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瞬息突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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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勁風怎麽也沒有想到,變故竟然會發生在不期然的瞬間,而且事先沒有任何的預兆和苗頭,就這麽發生了,不可思議地發生在眼前。

    盡管軍人出身的敏捷和下意識的反應,使他很快從後麵擠進了人堆中,而且也在小李等人的協助下,迅速從燃燒的火焰中拖出來一個箱子,但剩下的一個箱子,還是在熊熊的火焰中,很快化成灰燼,即使奮力搶出來的箱子,也被大火燒的麵目全非。

    憤怒、驚愕,還有深深的內疚,像火焰一樣灼燒著劉勁風的心,也燒紅了他方正的臉,可退回到大廳之後,麵對著外麵不停揮動的手臂,還是有些無奈,也頓生有力使不上的遺憾和鬱悶。

    “快看看手怎麽樣了,燒壞了吧!”小李關切的話語中帶著驚恐,更帶著微微的顫抖,溫婉的語調有著哭腔,“讓我看看,是不是得找個東西包一下。”

    小李的話立時引來了大家夥的注意,紛紛圍攏過來,七嘴八舌地出著主意,但驚魂未定的神態還是有些混亂。

    “好了,好了,我這不要緊。”劉勁風接過小李遞來的麵巾紙,按壓在左手上,緩和著語氣說:“先看一下,還能整理出來一些什麽,不要慌張。”劉勁風和緩的語言,似乎是給大家夥安心,其實也是在為自己穩定一下情緒。他知道,此刻自己的情緒和心態,對大家夥的心情意味著什麽。畢竟這樣的突發事件,作為省紀委的工作人員沒有遇到,更沒有經曆過。平時的工作性質,使得每一個人都產生一種優越感,這優越感來自於職業的自豪,更有著神聖的成分。因此,看慣了逢迎的眼神,聽慣了低眉順眼的話語,似乎就不應該有任何的磨難和挫折,這些強勢的心態,不但大家夥有,劉勁風自己感覺身上也時時如此。

    劉勁風的話語使大家夥安靜了下來,也開始各自忙碌著,畢竟都是有著一定工作經驗的人員,幹著自己的事還是井然有序,而且效率很高。

    看著大家夥有序地忙著,劉勁風才稍稍安下心來,靜下來才覺得左手火辣辣的疼,剛才的忙亂和驚恐,似乎也沒有注意這手上的傷勢,或許是火中搶箱子時燒傷了。由傷勢又想到了剛才的搶奪,以及火勢的猛烈,處處透著蹊蹺,而且處處好像是有目的,有預謀的行為,不可能是突發事件,不然不會出現這麽有準備的擠搶,也不會這麽湊巧,而且火勢之猛,箱子莫名其妙的被打開,似乎還有什麽液體澆入,一切都是以毀滅箱子和裏麵的賬冊為目地的。

    但這些隻是劉勁風的猜測,也不敢斷定,多年的軍旅生涯,以及長期的紀檢調查工作,使他養成了不輕易相信感覺和推斷的習慣,一切都要以事實或證據印證,不能印證的堅決不相信或不完全相信,他知道自己的這種習慣有些程式化,也難免呆板,可自己卻覺得這是對事件或當事人負責的態度,也是必須的做人準則。

    此刻的劉勁風,顧不上理順事件的脈絡,更顧不上左手的灼痛,他現在需要做的,也是最迫切的事情,就是向省紀委領導,也就是齊天翔匯報。

    當齊天翔匆匆走進河州重機辦公樓大廳的時候,劉勁風他們已經坐在休息區,靜靜地等待很久了,除了老劉和四室的幾個工作人員以外,總經辦的唐主任和財務中心的人,也在殷勤地陪同著。

    “手燒傷了,傷的怎麽樣?”齊天翔關切地對快步迎麵走來的劉勁風問道,同時對圍攏來的小李等人點點頭,“你們幾個都沒有什麽事吧,有沒有燒傷。”

    齊天翔的問話似溫煦的春風,立時使大家夥緊縮的心緒舒展開來,工作沒有很好完成的擔心,以及突發事故帶來的驚恐,都心生忐忑,不知該怎樣麵對。齊天翔的態度對他們很重要,因為類似的情況以前從來沒有遇到過,也不知領導會怎麽處理,更不知這樣的事情會不會產生不好的印象,因為機關裏領導印象是異常重要的。

    “大家不要有什麽顧慮,也不要有什麽壓力,隻要人沒事,什麽都不算事。”齊天翔套用了一句網絡上的熱詞,引來了大家夥的笑聲,看達到了寬慰大家夥的目的,齊天翔覺得目的到了,就故作輕鬆地說:“大家先歇著,我給劉主任說幾句。”

