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錢在何處(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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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一夜休息,早上推開林東生辦公室門的時候,齊天翔感覺精力充沛,神清氣爽,可以說精力和智力都達到了最佳的狀態。

    “你可夠早的,昨天剛回來就連軸轉,小心身體受不了。”林東生笑嗬嗬的地看著齊天翔進門,緩緩地從辦公桌後麵站起身,慢慢向沙發處走著,溫和地說:“這還說趕緊把手頭上的事情處理一下呢,沒想到還是讓你天翔同誌趕了先。”

    “還是林省長早一些,你都坐到辦公桌後麵了,我才剛進門。”齊天翔謙虛地笑著,有意識地說道:“要不林省長您先忙著,我過會再來?”

    “別來這些虛的了,你能等得了?如果能等的了,還用得著一上班就來敲我的門?”林東生虎著臉,瞪了齊天翔一眼,隨即轉怒為喜地伸手示意他坐,慨歎道:“昨晚你一通電話,讓我半宿都沒有休息好,今天可是專程等待著你的到來呢!”

    齊天翔微笑著望著林東生的眼睛,似乎是確定他的話的真實性,其實不用看就知道真假,看著林東生慢慢坐下後,才緩緩地在沙發上坐下,拉開手上的文件包,拿出報告,雙手恭恭敬敬地遞給林東生,又微笑著對送茶水過來的秘書小王,微微點頭致謝。

    看著林東生注意力轉移到報告上麵,齊天翔不禁左右環視著林東生的辦公室,似乎很有興趣地掃描著。

    “不要東張西望的,要抽煙自己來,煙灰缸在茶幾下麵。”林東生眼角的餘光看到了齊天翔的動作,似乎一眼就知道齊天翔的想法,仿佛漫不經心地說道:“還要什麽也自己動手。”

    齊天翔彎下腰,從茶幾下麵將煙灰缸拿了上來,連同煙灰缸裏麵的煙和打火機,掏出一支示意林東生,看他不動聲色地擺擺手,就點著了煙卷,慢慢走到窗戶口,目光投向了空曠的窗外。其實,齊天翔的這一切舉動,也是為了掩飾心中的波瀾。

    昨晚,可以說是睡夢中被帶到湖畔茶社的,小王將車停到了湖畔茶社門口,停車的瞬間才將齊天翔驚醒,趕忙調整了一下情緒,慢慢地拿著手提包下車,吩咐小王不用等他,並交待他明天早一點到家裏接他。

    看著小王上車,發到轎車離開,才慢慢走進茶社古色古香的黑漆大門,在服務員的引導下,走過長長的甬道,來到一個房間門口,推門進去,正看到雷翔東動作優雅地在服務員的指導下,似模似樣地泡著茶。

    “所謂學海無涯,藝不壓身,老同學這是到了哪裏學哪裏,真是讓人佩服啊!”齊天翔嗬嗬笑著調侃著,慢慢走進茶室,不解地問:“這是博士候茶呀,還是茶候博士?”

    “都不對,應該是博士獻茶給博士。”雷翔東機智地反唇相譏著,站起身握了一下齊天翔的手,示意服務員不用服務了,笑著訴著委屈道:“左等不來,右等也不來,說好了六點左右,這都七點左右了,也沒個人影,實在沒事幹,不學點什麽怎麽打發時間?這也真是,吃請不容易,請吃也這麽難。”

    “下來是不是還要說,官大一級壓死人,官大了架子也大了,可再大的官也是行政官員,管不了你這大行長。好了,好了,我賠罪,我賠罪還不行嗎?”齊天翔等待服務員走出茶室之後,微微笑著說道:“這個時段從海東過來的高速路上什麽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大車小車搶著走,這不但是趕路,簡直就是趕命。還有下了高速,進了市區,還不是堵的一塌糊塗,你以為我坐的是警車,誰都得給我讓道。”

    說著話,齊天翔不依不饒地說:“找的這個破地方,全河州市最堵的地方就是這裏了吧!光下了高速過來就用了半個多小時,你要是定在高速路下口附近,看咱倆誰先到。”

    “嘿,這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豬八戒倒打一耙,我這請客吃飯還處處不是了,這還有天理嗎?”雷翔東被齊天翔搶白的瞪了半天眼,好容易等到齊天翔說完,才大聲抗議道:“你這邏輯學還真是法學院學的,這不是強盜邏輯嗎?這行政官員還真是嘴大,到哪裏都有理。”

    “誰讓你放著好好的辦公室主任不作,非要去當什麽行長,活該。”望著雷翔東的神情,齊天翔故意刺激他,大咧咧坐下,瞪了雷翔東一眼,慢悠悠道:“小二,上茶,上好茶。”

