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意味深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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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天翔和閆麗剛進門,嶽母張婉芬就迎了上來,笑盈盈地看著女兒女婿。

    這已是多年的老習慣了,不管什麽時候,也不管正在忙著什麽,老太太總是笑盈盈地迎來送往,從來沒有例外。齊天翔曾善意地提醒過嶽母多次,也通過閆麗的口進行過勸導,可卻從來沒有任何效果,這種略顯客套的禮節一直保持著,濃濃的親情讓齊天翔陶醉,可也總覺得有種負疚的感覺。

    “爸呢?”閆麗信口問道,這麽些年,尤其是爸爸離休之後,漸漸變成了溫和良善的老頭,也最讓女兒牽掛。

    張婉芬往屋裏噥噥嘴,神秘地說著:“一個人悶在書房好久了,我叫他都不理我。”

    “您又惹他生氣了?”閆麗微微笑著玩笑似地責備著媽媽,老兩口拌嘴,吃虧的總是媽媽,最先和解的也是媽媽。

    “我敢惹他?”張婉芬撇撇嘴,小聲對齊天翔說:“下午還好好的,這不是就要吃飯了,他坐在客廳看電視,他也就這個時間能坐下來看看電視。可也就是看看省台的新聞,五分鍾沒看完,就要我給你倆打電話回來,我還沒問個為什麽呢,就跟我急。”

    齊天翔與閆麗對視了一眼,也就大致明白了老太太打電話的原因,不由會心地相視而笑。

    下午下班都回到家了,閆麗正在做飯,齊天翔在旁邊幫忙。其實晚飯很簡單,也實在用不著兩人一起忙活,可一天不見麵了,齊天翔很願意利用這做飯的間隙,與閆麗一起做些什麽,聊些閑話,感受一下家的溫馨,閆麗也很享受這樣難得的時光。盡管嘴上是往外趕著齊天翔,可口氣卻並不堅決。嶽母打來電話的時候,晚飯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老太太急如星火地讓他們回家,而且還一再說沒什麽大事。倆人隻好無奈地下樓打車回家,這是齊天翔和閆麗兩人心照不宣的約定,老人家裏的事再小也是大事,平時的回家探望是應盡應分的必須,老人隨時的召喚,不管怎麽樣都要盡力滿足。

    “我進去看看。”聽完嶽母的抱怨,齊天翔含笑對張婉芬說著,慢慢地走到書房門口,輕輕地敲了幾下門。

    “是天翔嗎?進來吧!”書房裏傳來閆博年沉穩地話音,似乎並不像嶽母所說生悶氣的樣子。

    “爸。”齊天翔推門進屋,看到閆博年正麵對著茶幾上的一局殘棋,默默地看著,齊天翔也認真地看了起來,邊看邊親熱地說:“要吃飯了,媽讓我過來叫你。”

    “你先坐,飯早一會晚一會吃都沒關係。”閆博年神情嚴峻地看了齊天翔一眼,目光又回到了棋盤上,長歎一口氣,若有所思地說:“這來者不善,可怎麽防?”

    齊天翔的注意力轉到了棋盤上,本就勢均力敵的雙方攻防還算均衡,白棋明顯占優,以形成了圍宮之勢,但黑棋卻有一車帶一卒深入白棋腹地,有單刀直入奪帥之意,形勢也頗為凶險。初看之下,這樣的棋局不像是棋譜中的對局,而且有些突兀,並沒有很強的邏輯性和合理性。齊天翔似乎明白了棋局的意思,就琢磨著閆博年的用意,遲遲沒有開口。

    “黑棋似乎不求全勝,意圖隻是威脅老帥啊!看來也是並沒有取勝的把握。”齊天翔看閆博年始終沒有開口,就輕聲說著:“而且還沒有那麽多的兵馬圍魏救趙,隻是虛張聲勢地來這麽一招奇兵,目的還是想白棋回兵救主。白棋如果不上當,繼續加大攻勢,黑棋就勢必會投子認負了。”

    “棋局莫不如此,明明白白地擺著,看明白了也許並不凶險,可看不明白,或看不透玄機該如何應對。”閆博年淡淡地說著,抬起頭來望著齊天翔,伸手接過遞來的香煙,點著抽了一口,悠悠地說:“兵臨城下的諸葛亮可以唱空城計,因為他用慣了奇兵,如果重兵不能保證達到效果,主帥被擒的奇恥大辱就難以挽回了。”

    閆博年望著齊天翔,意味深長地加重了語氣,“如果博弈的雙方都明白,圍觀的或看棋的慌亂起來,亂了陣腳,這結果也未知啊!真不知最後是誰的馬陵道啊!”