    說著話,拉著劉勁風走到一邊,他急於知道為什麽?又為什麽會這樣。從聽到消息,到走進河州重機辦公樓大廳,一路上這個問題始終困擾著齊天翔,越搞不明白,越想弄明白,疑慮像一條毒蛇般渾身遊動,似乎立刻就能讓他窒息,但作為一個領導幹部,一個團體的當家人,他很明白自己的心情和焦慮,對工作人員意味著什麽,自己的穩定又能給他們帶來什麽。他知道,河州重機不但在河海省、乃至河州市所處的地位,在他們這些工作人員的心目中也是分量不一般,可現在要調查河州重機的問題,要在太歲頭上動土,壓力之大可以想象,而且又出現了這樣的事情,心中的顧慮就更是不能小覷了。齊天翔很明白這些,也明白自己的態度對士氣的激勵作用。剛才的表態盡管不完全是做戲,但也有做戲的成分。如此的變通,齊天翔唯一的解釋,也許隻能從無奈說起,絕對沒有權謀或利用的成分,這點齊天翔是自信的,畢竟他還是相信自己沒有墮落到如此庸俗的地步。

    但對於劉勁風就不一樣了,他需要說明情況,起碼需要說明發生了什麽,以及電話裏對事件“不簡單”的依據,這需要劉勁風來解釋。

    劉勁風似乎也明白齊天翔的意思,更明白此刻自己應該說些什麽,做些什麽,因此當齊天翔將自己拉到一邊時,就想好了怎麽說和說什麽。“上午我們分兩組進駐到財務中心和銷售中心以後,首先是將周盛利和魏勤生進行了控製,宣布了對其雙視的決定,並交由協助咱們辦案的省公安廳人員帶離了現場,按照咱們擬訂好的計劃分別隔離監管。隨後咱們的人與審計廳姚廳長的人進行了分工,咱們將近期的財務往來賬冊和銷售台賬進行封存,並裝入了兩個專用密碼箱中,也與他們的相關人員進行了交接記錄。做完這一切已經下午三點多了,咱們的人帶著箱子準備離開,可走到大廳時,看到外邊有人員聚集,後來了解是河州重機下屬車輛分廠的職工,為住房和拆遷的事到集團上訪,可也隻是站在辦公樓前的廣場上,並沒有堵塞住大門,來來往往的人員依然正常地進出,可當小李他們抬著箱子走出大門時,突然從人群中衝出十幾個人,搶奪箱子,而且搶走後很熟練地打開了箱子,澆上汽油之類的東西就開始點火,兩個箱子都著了火,我走在後麵看到這種情況後就急忙搶,可也隻是搶出了一個箱子,而且也被火燒的很厲害。”

    “搶奪箱子的人是不是上訪職工中的人?你能確定嗎?”齊天翔聽到這裏,臉色立時嚴峻了起來。劉勁風的話引起了他的思考和擔心,如果這些人隻是為了搶奪箱子,那就真是不簡單了。

    “可以肯定不是上訪職工中的人,盡管是從職工人群中衝出來的,可從穿著和形態,不像是上訪職工。”劉勁風仔細地想著,回憶著,語氣很肯定,“因為搶奪之後,尤其是箱子著火以後,職工人群中還跑出了幾個人,在幫我們滅火和搶資料,應該不是一起的。”劉勁風說著又補充道:“但搶奪卻是有目的和有預謀的,這是可以肯定的事實。”

    齊天翔聽著劉勁風的講述,不由將目光轉向玻璃幕牆外的辦公樓前,聚集的職工井然有序地站著,拉起的橫幅表達著他們的訴求。沒有喧嘩,也沒有過激的舉動,似乎有著嚴密的組織和約定,也似乎不是為了箱子而來,因為目的達到了卻並沒有離去,也表明了這一點。

    看著想著,齊天翔堅定著自己和劉勁風的判斷,這些上訪的職工,與搶奪箱子的人員,不是一起的,有的隻是巧合,或者說掩護。“應該有監控,可以拍到剛才發生的事情。”齊天翔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地說,像是說給自己,又像是說給劉勁風。

    “蹊蹺就在這裏。”劉勁風接過齊天翔的話說著,看齊天翔的目光轉向了自己,就不滿地說:“剛才出事後,總經辦的唐主任過來,我們一起到了辦公樓的監控室,可偏偏對著大樓進出口內外的兩個監控探頭都壞了,什麽也沒有拍下。這就是我剛才說不簡單的另一個原因。”

