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都是好菜(1)

字數:6339   加入書籤

A+A-




    ,最快更新震動 !

    “一品海膽”。

    “幹炸舌頭魚”。

    “幹燒鮮貝”。

    “醬燒老板魚”。

    “紅燒大黃花”。

    “油燜大蝦”。

    “鹽水海蟹”。

    “清炒鮮牡蠣”。

    “清溜魚唇”。

    “清蒸海鰣魚”。

    隨著魚貫而入的服務員大大的圓桌上就琳琅滿目了起來,各種顏色伴著各種姿態,瞬間就使得餐桌豐富多彩,誘人的色彩,誘人的味道,刺激著味蕾,激發著食欲。

    “不錯,真不錯,如果再加上‘蔥爆海參’、‘高湯鮮鮑’、‘清溜幹貝’、‘滑燒魚翅’四道菜,就是經典的海東上湯宴了。”齊天翔望著滿桌的菜肴,不無奚落地淡淡說道。他當然知道在座的人明白自己話的意思,也知道海東上湯宴的意味。

    那是創製於清朝時期的一桌名菜,集合了“海八珍”等珍貴食材,經過長達幾天的慢火煨燉得來,據說是敬獻乾隆皇帝的禦宴,也是海東珍貴海產品的集中展示,因食材難得,烹製工藝複雜,很難集中製作,曆來就是名貴海鮮宴席的經典。近幾年,有飯店和酒家仿製,但因其做工複雜,售價不菲,成為海鮮奢侈品的代表菜品。

    “還是齊書記明察秋毫,我就說讓老樓簡單一點,大眾一點,別露怯,齊書記不但見多識廣,而且滿腹經綸,他還不信,這不讓齊書記一眼就識破了吧!”龐航斌愣了一下,很快恢複了常態,嗬嗬笑著指著樓為民調侃著。

    一席話引來稀稀落落的笑聲,也使樓為民澀紅尷尬的臉色稍稍平息了一點,不安的站起身來,低眉順眼地向齊天翔陪著笑臉說:“也不是刻意準備,隻是讓他們準備了幾個當家常,經典一些的,誰知他們就準備了這些。”說著話,看著龐航斌,心裏暗暗感激他的解圍,“齊書記來幾天了,辛苦奔波著調研黃金集團脫困問題,今天來我們這裏指導,而且龐書記也難得過來一趟。我們感激加激動地想表示一下,也是常理,希望領導們理解。”

    “理解?你這滿堂的滿清服飾把子頭,伶牙俐齒地報菜名,這陣仗、這排場,讓我們怎麽理解?”齊天翔根本不理會樓為民滿臉的歉疚和不安,也知道這些都是做給他看的,因此看向樓為民的眼神就透著不滿和埋怨,“吃飯就吃飯,弄這些虛頭巴腦的陣仗幹什麽,當吃?還是當喝?”

    “就是,吃飯就是吃飯,清清靜靜的不好嗎?”龐航斌看齊天翔表態了,而且語氣明顯和緩,就趕緊圓寰著對樓為民說:“還不趕緊讓這些服務員下去。”

    樓為民像遇大赦般趕緊揮手讓服務員退出去,轉臉向著齊天翔笑著說:“就是這些菜了,下來就是一些小炒菜,還有一些主食和湯之類的,不算奢華,不算奢華。”

    “奢華不奢華,不是看看就知道的,還是要問肚子。”齊天翔依舊淡淡地說著,目光在圓桌邊快速掃視了一圈。除了龐航斌,樓為民這兩位海城市及德清市的一把手,還有海城市長李銘風、德清市長張漢傑,以及海城市紀委書記唐誌進,加上黃金集團的總經理方永新、黨委副書記紀檢組長林誌強,基本上黨政部門當家的都到了,這也是齊天翔希望看到的場麵,也可以說是這兩天一直在等待的場麵。

    齊天翔很清楚,這些地方主要官員,主意多得很,辦法也多得很,而且彼此之間也並不像表麵看上去,那麽和睦,那麽樂嗬嗬的,都有著各自的途徑和渠道,也都屬於不同的群體和條線,有各自的利益場。這是多年形成的頑疾,也是都能理解並容忍的規則,各自的關係圈,用自己的人,除了聽話,也有利於工作推進的目的。尤其是到了基層就更為明顯,一個縣級部門的黨政主官,往往是上級部門某個領導的喜好就能確定的,所謂的組織考察也不過是為這種喜好或偏愛,完善一下必要的程序而已。因此,很大程度上工作並不完全看能力或業績,還要看各種擺不上桌麵的關係或靠山、背景,而且每個人都有著不同的想法和考慮,這樣的時候任何的安排、部署,甚至文件要求,都不一定能起到預期的效果,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借力使力,隔山打虎,這也就是齊天翔此次前來的主要目的。