    “得咧,爺請稍坐,茶馬上就來。”雷翔東自知貧不過齊天翔的伶牙俐齒,就勢欠了下身,做著店小二的架勢,自己先就哈哈大笑起來。

    齊天翔也嗬嗬笑著,拿出煙來,遞給雷翔東一支,點著火深深吸了一口,望著雷翔東懇切地說:“火燒眉毛了,還得麻煩老同學給開導開導,這不弄了個報告,你給把把關,號號脈,看能不能行。”

    “你是紀委書記,又不是省委書記,用的著趟這個渾水嗎?”雷翔東關切地看著齊天翔,接過齊天翔遞過來的報告,不無擔心地說:“這水太深了,弄不好自己也會被嗆著的。”

    “覆巢之下安有累卵,火燒連營誰都跑不了。”齊天翔望著雷翔東,知道他的用意和好心,微微地歎了口氣說:“職責所在,職責所在。”

    “位卑未敢忘憂國,你還是這樣熱血沸騰,幾年了一點沒變。”雷翔東深深地看了齊天翔一眼,端起茶壺給齊天翔倒了一杯茶,慢慢說:“你先喝著,我拜讀一下你的報告。”

    “到底是老同學,知道輕重,先謝謝了!”齊天翔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讚歎道:“不錯,正宗的凍頂烏龍,味道不錯。”

    雷翔東瞥了齊天翔一眼,沒有理他,專心看著報告。這成了他們之間的常態,所謂的老同學,其實隻是中央黨校時幾個月的交情,一個是政法大學法學院的副院長,一個是人行辦公室副主任,風牛馬不相及的兩個職業,相同的是兩個人都是博士,是哪一期中青年幹部班唯一的兩個博士,也是學位最高的兩個。

    報到時相互介紹認識的,竟然惺惺相惜走到了一起,大有相見恨晚的意思,幾個月的交往,更是臭味相投。都有讀書的習慣,都喜歡寫文章,都對社會有著自己的認識,而且都涉獵廣泛。結業後盡管各分東西,但交流和溝通卻一點也沒有減少,都在北京,工作和居住地點相距也不遠,周末經常是相約在一起,喝酒聊天。常常就是這樣,一個人看文章,一個人喝酒,而後是換個角度,一個人改文字,一個人喝酒,結果當然是興盡而歸,而且常常是大醉而歸。

    後來雷翔東離開人行,遠走上海,進入一家股份製銀行,交往不方便了,但電話交流一點也不少。再後來齊天翔離開法學院,掛職河海省紀委,交往漸漸少了一些,但電話還是經常聯絡的。隨著金融業的擴張,雷翔東奉命來河海省,組建河海分行,一下子忙了起來,而不久之後,齊天翔又連連進步,聯係就少了許多。但正如他們自己所說,狗皮襪子沒反正,不管多久沒有聯係,一旦坐到一起,還是原形畢露,鬥嘴頑劣沒個正形。

    前一個時期,調查河州重機集團財務來往時,雷翔東沒少幫忙,後來發現集團隱藏的財務危機,還是雷翔東善意的提醒,而且幫齊天翔分析了存在的問題,以及可能帶來的危害,也提出了幾個解決問題的辦法。隨著問題的實質性進展,齊天翔不斷向他谘詢,今天從黃金集團礦區出來,第一時間就約了雷翔東,想再次聽聽他的看法,另外就是對報告把把關,畢竟是專業人士,眼光和意見都是專業的。

    這麽想著,齊天翔看著雷翔東放下了報告,知道他已經看完了,就沒有急於說話,而是殷勤地倒了一杯熱茶,端了過去,耐心地等待著他的意見。

    “想聽真話嗎?”雷翔東慢慢端起麵前的茶盅,輕輕抿著,嘴唇不停地眨巴著滋味,很久才幽幽地說:“報告看上去很美,也很有操作性,但風險太大,估計決策者會舉棋不定的。”

    看著齊天翔沉吟不語,雷翔東拿起桌上的報告,翻了幾頁,指著報告中的段落說:“你這報告中說到了資金籌措辦法,開宗明義就把省政府作為籌資主體,這本身不錯,原本就是省政府主導的事情,就應該承擔責任。盡管解決辦法中說到了設立一個投資公司,發行企業債券,全權承辦資金的籌集使用和效益評估,並負責資金的歸還,這都沒有問題,但實施起來的問題和難度在哪裏,想到了嗎?”