    閆博年的話使齊天翔陷入了沉思,也漸漸明白嶽父的用心良苦,心裏不由充滿感激,斟酌著詞句,慢慢想著說:“事在人為,不管是奇兵,還是奇謀,都得依靠堅實的布局做基礎,不然即使有過五關斬六將的美髯公,也必有走麥城的結局。”

    “總之來者不善啊!必要的防備還是要有的,而且自家的籬笆也要紮緊嘍,這樣任何奇兵也難以得逞。”閆博年看向齊天翔的眼神漸漸柔和,知道他已經明白了自己的意圖,但還是不忘關切地提醒著:“大戰之前總要整理一下內務,這樣不但是利於輕裝前進,更可以防患於未然。”

    “避其鋒芒有時候比強弓硬弩地對抗更有效,司馬懿就善於此舉,知道諸葛孔明處於內外交困的尷尬境地,采取避其鋒芒之計,不硬頂,不硬打,結果星墜五丈原,是命數,更是運數,也是司馬機謀的完勝。”齊天翔順著閆博年的意思,說著自己的想法,“這也是我黨領袖的製勝法寶,不以一城一地的得失論勝敗。初期敵強我弱時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走,決戰之際無論是鐵流滾滾,還是百萬雄師過大江,那就是宜將剩勇追窮寇的架勢,可是深諳軍事和政治三昧,值得很好的研究和效仿。”

    “嗬嗬,看來你唔得蠻深,而且誌向不小,好!”閆博年開心地笑了,讚賞著齊天翔,站起身高興地說:“吃飯,咱爺倆喝兩盅。”

    說著話徑直往外走去,邊走邊漫不經心地囑咐著:“你們這些年輕幹部,平時務實的同時,也要務務虛,抽時間看看電視新聞,總是會有些收獲的。”

    晚飯很簡單,可女兒女婿來了,張婉芬又特意準備了幾個菜,齊天翔也趁勢陪著閆博年喝了幾杯酒,讓老人寬心高興。

    飯後齊天翔和閆麗就起身告辭了,張婉芬原本還想和閆麗說些什麽,被閆博年攔住了,催著齊天翔快走,弄到張婉芬還有些不高興。

    齊天翔知道嶽父急著讓自己走的原因,坐在車裏就給小張打電話,讓他聯係省電視台,借用一下今晚新聞的帶子,一會過去取,或者讓他們送到省紀委辦公室。想了一下又給省報的總編秦鵬打電話,讓他把明天見報的頭版清樣傳一份給自己,秦鵬是自己多年的老朋友,說話也不用那麽客氣。

    放下電話,齊天翔歉意地對閆麗柔聲說:“一會把你送到大院門口,你就先回去休息吧!”

    “你自己也注意時間,即使忙的晚回不來,也要早點休息。”閆麗從媽媽的講述,以及齊天翔進書房,還有爸爸出來開心喝酒的樣子,女性特有的細致敏銳,使她感覺肯定有什麽事,而且一定與齊天翔有關,可從齊天翔的神情中她什麽也看不到,可車裏齊天翔的幾個電話明確地告訴她,齊天翔很可能會徹夜不歸了。

    “放心吧!我會的。”齊天翔明白閆麗的擔心,也知道她意識到了什麽,心裏微微有些歉疚,可能解釋的卻不多。因為嶽父也並沒有告訴自己是什麽事情,但從今天的平靜來看,一切都十分正常,不像是有什麽大事發生,不然不會連他這個省委常委也不知道。事情因新聞而起,也隻有看了新聞才能知道,所以不但讓小張要了新聞帶子,自己也要了報紙頭版的清樣,通常情況下,重大新聞電視和報紙應該是同步的,對比一下也許更能清楚一些。

    送完閆麗,進到省紀委自己的辦公室,剛坐下還沒有喘口氣,小張也到了。

    打完電話,他又親自跑到電視台,讓他們給拷貝了一張光盤拿了回來。

    “家裏沒有什麽事吧!這麽晚了把你叫過來。”齊天翔很滿意小張細致周密的做派,也不失時機地用溫和的語言表達著歉意,而且注意拿捏著分寸。隨即滿意地看著小張打開電腦,插上光盤,很快就看到了新聞畫麵。

    頭條領導活動新聞中出現了林東生省長的身影,但卻是作為配角出現的。主角是一位鬢發全白的老者,新聞介紹是老領導汪錦東,下來就統稱為汪老了。新聞很有煽動性,極富情感地敘述汪老一下飛機,不顧年事已高,沒有片刻的休息,就直接驅車趕到河州重機集團,他曾經付出過汗水和辛勞的心儀之地,參觀了正在建設的老廠區改造的商業綜合體項目,盛讚企業為國分憂的舉措,以及利用國家政策先行先試,勇於擔當的企業精神。隨即興致勃勃地參觀了集團科研中心和物流調控中心,親切地與科研人員和職工交談,勉勵他們克服各種困難,以大無畏的精神,戰勝各種幹擾和不利因素,保證集團順利發展,為國家和省市作出更大的貢獻。