    營造一個堡壘不容易,攻破一座堡壘更難,但用堡壘製衡牽製堡壘,甚至從內部拆除堡壘,不但可行,更是齊天翔思謀而定的方式,也是希望能夠達到的效果。

    難得有這樣的機會,齊天翔是不會輕易放棄的,更不會因為一場酒宴的規格破壞自己的計劃,而應該是讓任何的事情都成為計劃中的一環。

    點破菜肴的奢華,就是點破樓為民的用心,以此也明確告訴在場所有的人,不要試圖糊弄他齊天翔,也不要想著用這樣的小伎倆打發他,他可以欣然接受,也可以不吃這一套,想讓他滿意,僅僅隻有這些是遠遠不夠的。這些的表露既要有的放矢,又要點到為止,分寸要適度,把握就在毫厘之間,大家都是聰明人,應該能夠明白這些。

    有時候官場技巧就像是打乒乓球,輕重緩急全靠手感和技術手段的運用,打重了可能把球打死了,打輕了沒有效果,反而給對手反擊的機會,隻有把握好每個球的擊打方式和方法,才能即把球打下去,又把對手牢牢地控製住。既要給對手勝的希望,又不能把這種希望標準定的過低,輕易的滿足達不到駕馭的目的。

    “菜上的差不多了,那咱們就開始吧?”龐航斌看齊天翔已經表態,而且並不是真生氣,就不失時機地建議著,繼續給樓為民解圍,“已經準備了,不吃也是浪費是不是?”

    “當然要吃了,不然坐在這裏幹什麽?”齊天翔沒好氣地瞪了龐航斌一眼,臉上卻是溫和的笑容,“這麽多的各路神仙聚集一堂,當然得讓老樓破費一些了,不然他怎麽安心!”

    得到齊天翔的許可,樓為民和市長張漢傑忙不迭地分成兩撥,給大家杯中斟酒,一陣忙亂之後,終於停當下來,樓為民熱切地看著齊天翔,低聲細氣地說:“齊書記講幾句吧!”

    樓為民的提議得到了滿桌人的擁護和響應,都望著齊天翔,等著他表態和開場。

    “那就說幾句吧!不說幾句大家也都不安心!”齊天翔溫煦的目光看向眾人,語調平緩地說:“今天能聚到這裏不容易,尤其是有些同誌熟悉,有些同誌要陌生一些,不管熟悉還是陌生,能坐到一起就值得高興,就值得喝上一杯。”

    齊天翔頓了一下,感覺到了自己語氣中客套的成分過多,有些文人的酸腐,這也是很多時候提醒自己注意的地方,但官威橫溢、霸氣十足的做派也是深惡痛覺的,因此很多時候也時時檢點著自己的講話方式,尤其是鋪墊之後的點題,“不用說太多,大家也都知道我這次來海城黃金集團的目的,既然名稱叫海城黃金集團,那就不是黃金集團自己的事情,也不隻是德清市的事,還是海城市的事情,都有責任和義務在集團脫困,特別是幾萬職工和家屬的生計方麵絞盡腦汁,出手助力。”

    “在座的除了老方和老林兩位企業當家人,我記得好幾位都是做企業的,老龐還是黃金集團承上啟下的重要一位,對黃金亂象之際集團的生存發展那是殫精竭慮的功臣,銘風市長是機械專家,誌進是車輛技術人才,都為企業的發展和社會的進步做了很多工作,付出過汗水和智慧的啊!”齊天翔說著話端起了酒杯,充滿感情地說:“我認為這第一杯酒應該敬我們這些為工業振興付出努力的功臣們。”

    齊天翔的講話立時使酒宴氣氛變得溫情,也使得懷舊情緒在蔓延,紛紛舉杯一飲而盡,但卻沒人說話,知道齊天翔還有話要講,就靜靜地等待著他下麵的話。齊天翔看大家都幹了,就也幹了杯中酒。一股濃烈的熱辣從口腔到喉管,再到胸腹,不知是酒的熱度,還是心中的激憤被激發出來,就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不無遺憾地說:“可惜啊!如今坐在這裏的,還在為企業和職工寢食難安的,也就是老方和老林了。大家曾經有過的輝煌或遺憾,也都屬於過去了。”

    “改革說到底,就是一個解決吃飯穿衣和生活的問題,也就是一個農業,一個工業,兩隻手缺一不可啊!如今怎麽樣,大家都有目共睹,黃金集團的問題不是單純的資源枯竭型問題,而是如何改變和改革,如何惠及萬千大眾的問題。怎麽解決?什麽時候解決?這需要大家共同思考。”齊天翔掃視著眾人,目光有些陰鬱,“無非是兩條路,一條是幾萬職工及家屬整體遷出,在德清或海城劃出一塊區域妥善安置,還礦區一個碧水藍天的完美生態;另一條是就地轉移,合理解決職工及家屬的生存和生活現實問題,完善服務和配套機製,使職工在哪裏留得住,活的好。這都需要抓緊時間解決,企業等不起,職工家屬們更等不起。”

