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似病非病(2)

字數:6373   加入書籤

A+A-




    ,最快更新震動 !

    看著老伴和閆麗離去了身影,閆博年與白豐收會意地對視一笑,還是閆博年打破了僵局,淡淡道:“你先說,還是我先說,我知道你老夥計這段時間沒閑著。怎麽樣,說說吧!”

    “好的,我就說說。”白豐收爽快地答應著,換了一下坐姿,似乎是要坐舒服了,“根據天翔的安排,我帶著四室的幾個人到河西省進行摸底,重點調查河州重機集團參與煤炭並購,以及汽車製造廠的收購問題,真是不看不知道,這些人膽子簡直太大了。”

    說到這裏白豐收不由就有些激憤了,臉色開始漲紅,喘氣也粗重了起來,隻好端起手中的杯子,喝了口水壓壓,才略微好一些,接著說:“一個子虛烏有的企業,一個根本就沒有的並購,竟然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完成了,兩個多億的國有資金就被侵吞和瓜分了。”

    “你別著急,再喝口水緩緩。”閆博年看著白豐收喘的厲害,就打斷了他的話頭,關切中略顯責備地說:“什麽事也別過於激動,你不知道自己的身體不能生氣,也不能過於激動嗎?”說著話,翻身坐了起來,就要下床,嘴裏不滿地埋怨著,“這個天翔也真是,他就不該讓你這樣折騰,這不是要命嗎?”

    “你別起來,快躺下。”白豐收趕緊站起身來,伸手攔住閆博年,感動地連聲道:“這不怪天翔,隻怪我這身體不爭氣,不怨天翔。”

    “哎,你呀!”閆博年痛惜的眼神中又愛又恨的顯得複雜,這不但來自於近一年多的感覺,更來自自己內心的感受。

    以前做省長時看到的白豐收誠實熱心,是一個略顯木訥的幹部,與自己並不親近,也不疏遠,用起來順手,但似乎並不優秀,自己推薦他到省紀委任職,一則是看年齡難以再有作為,另一個就是過於老實也實難發揮作用,再者還是他的身體狀況難以應付省政府繁瑣的事務性工作,有好心的成分,是不是還有甩包袱的意味,捫心自問也不能說一點沒有。客觀上說白豐收過渡到省紀委,很順利地就解決了正廳的待遇,可也並不是說留在省政府,就會很難。但就這樣一次公私兼顧的推薦,卻成為白豐收感激不盡的恩德,使得閆博年時時感到內疚。而天翔卻不然,盡管他們交往的時間不長,但卻看出了白豐收身上可貴的善良、忠誠,以及品質、信念的優秀,在白豐收拒絕去人大任職之後,果斷提議以顧問名義留任,並力推實施,不顯山不顯水地完成了這個順水人情。既發揮了白豐收豐富的紀委工作經驗,又照顧了閆博年與白豐收多年的感情。這看似簡單的行為本身,就讓閆博年欣賞和喜愛,沒有過多的思慮和後顧之憂,適時順便實現自己的想法,這是年輕人的優勢,也是齊天翔身上可貴的品質,同時也處處體現出齊天翔圓環的能力和智慧。

    閆博年這樣想著,看白豐收漸漸恢複了自然的神態,就順勢躺回到病床上,溫和地說:“你慢慢說吧!老伴和小麗她們在外麵,相信也不會有人來打擾了。”

    白豐收感激地重重點點頭,慢慢理著思緒說道:“天翔原本是不同意我去河西省雁北市的,隻同意我在機關整理一些資料和後續工作,可機關我是不願多去的,也是感覺不方便。在河州做調查,認識我的人不少,也不便過多露麵,到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更能發揮我的作用不是,天翔是好心,可咱們也不能添亂不是?”白豐收接著解釋,看到閆博年讚許地表情,才慢慢轉回正題。