    “都壞了?這麽巧?”齊天翔不解的眼神帶著深深的疑問,射向劉勁風,似乎從他方正的臉上能夠找到答案。同時腦子裏在急速地判斷,應該這樣的行為是臨時做出的,與先前帶走的周、魏二人應該沒有什麽關係,起碼他們二人還不應該知道,那麽這樣的行為就是為了保護這樓裏的某個人所進行的,說不定這個人正在這棟豪華考究的大樓裏的某個房間,默默地看著這一切的發生。毀掉了賬冊盡管可能對案件的進展助益不大,但卻能大大延緩案件的進程,為可能有的變故贏得有效的時間,而時間也許能左右一切。看來封鎖周、魏二人與外界的信息通道,也許是彌補這一切的唯一補救辦法。當然還可以采取倒查或有目的的調查,還可以通過銀行係統查往來款項,可這都需要重新印證,也都需要大量的工作,還有時間。想到這裏,齊天翔不免深深地自責起來,自己還是太大意了,對案件的嚴峻性和困難程度估計不足,特別是防範工作還有疏漏,不然不會造成這麽被動的局麵。在自責的同時,也對繼續調查下去有了更強烈的決心,他覺得這就是較量,而今天所發生的一切,預示著一切才剛剛開始。

    “各位領導,別在大廳裏站著了,還是請到會議室去休息一下吧!”一直站在旁邊密切關注著齊天翔和劉勁風談話的唐主任,看到他們不再說話,趕緊不失時機地湊了過來,滿臉堆笑地說著。

    齊天翔看著唐主任諂媚的笑容,突然覺得有種膩膩的感覺,也許是由姓產生的聯想,也許是上午到現在不快的心情。於是輕輕地擺擺手,目光巡視著辦公樓闊大的廳堂,似乎是漫不經心地說:“你們這個大廳的吊燈真不錯。”

    “是失誤,是失誤,田總對此已經在集團黨委會上主動作了檢討,而且還嚴厲處罰了基建公司的負責人。”齊天翔看似漫不經心地話語,立時使唐主任堆滿臉上的笑容瞬間僵硬,趕忙解釋著,可看到齊天翔目光中的慍怒和不滿時,很快意識到自己話中的輕描淡寫讓齊天翔不快了,趕忙補充道:“應該是奢靡,是過度鋪張浪費。”

    齊天翔不再理會唐主任的解釋,調轉目光投向了別處。從唐主任的解說和解釋,就可以看出這個企業家長意誌的嚴重,以及大家粉飾太平的心態。就像剛才自己話中提到的吊燈,這不僅不是失誤,更不僅僅是奢靡,而是一場花錢遊戲的注腳,或者說是中飽私囊的一種掩飾。在某些國有企業管理者的心目中,企業是國家的,更是自己的,既然是國家的,自己的一切享受就都應該由國家,也就是企業承擔,因為企業賺再多的錢,或者賠再多的錢,都是國家的,都是企業的,與自己關係不大,而不像是民營老總,掙得都是自己的,這種心理失衡導致的後果,或者失去進取的動力,或者不把企業和國家的利益放在心上,一切以自己的喜好和願望出發,甚至為此得到自己不該拿的利益。這就是企業的現狀,也是困擾企業,特別是國有大型企業集團進步和發展的痼疾。從四樓天花板直接垂下的水晶吊燈,不但很好地利用了大廳一側透空的空間,與外部的玻璃幕牆渾然一體的組合在了一起,營造出來輝煌亮麗的燈光效果,而且自身也在展示著光潔純淨的特質,的確給大樓和整個大廳增色不少,但為了這增色,花費了五千多萬的真金白銀,這增色也過於奢靡了些,而且大樓和吊燈一亮相,立時就被敏感的新聞媒體撲捉到了炒作點,並經媒體和互聯網發酵,很快風靡全國,以至於國資委不得不被動地表態,對企業的奢靡和鋪張浪費通報批評。但卻對網民質疑的吊燈造價沒有回應,是不好回應,還是不便回應,就隻有相關人員心知肚明了。

    從吊燈想到了三十六樓上的空中花園,以及豪華高檔的總經理辦公室的內外布置,一個人的辦公場所占據一層樓,而且一大半都是綠植密布的花園,這種糜爛和奢靡的工作環境,也是引起齊天翔反感和憤怒的一個導火索。

    也許是隨意,也許是故作好奇,齊天翔再次從樓外收回目光,對站在身前的唐主任說:“外邊的人不是你們集團的職工嗎?看他們來了很久了,似乎並沒有相關的人員去了解他們的要求,解決他們的問題。”

    “是這樣,我了解的情況是,他們是集團下屬車輛分廠的,主要是小區改造和環境問題,這件事由集團建設公司具體負責,已經通知了建設公司的人,可能人還沒有到。”唐主任趕忙解釋說,“集團事務很多,很忙,有時候也難免會有遺漏或照顧不到的地方。”

    “奧,你們集團公司就是這樣對待職工的訴求的?就是這樣調動職工的工作熱情和積極性的?”齊天翔冷冷地反問著唐主任,眼中嚴厲的神情似乎在集聚著怒火,仿佛在自言自語地說;“就不怕他們到市委、市政府,到省委、省政府表達訴求嗎?”