    解說詞配合著畫麵,看到了時而頭戴安全帽,時而身穿白大褂,時而又是軍大衣的汪老,以及身邊簇擁著的林東生、聞鳴、河州市委書記陶峰、市長李健,以及梁冰玉、範俊同、王金龍等省市黨政領導,當然還有田未仁和人稱汪胖子的汪寶坤。

    新聞有十分鍾左右的樣子,基本屬於那種領導調研類型的新聞,可由於汪老是已經退休多年的老領導,又不能按正常的領導視察的路數走,就夾帶了很多煽情和富有感情的表述,以期回避嚴肅的新聞所謂的規格和限製,看得出省台做新聞的人很懂得把握敏感點。既不觸及敏感的規格問題,又適時地表述著新聞的看點和重要性。畢竟能夠作為頭條的新聞,又有省長參與的活動,本身就印證了重要性和看點。

    領導視察從來就不是無的放矢的事情,尤其是高層領導的考察調研,除了有選題的專題調研,視察就透著很深的玄機,也傳遞著豐富的信息。看什麽,什麽時候看,看了之後說什麽,什麽場合說,都有著很深的意味和意圖。領導要看的,已經要領導看的,都經過縝密的謀劃和規劃,助力還是比較明確的意圖,釋放明確的信號就是不便明說的圖謀了。

    老領導汪錦東的突然出現,就是一個明確的信號,而且在這個敏感的時期,到這個敏感的企業,難怪閆博年會很敏感地意識到了什麽,刻意要給齊天翔必須的提醒,因為這看似平常的視察背後,隱含的內容太多太多。

    齊天翔對汪錦東不是很熟識,但其名頭和功績卻是耳熟能詳,年近九旬的汪老,是河海省土生土長的幹部,從華沂山區起步,做過基層農村工作,企業管理工作,也是河州重機集團解除軍管後第一任黨委書記,帶領企業創造了輝煌的業績,成為全國國企改革的一麵旗幟。走上省委領導崗位後,更是提出高速公路帶動經濟帶騰飛的大膽設想,在全國都在為縣鄉通公路而困擾的時候,大膽引進外資進入高速公路建設領域,並采取舉債經營的創新思路,短短幾年建成了覆蓋全省,聯通海東、海北、河中、河西各區域的高速公路網絡,迅速帶動了全省區域經濟的發展,使經濟一度落後的河海省,一舉走進了全國經濟總量第一集團行列,創造了令人矚目的成就,而且至今仍然在經濟比重中,發揮著重要的作用。因為其創新的思路和膽略,上調中央後,擔任了主管工業經濟的國務院領導,對推動全國國有經濟健康發展,特別是民營經濟和私營經濟發展,創造了很多積極有效的成功典型,退到人大後,仍然積極為經濟發展謀劃盡力,積累了很高的聲譽和口碑,成為河海政治經濟領域的一根標杆,也是華沂乃至河海人的驕傲。

    盡管已經退休多年,可從華沂山區走出來的汪老,還是老區津津樂道的資本,也是很多從華沂地區本土幹部的旗幟和標杆,多年省市工作經曆,培養和使用了很多的幹部,也無形中形成了一個地域特色濃厚的關係網,至今在河海省仍有著很深的淵源。這幾年隨著年事已高,漸漸淡出了公眾視線,可在華沂地區幹部的心目中,還有著不可動搖的領袖地位,隻要有機會到北京,總要找機會、尋門路地想法拜見,似乎得到汪老的認可,就得到了華沂官場圈子的認可。

    汪老,華沂圈子,聞鳴、範俊同、田未仁,乃至汪寶坤,齊聚河州重機,一連串的名字都在提示著齊天翔的注意,也在逼迫著他思考,包括閆博年的憂慮和擔心,都像繩索一樣緊緊地纏繞著他,等待著他的反應和應對。

    看我了新聞,齊天翔示意小張關了視頻,盡量平靜地笑著對小張說:“老領導來者不善啊!這分明是宣示正義的節奏啊!”

    說著話,頭仰靠到高背椅上,似乎陷入了沉思。小張看齊天翔疲憊的神態,沒有回答齊天翔的感歎,而是躡手躡腳地拿過齊天翔的茶杯,倒了一杯茶水,輕輕地放在齊天翔麵前,重新坐回到辦公桌對麵的椅子上,等待著齊天翔的下一步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