    “我們這回去的是河西省的雁北市,河州重機集團此次兼並的是雁北能源集團的煤機廠,這是一個與雁煤集團的煤炭開采同步配套的企業。雁煤集團在河西省這個能源大省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當初國家投資建設時就進行了完備的規劃,配套了一批輔助企業,煤炭機械廠就是其中的一個,主要生產煤礦生產所需要的煤炭挖掘和運輸機械,是個中型國有企業。後來在雁煤集團做強主業,剝離輔助的發展規劃中,與一大批諸如食品廠、服裝廠之類的企業和服務設施,一並移交給了雁北市,盡管依舊為雁煤集團提供煤機設備,但卻也給企業生產經營帶來了難得的機遇,尤其是該省千軍萬馬戰礦山戰略實施後,煤機需求呈現出爆發性增長,企業也迎來了生產經營的井噴期,成為了雁北市、乃至河西省的利稅大戶。在當地政府和企業有水快流心態下,煤機廠很快完成了民營企業改製,並迅速向煤炭開采、焦炭生產,運輸和公路建設方麵擴張,很短的時間就成為擁有幾個大中型煤礦,幾個中型焦化企業,十幾個焦運站和幾百輛載重汽車,擁有專用公路和鐵路專用線的煤化工集團公司,在當地也有著不菲的聲譽和影響。”

    白豐收看著閆博年專注的神情,繼續說著:“得益於當時的形勢,企業也確實紅火的幾年,但企業的經營思路和規劃也隱患於形勢的向好,煤炭的旺銷反而衝淡了主業的生產和發展,煤機漸漸淡出了雁北集團的主要經濟布局之中,技術設備沒有投入,研發和新產品沒有跟上形勢的發展,特別是南方一些資金大戶大舉投資河西煤炭生產和開采之後,也帶來了南方企業先進的煤機設備和技術,很快就占領了市場,也將煤機廠的市場份額壓縮到瀕臨倒閉的境地,但當時的企業負責人卻並不在意,因為煤炭和焦化的利潤可觀,而且企業的經營領域又延伸到房地產開發,以及資本投資,屢屢成功的投資也衝昏了當地政府和企業領導人的頭腦,而煤機廠轉產製造轎車,就是這種衝動的原因。在汽車工業,特別是家用轎車成為經濟增長點的提法出爐之後,擁有一個或數個汽車生產廠成為時髦,也是一個城市成熟和多元化發展的象征,是一個城市現代化的重要定位。這對於一個能源型城市,改變經濟結構,樹立城市形象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於是政府推動,各方麵助力,引進了成套轎車組裝生產線,而且當年就下線了一批新車,成為傳統能源城市產業升級的典型和樣板,很是轟動了一個時期。但隨著新車的下線更多未曾想過的問題暴露了出來,首先就是銷售網絡的問題,由於雁北集團不是專業的轎車生產企業,沒有完備的銷售隊伍和經驗,加之品牌的建立是一個長期的過程,短平快的發展思路終究是難以走通的,很快銷售不暢就致使生產陷入了停滯,雁北牌轎車不但沒給雁北集團帶來驕人的業績,反而加速將企業拖入困境。”