    齊天翔沒有想到雷翔東簡單地看過,就發現了這個問題,這也是使他把握不準的問題。看到雷翔東提到了這個問題,就搖搖頭,不再說話,等著雷翔東的下文。

    “地方政府作為籌資主體,又設立一個全權的投融資公司,負責資金的籌集使用,這就使投資者和銀行迷惑了,錢到底是借給誰了,誰才是還款的主體,投融資公司經營或管理不善倒閉了,誰來還錢?這樣極端的例子不是沒有出現過。退一步說,這樣的公司行為,即使有政府背景,銀行也願意放款,但現在銀行也都是企業化經營,而且是現代企業製度完善的經營模式,這樣主體不明的大筆款項發放,能通過各家銀行的三審製嗎?這就是錢從哪裏來的問題。”

    雷翔東打開了話匣子,就一發難收,自顧自喝了一杯茶後接著說:“即使一切都沒有問題,省委省政府的決策者們敢拍板嗎?畢竟是可能涉及幾百億元的資金籌措啊!占到全省一年財政收入的將近一半,隻為了挽救一個企業,這樣的板拍下去,烏紗帽就時刻懸在了半空,隨時都可能被風吹走。我給你舉幾個簡單的例子,發生經濟滯脹怎麽辦?國家收縮銀根怎麽辦?河州重機集團財務狀況惡化怎麽辦?市場大局發生重大變故怎麽辦?這些都可能隨時發生,都可能影響到決策者的仕途,你說有人敢拍板嗎?”

    “另外,報告中還有硬傷,是你沒有估計到的。”雷翔東洋洋得意地望著齊天翔,故意賣著關子,等待著齊天翔識趣地遞給他一支煙,並給他點上,才深吸了一口,慢慢地說:“你忽視了河州重機集團下屬了五個上市公司,明年三月份開始就是股市年報披露的時間了,這樣重大的財務事項不經過證監會審核,股東大會決議能通過嗎?到時候怎麽善後?”

    “說了這麽多,說夠了嗎?”齊天翔不滿地衝著雷翔東嚷嚷著:“說點有用的不行嗎?這餓著肚子等了這麽半天,就是聽你嘮叨這些?管用嗎?”

    齊天翔不由分說的嚷嚷,不但蠻不講理,而且毫無道理,這也是他有意為之的一招,雷翔東能夠這麽說,一定已經有了解決問題的辦法,隻是賣關子不說罷了,目的還是為了讓他著急。自己的這手,其實也就是逼他透底,是沒辦法的無賴之舉。

    果然,齊天翔的話把雷翔東噎的喘不上起來,也把他氣樂了,不由哈哈大笑起來,笑的眼淚都流了出來。笑了很久,才慢慢平息了下來,看著齊天翔,伸出手指,指指自己,又指指齊天翔,隨後手指指指自己的腦子,不停地轉動著。

    齊天翔愣怔地看著雷翔東,一時被他的啞謎蒙住了,瞬間就恍然大悟,思緒似乎如大河潰壩,淤積在胸中難以解決的困惑,立時傾瀉而下,很快就順暢了,不由大聲喊道:“你的意思,以你們銀行為主體,一攬子解決這些問題?”

    看到雷翔東滿意地點著頭,齊天翔興奮地說:“真是聽君一些話,勝讀十年書,明知道省政府做融資主體風險太大,怎麽就沒有想到利用銀行,建立政銀平台,由政府牽頭企業,項目打包給銀行,由銀行以信托、基金、融資、融劵等多種方式,向資本市場籌措資金,這樣不但銀行信貸壓力減輕,政府和企業都能夠根據資金需求,隨時調動資金,這不就是現代金融體係中的等差理論嗎?真是忙糊塗了,怎麽忘了這一層了。”

    雷翔東對齊天翔靈敏的反應很是驚愕,這不知道他什麽時候通曉了這麽多的金融理論,自己隻是簡單的點撥,原本想過一會再慢慢地說給他聽,誰知道他一聽就明白,而且說得如此透徹,心裏對他又加深了一些欽佩,但還是不甘心地說:“既然都明白了,還不趕快謝謝師傅!”

    齊天翔從雷翔東酸酸的話語裏,聽出了他的失落,心裏也猛然咯噔了一下,暗自責備自己太過興奮,一下子把想說的都說了出來,使他沒有了用武之地,難免心中不快。於是趕忙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端起茶盅,高高地舉過頭頂,朗聲道:“弟子謝謝師傅點撥,大恩不言謝,跪拜就免了,弟子以茶代酒,請師傅滿飲此杯!”

    雷翔東哈哈笑著,伸手輕輕打了齊天翔手臂一下,不滿地說:“這麽客氣幹什麽,咱們弟兄倆還用的著這個。

    症結打開了,氣氛也就輕鬆了許多,齊天翔和雷翔東就報告的一些細節又探討了很久,茶沒有喝太多,話卻說了不少。直到興盡意闌,才一起走出湖畔茶社。

    也就是在這裏的談話,才使齊天翔下定了決心,連夜給林東生打了電話,約定匯報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