    “這,這,這我就不知道該怎樣麵對了。”唐主任有些結巴地說,這確實是他所難以回答的,更是難以決定的。不但是事情的決定權,就是自己的職位和工作,也不是自己能決定和左右的。在河州重機,幹什麽,怎麽幹,都是領導說了算,以前是範總,現在是田總,他能做的就是執行,不問為什麽,也不問怎麽辦,這就是要求,也是保住位置的必須。

    當齊天翔看到閆勇魁梧健碩的身影出現在大廳門口時,對著劉勁風輕鬆地笑著說:“你的老戰友來了。”他知道閆勇會出現在這裏,也知道劉勁風通知他的同時,也會及時通知閆勇。除了老戰友這層關係,都是深改小組成員是另一個原因,更重要的是省紀委聯係公檢法係統的職責就由四室,也就是劉勁風負責。因此,匆匆趕到河州重機了解情況後,齊天翔並不急於離開,事情還有很多蹊蹺之處需要落實是一個原因,可更重要的是要看看下來會怎麽樣,他需要等待,當然等待也讓他沉重的心緒變得輕鬆。

    “正想你呢,你就來了。”齊天翔走前幾步笑著伸出手去,想客套地與閆勇握手,被閆勇不客氣地笑著擊打了一下,齊天翔覺得這就夠了,完美地表達了他的意圖,也將這種親昵準確無誤地傳遞了出去,傳遞著一種信息,這種隱晦的信息傳遞比任何莊重的介紹都效果明顯。“這種事還就得請你這專家處理才好,讓老劉給你介紹一下情況。”齊天翔微微笑著對閆勇說著。

    “你也別給我戴高帽,我也要看看調查情況再做決定。”閆勇嗬嗬笑著回應著齊天翔,隨即眼神轉向劉勁風,關切地問:“怎麽這麽不小心,把手還燒傷了,嚴重不嚴重?”

    “我沒那麽嬌氣,你以為我是泥捏的,碰不得、摔不得。”劉勁風沒好氣地直直地嗆著閆勇,“還是說說這火的事吧!”

    “火的事別跟我說,我隻管慰問老戰友傷病的事。”閆勇仍然還是笑著,對外邊噥噥嘴示意道:“調查、取證、案件偵破,都有哪些小子們負責,他們比我專業,也比我敬業。”

    “是啊,這點事情還真用不著你這大廳長,二級警監親自上陣,不然弄髒了你這光鮮亮麗的衣裳可怎麽好。”劉勁風嘻笑著,伸出手出要摸閆勇的衣服,看著閆勇敏捷地跳開躲避的姿勢,誇獎道:“還行,有點當年偵察兵的意思。”

    “老班長這還挑上理了。”閆勇看著齊天翔,故作委屈地說:“我這聽到消息,星夜兼程心急火燎地往這裏奔,不就是怕您著急上火嗎?”說著話對著劉勁風夾著眼,正色道:“我早到了,已經在外麵忙活大半天了。我不像人家天翔,人家是領導幹部,慰問下屬是人家的本分,咱是幹活的,現場就是我的戰場。”說著話嚴厲地對著唐主任問:“你們集團保衛處長和大樓的保安負責人怎麽還沒有過來?”

    一直看著齊天翔、閆勇他們對話的唐主任,似乎著了魔般定在哪裏,被閆勇的話語一激,才猛然醒來,慌忙說著:“我這就去看看,去看看。”心裏卻升起了一種不安,似乎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躲避,就是請示。

    看著唐主任慌忙離開的身影,齊天翔長長地舒了口氣,事情正在向著有利於案件的方向發展,這種明目張膽的搶奪和縱火,看似聰明,實則愚蠢透頂。豈不知事情鬧騰的越大,越枝節橫生,越不容易不了了之。想到這裏,轉過身來對閆勇說:“這裏就交給你了,我先走。讓老劉陪你,有什麽事情你們溝通。”

    閆勇點點頭,朗聲說:“你就放心吧!忙你的事情去吧!”說著話拉著劉勁風要走。

    “老劉,你等一下。”齊天翔喊住劉勁風,想了一下,往外麵噥噥嘴,“如果有材料的話,注意搜集一下,我覺得這裏麵也不簡單。”看著劉勁風莊重地點頭示意,齊天翔才放心地與小張,朝門口走去。

    走出大樓,一股涼風撲麵而來,使得齊天翔下意識地裹緊了呢子大衣,奇怪這風冷的有些邪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