    “齊書記提出了問題,也指明了出路,這對我們這些企業出身的幹部來說,既是鼓勵,又是鞭策,企業現今的困難,既有現實的困境,也有我們在企業時的欠賬,我們對不起企業,更對不起企業哪些辛辛苦苦的職工和家屬。”龐航斌待齊天翔說完,趕忙接過話頭表態,語調誠懇,帶著深深的自責。

    他當然知道齊天翔說話的意思,並深知話語背後隱含的指責和不滿。在他掌管黃金集團的時候,麵對各種形式的私挖亂采,以及對集團礦業生產環境的嚴重幹擾和破壞,他曾屢屢向上反映,終於引起了省裏的重視,也促使了省礦產資源保護和利用條例的出台。當時齊天翔作為行政法方麵的權威,受邀成為專家組成員,參與了條例的調研、論證工作。在長達近半年的時間裏,專家組作了大量的工作,而齊天翔提出的綜合利用和有償開發,以及以補償促保護的意見得到了各方的一致認可,也作為重要的原則準備成為條例的內容,但遭到了以龐航斌為首的集團和地方政府的反對,隻能作為條例之後的後續工作內容,由集團和海城市督促實施。但由於龐航斌不久後就成為了海城市主管工業的副市長,需要兼顧地方政府和集團兩方麵的利益,特別是德清市政府的利益,在各方的壓力下他最終妥協了,從而使黃金礦業治理失去了最佳的時機,以致在集體和私有小礦的圍堵下,困境中又苦苦掙紮了幾年時間,卻再也難以支撐下去。

    這一切的結果龐航斌是有責任的,起碼是有私心的,因此在齊天翔的話語點撥下,覺得有難以推卸的責任。這隻是一個方麵,源於對過去的反思,但這隻是一個方麵的內容。還有一層意思是他難以啟齒的,也是最為在意的,那就是現在到了自己仕途的關鍵時刻,他不願得罪齊天翔,最起碼不願多一個對頭和攔路虎。明年換屆他就到杠了,他正在積極活動退到省人大或政協,也有人在幫他運作這件大事,這些用不著齊天翔幫忙,但人大副主任和專門委員會的主任委員,區別之大天上地下,省委常委會討論提名的時候,齊天翔不說積極讚同,隻要不持反對意見就是最大的支持,而這些印象的轉變,黃金集團的過去和現在都是關鍵因素,尤其是現在的擺脫困境,對齊天翔和他龐航斌都至關重要。

    想到這裏,看著齊天翔沒有表態,龐航斌就接著補充道:“考慮到集團現實困難,又聽了為民同誌和方總對集團的情況介紹,特別是知道了前兩天齊書記就親自遇到了職工圍堵集團辦公樓的突發事件,我們很是自責,也為工作不到位所造成的被動局麵而不安。因此來之前就與銘風市長商量,決定從市長特別基金中拿出二百萬元,作為先期扶困資金,暫解集團的燃眉之急,後續解困和轉型工作,海城市委和市政府一定大力支持,積極協助,把企業的事當成是市委、市政府的主要工作,全力落實解決。”說著話,龐航斌激動地站起身來,拍著胸脯表態道:“這是我老龐的態度,也是海城市委、市政府的態度。”

    “老龐的話也說出了我的心聲。”李銘風對龐航斌的表態有些意外,特別是二百萬資金的事情,更是覺得突兀,但在龐航斌的目光示意下,隻能暫時強壓著心中的不快,也站起身來積極地表態道:“就像齊書記剛才所說,我和老龐都是做企業出身,對企業有著深深的感情,企業的事情就是政府的頭等大事,不但要做好,更有做細做穩,讓職工家屬不但感受到企業的溫暖,也實實在在的感受到黨和政府的關懷和溫暖。”

    “這怎麽說著說著就都站起來了,快坐下,快坐下。”齊天翔滿意地點點頭,雙手揮動著招呼龐航斌和李銘風坐下,“你們能這樣認識,我非常感激,也深受感動,讓我也實實在在感受到了海城市委、市政府勇於擔當的可貴品質,有這樣的地方黨政領導班子,任何困難和壓力都不足為慮。”

    齊天翔覺得已經達到了所有的目的,就和緩地說著:“今天酒場上的話題有些沉重了,這主要還是我的責任,使得氣氛有些壓抑,畢竟今天咱們坐到一起是歡聚的,不是檢討錯誤和表態的,從現在開始,不再提工作上的事情,專心致誌喝酒吃菜,別辜負了老樓的一片好意。”

    在齊天翔的催促下,龐航斌和李銘風分別坐了下來,氣氛也漸漸緩和,尤其是在齊天翔的鼓勵和支持下,方永新和林誌強頻頻舉杯,交叉穿梭著向龐航斌等人敬酒,各種好聽的感激話語,說了一遍又一遍,使得酒宴變成了其樂融融的社交場。

    這樣持續著,一直到酒宴結束,看似一場皆大歡喜的結局,其實內裏卻遠沒有那麽簡單,而且各人都有著不同的心思,在這看似祥和的表麵背後,隻有齊天翔知道,較量和博弈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