勇也是辦事路過這裏,中午在不在家吃飯還說不定呢,一會你問問他。”

    “騙鬼吧!”張惠芬搖著頭,不相信地說:“肯定是你叫他回來的,不是你有事,就是他有事。”隨後自言自語地說:“也不知他劉姨上回給他介紹的哪個女的,他見了沒有,印象怎樣?”

    “這事一會你問他。”閆博年敷衍地打著哈哈,這時電話又響了起來,他擺擺手示意老伴不要出聲,拿起電話,平靜地問:“哪位?”

    “老首長,我是白豐收。紀委的白豐收啊!”電話裏傳來恭敬的聲音,“您這會忙嗎?有件事想向您匯報匯報。”

    “老白啊!”閆博年朗聲說:“你還是這麽客氣,以後不要這樣,我老頭子受不住。你有什麽事盡管說。”閆博年很滿意白豐收的態度,這也是他不太相信會是白豐收下的套的原因。作為一個多年的老部下,這點自信閆博年還是有的。

    “是這樣”,白豐收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像是在考慮該怎麽說,“天翔在平原縣出了點事”,說到這裏又停住了,過了一會又說:“說是縣裏開展打擊賣淫嫖娼專項活動,可能,可能天翔也在裏麵,具體的情況還不是很清楚,我馬上再了解一下。”

    白豐收急速地說完,而此刻的他一定也是為難的不行,僅從這樣的措辭和借口,就知道為了跟閆博年說這件事,經過了多麽久的考慮和思量。這點也使得閆博年堅信,這個圈套不是白豐收所為。盡管可以表演,可以掩飾,甚至可以偽裝,但本性是偽裝不來的,對於白豐收這個老實人,任何的偽裝都會露出馬腳。

    “我已經大概了解了事情的一些方麵,不是嫖娼,也不是順便參與到了裏麵,而且齊天翔強奸服務員未遂,讓人家抓了個現行。”

    閆博年提高了聲調,表麵著自己的態度,這會態度越堅決,越有助於挽回影響。

    “老領導,你別上火,別上火。”白豐收在電話裏急切地說:“事情估計沒您想的那麽嚴重,或許是巧合也不一定。”

    “這是你的態度?”閆博年聲調始終未減,但口氣已經不那麽嚴厲,接著說:“你準備怎麽處理這件事?”

    電話那頭沒有了聲音,或許是白豐收在思考該怎麽回答。也是,這畢竟不屬於業務範疇的事情,又來的那麽突然,處理起來的確有些棘手。片刻之後,白豐收的聲音再次傳來,而且平緩了很多,“我準備讓辦公室的小張下午就過去,畢竟他們兩個以前在調研室一起工作過,多一個同事也多一些回旋的餘地,有些事情畢竟小張出麵比天翔出麵方便一些,而且這樣一來天翔到平原,就是正常的工作,也好說一些。”白豐收說完了自己的打算,又補充道:“我已經讓辦公室通知了清河紀委,齊天翔是基層調研,是省紀委的安排,之所以沒有告知,是還沒有這個必要。”似乎是在與基層紀委布置任務,白豐收的話語強硬了起來,隨即和緩了過來,征詢地問“您看這樣的安排,是不是合適?”

    閆博年很滿意白豐收的安排,下去一個同單位的同事,也就是變相告知這是組織行為,而不是齊天翔的個人行為,更不是無的放矢。閆博年讚賞地說:“我同意你的安排,這樣很好,必要時可以派一個調查組到平原,也可以把調查結果直接向省委做專題匯報,該是什麽問題是什麽問題,該怎麽辦就怎麽辦。這是我的態度,也應該是你們處理此事的態度。”閆博年強調說,因為他的態度可能決定著事件的走向,而他的堅決就會使事情不那麽堅決,起碼是使處理問題的人不那麽堅決。這就是政治智慧。

    “好的,我一定把您的指示傳達到機關,而且在向省委匯報時也會如實匯報。”白豐收語氣恭敬地說:“那就不打擾您了,事件進展我會隨時向您匯報。”

    掛斷電話,閆博年長舒了一口氣,有了白豐收的電話,即知道了他的態度,也排除了省紀委有染,而且白豐收的安排,也有助於事態的平息和解決。畢竟事情出了,一點波折沒有也是不現實的。這也許也是對齊天翔的曆練吧,想到這裏閆博年搖搖頭,靜候著閆勇的到來,也許這個時候能給齊天翔一點支持的,也就是閆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