    閆博年看白豐收說的有些氣喘,就示意他喝口水再說。白豐收感激地回報了閆博年一個微笑,很快喝了一口水,緩了片刻後說:“也許正應了‘福無雙至、禍不單行’的老話,隨著雁北汽車項目的擱淺,似乎也將雁北集團帶入了寒冬。隨著國家經濟形勢的的趨緩,實體經濟麵臨著前所未有的困局,煤炭和焦炭供不應求的形勢,仿佛一夜間變得嚴峻,煤炭價格一路狂瀉,帶動著上下遊產業一起低迷。而此時雁北集團更是麵臨著信貸、資金、市場等等的矛盾,以往勢頭不錯的房地產和運銷行業,都因為資金緊張陷入僵局,投出去的資金難以產生效益,放出去的資金難以回收,煤炭和焦炭生產處於停產的境地,以往富甲一方的億萬富翁的‘張億萬’,瞬間變得焦頭爛額,銀行、信托天天堵門逼債,每日裏隻是變賣資產應付,後來不知是誰介紹的與河州重機搭上了關係。雁北集團急於擺脫困境的想法,與河州重機抄底能源的思路不謀而合,很快就在當地政府、銀行、企業幾方的撮合下,簽訂了打包買斷協議。資產包裏包括雁北集團一個正在生產的千萬噸煤礦,一個已經探明儲量數億噸的尚待開采的煤礦,一個年產數百萬噸焦炭的焦化廠,還有幾個煤焦轉運站,總價七十多億的並購活動,僅僅一周就完成了草簽到實際運作的全過程,而且就在部分資金已經支付的情況下,企業又提出了一個全額收購煤機廠的連帶要求,而且這樣的要求短短幾天就完成了,四億多元的款項一次性支付給了雁北集團。這就是微妙之處,資金支付都是河州重機副總經理兼集團財務總經理周盛利一人在運作,背後的隱情或牽扯到的關聯人員,目前還在追查。”

    白豐收一口氣說了這麽多,前因後果交代的很全,看閆博年的神情,似乎沒有不耐煩的意味,但還是歉疚地解釋:“我說的太過淩亂,老領導是不是聽的不耐煩了?”

    “沒關係,你慢慢說,越詳細越好。”閆博年讚許地鼓勵著,白豐收的話語引出了他很多的思考,既有前幾年發展思路上的急功近利,也有對河海省經濟發展方式的反思,但此刻卻不想打斷白豐收的匯報,畢竟這些才是他最為關注的,事關河海國有企業,更有關齊天翔的工作。

    “我們的調查是圍繞著雁北集團打包資產進行的,重點是兼並活動的真實性和實際狀況。”白豐收進入了正題,又開始激動起來,“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了一大跳。根據舉報人提供的信息,煤機廠是個完全的謊言,看了之後才明白是怎麽回事。四億元買到的不是資產,而是空中樓閣。因為根本就沒有煤機廠。”

    “奧,到底怎麽回事?”閆博年不解地問,可還是不忘關切地提醒白豐收道:“你別激動,慢點說。”

    “資料顯示,煤機廠占地150畝,擁有生產車間和機器設備,以及倉庫和辦公樓等輔助設施,但我們看到的卻是正在建設的四棟高樓,還有一大片長滿了荒草的平整過的土地。後來調查了解,這個煤機廠早在一年前就走完了破產程序,並且已經賣給了省內的一個開發商,開始了房地產開發建設,正在建設的四棟樓是一期工程,原本二期工程也要同步開發的,可遇到煤機廠職工的抗議和阻撓,隻好擱淺下來。煤機廠改造為汽車廠和之後的設備引進,以及生產和組裝,都是以資產抵押的形式從銀行貸款進行的,而且倒逼之後的職工拖欠工資和安置費用也沒有很好的落實,企業就擅自處理了資產,以至於企業職工和銀行都進行了抗議,法院也依法凍結了房地產工程的建設,等待最終裁決。可就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河州重機卻投入四億元買斷資金,是不知道被騙,還是有意為之,看來也是明白不過的事情了。”

    白豐收越說越快,似乎是一口氣說完才能將心中的鬱悶吐出來一樣,以至於臉色漲紅,“不但是煤機廠,就是其他幾個標的物,也有很多的問題。千萬噸的煤礦已經近乎枯竭,處在殘煤開采階段,也就是邊回填邊開采巷道煤的收尾時期,而且采礦許可年限已經到期,可以說即使沒有煤炭整頓和低迷,這個煤礦也沒有了任何價值。還有哪個探明儲量幾十億噸的未開工煤礦,問題更多、更複雜,不但環評沒有達標,企業甚至連開采手續都沒有辦下來,等於說也是一件畫餅充饑的事。在如今煤炭市場和形勢這麽嚴峻的情況下,手續能不能辦下來還是個未知數,即使辦下來還需要一大筆投入,這些費用如何計算損失也是個問題。幾個煤焦站,說是煤焦發運站,但大多都是租借的當地農村的土地,一旦不能續約人家就要收回,可以說是不能算作資產的。就是煤焦廠情況還好一些,但生產也是處在半停滯狀態,職工情緒很不穩定,不但不能產生應有的效益,而且處理的不好還會引起群體事件,因為當地工人工資也是拖欠了很久了。”

    白豐收說完了,閆博年也震驚地瞪大了眼睛,其實在白豐收敘述情況的過程中,閆博年就幾次忍不住要打斷,可還是忍住了。如今白豐收說完了,閆博年卻不知該怎樣說了。

    “荒唐,荒唐,太荒唐了。”閆博年氣憤地哆嗦著,一連串說著這些詞語,這是他能評價這件事唯一的詞語了。

    事情在閆博年看來,自始至終都顯得荒唐,而且是荒唐透頂。一連串的疑問在腦海中過濾著,這看似低級的交易背後,隱藏著的複雜,或許不是簡單的思維能夠判斷的,更是任何的語言都難以言說的。

    “是荒唐,連家庭婦女到菜市場買菜,還要看看貨比比價,最起碼要衡量一下性價比,不過幾塊錢的買賣尚需如此,而我們的企業家,經營大師,七十多億元的兼並,竟然連老百姓的智慧也不如嗎?”白豐收不由氣憤地說著,“而且這樣的兼並居然是一次付款,還是全額支付,這樣的付款方式和時間,不能不讓人產生疑問。”

    “這樣的漏洞堅決要堵住,決不能讓這樣的蛀蟲任意侵吞我們的肌體。”閆博年恨恨地說著,隨即關切地問:“回來後就匯報了嗎?”

    “在雁北調查期間就不斷向天翔匯報著進度,也按照商量好的方案進行著調查和取證,回來後更是跟天翔詳細匯報了,然後專門向鄭明書記進行了匯報。”白豐收如實地說著話,不由感歎地說:“鄭明書記那麽好的涵養,氣的當場就拍了桌子,這還是我接觸鄭明書記以來的第一次。”說著話關切地說:“天翔上午在河州重機鬧得那麽一火,您也聽說了吧!”

    “聽說了,沒有態度,沒有義憤才是不正常的。”閆博年依然忿恨不已,嚴峻地說:“這不住院了嗎?你老夥計不也氣住院了嗎?”

    白豐收聽著閆博年的話,很快咂摸出意味,不由豎起大拇指讚揚道:“老領導還是高,真高。”

    “別胡誇了,該吃午飯了吧,讓老伴她們弄點,咱們一起吃?”閆博年會意地笑著,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故作輕鬆地說。

    “算了吧!您這裏高幹的高幹的飯我可不敢吃,還是回我哪普通高幹病房吃的舒服,也踏實。”說著話,就要站起身走。

    “你等等。”閆博年示意白豐收等一會,提高了聲調喊著:“老伴,小麗。”

    閆博年隨即對應聲進房間的老伴吩咐道:“把那些東西讓老白帶走一些,幫咱們點忙,消化一些,也好讓老夥計加強一些營養。”

    看白豐收阻擋的動作,閆博年虎著臉不容分說地喊道:“這些營養品我也吃不了。這瓶液體輸完我也要走了,目的達到了也該回家了,這裏的飯我也吃不慣,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沒有胃口。”說著話含笑看著老伴和小麗給白豐收準備營養品,然後含笑看著白豐收道著謝轉身離去。

    很久才收回目光,誌得意滿地對張婉芬和閆麗溫和地笑著說:“收拾一下,咱們回家。”說著話興之所至,不由提腔調韻,來了一句韻味十足的念白:“得勝回朝啦。”

    閆博年的情趣和韻味的念白,逗得張婉芬和閆麗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