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六、前 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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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家大老爺的突然回來對溫氏來說就是意外之喜,她原本已經沉了的心又活泛起來。
    回到自己房裏,溫氏先到觀音像前拜了拜,感謝老天垂憐,他一回來,怕牛氏再也不敢那麽明目張膽的苛扣自己,若是再能讓他知道那個黑心的婆娘竟然找了個“命硬”的女子來害自己的兒子,怕那婆娘也沒有好果子吃,說不定還能退了這門親事。
    想到這裏,溫氏抽開空落落的妝匣,看著裏麵兩支包金長簪和零星的幾朵珠花歎了口氣,抬眼看著菱花鏡中的女子,鏡中的女子月眉星眼,粉白黛黑,她翹了蘭花指衝著鏡中的女子嫣然一笑,當初也正是因為這嫣然一笑,她被騎馬從家門前過的賈明綱看中不顧門第的懸殊迎娶自己做了賈家四房的正房太太,可惜官宦人家的日子並了好過,自己也不過得了不足一個月的恩寵,卻在這賈家正正困了二十年,這二十年她沒有過過一天舒心的日子,這些年現像個老媽子一樣在牛氏麵前戰戰兢兢,為的不過是自己的兩個子女。
    而也是因為這樣的動人一笑,她看著大伯賈順綱在自己麵前失了心神,明裏暗裏照顧四房,尤其是在賈明綱死後,想到那幾個飄雨的夜,賈順綱悄悄攔了從靈堂回房歇息的自己硬拉到葡萄樹下,她就滿心燥熱,不是自己不知廉恥,而是溫氏太清楚,在這個家裏,幾房都恨不得撕了自己將她們孤兒寡母趕出家門的大宅院裏,若是沒有一個男人護著,哪有這十幾年的安逸日子過?
    溫氏用手細撫自己依然細膩光滑的麵頰,心裏將自己與賈順綱帶回來的餘姨娘比較,那餘姨娘也二十歲多了,倒是比自己水嫩許多,但有道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為了兒子自己也要尋機一試。
    盤算著如何單獨見見賈順綱,溫氏的目光落在匣中那張素箋上,不由遲疑了下來,就像牛雪娥和婁玉蘭所說,退了這門親,怕是再也尋不來這樣富裕不計較自己家境的人家了,兩間鋪子,兩個莊子,還有一千兩的壓箱銀,自己還有個未出閣的女兒,若是沒有像樣的嫁妝,在這隻看妝奩不看人的世道,將來想說門體麵的親事也是樁難事。
    溫氏的手指在那張紙上輕輕劃過,她也不貪心,隻要這上麵的一間鋪子和五百兩銀子,還有這些擺設頭麵中的一小部分,女兒就能嫁得個如意郎君了,想到從來不敢在姐妹麵前大聲的女兒,溫氏有些拿不定主意,這葉睞娘無父無母,隻有個伯母和不親的哥哥,嫁到自己家裏來,倒比一般的女子好拿捏一些。
    有了這一千兩銀子,再讓她也同樣開一間串珠鋪子,還怕自己家的日子過不好?溫氏不以為然的一笑,自己之所以在妯娌麵前抬不起頭來,不就是因為娘家不顯,又沒有什麽本事,那些可憐的嫁妝又被賈老四給揮霍了,現在有了這樣一個兒媳,看誰還敢看扁自己?她想起婁氏林氏撚酸的刻薄話,不過是因為自己得了個有錢的兒媳罷了。
    罷了,溫氏將那張單子丟到妝匣裏,自己也找人算了,這葉睞娘的八字並不壞,和兒子的命格也相合,大不了自己再想些其它的辦法來給她破破命,現在再退親,兒子怕真的難再找了。而那單子上的東西,等媳婦進了門,還不都是自己兒子的,是自己兒子的,自然就是自己這個生身母親的。
    葉睞娘一行回到京城時已經是八月末了,大家先到和安堂給張氏請了安。“快起來吧,都累了吧?”張氏覷了一眼三人的麵色,到底是年輕人,雖然一路風塵,但都氣色不錯,“這幾天你也不用到我這兒立規矩,好好緩口氣,”她笑眯眯的囑咐蘇璃,轉頭又對葉睞娘道,“你也歇上幾日,下來可是有的忙嘍~”
    “伯母有什麽吩咐?”聽到一回來張氏說忙,葉睞娘心裏一沉,看向葉書夏,是鋪子上出了什麽事?
    葉書夏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抿嘴一笑道,“鋪子裏好好的,你那個晴雪,看著不吭不哈的,可是個能人兒,現在說的是你要‘忙’了。”
    葉睞娘臉一紅,葉書夏的神情她明白了,怕是要“忙”著備嫁了,“姐姐就喜歡作弄人。”
    難得看這個向來沉穩的妹妹也有嬌羞不語的一麵,葉書夏心情格外好,“不是我喜歡作弄人,這事我也不好幫忙啊,”她攤攤手,“嫁衣怎麽也要也自己繡吧?”
    原來是這個,葉睞娘鬆了口氣,她的繡工比不了那些繡娘,但長年跟在張氏身邊,這些閨閣女子的必備之技訓練的還算不錯,
    “前幾日賈家送了信兒來,”張氏笑微微的看著葉睞娘,顯然心情很好,“這次的婚事由賈家大夫人親自出麵操持,”聽說賈家大老爺回來了,這下倒是省了自己不少事。
    葉睞娘吃驚的抬起頭,“不是說四房自己做主麽?”當初她們的計劃就是這邊大不了再出些銀子,請了寧夫人再派過去幾個經過事的嬤嬤,照樣把婚事給撐起來,而且這樣以後也有理由遠著長房那些親戚,現在長房願意出麵,真可以說是個意外之喜了,畢竟娘家幫著操持婚事,不但賈連城麵上不好看,傳出去也不好聽。
    張氏已經見過賈夫人一次了,看她這次還算知禮,心裏格外熨帖,“到底是自己的侄子,賈家四老爺又不在了,哪能真的讓一個寡婦出來單獨操持?”就算是她,當年為葉誌恒娶親,葉向榮也是出麵了的。
    以後幾個月葉睞娘整日呆在秋水居繡自己的嫁衣,珠玉滿堂的生意已經上了軌道,雖然談不上日進鬥金,但也頗有盈餘,因此江氏在給葉睞娘添妝時也是極有誠意,送來了一支赤金點翠大鳳釵,那鳳口處還銜著一顆鵪鶉蛋大小的綠寶石,煙秋月和劉芷芬也都有禮物送來,劉家感激葉睞娘當初的援手,而且時間過去近一年,卻沒有絲毫風聲走露,而且也不見葉睞娘有什麽要求提出,連劉老夫人不由感歎葉睞娘這樣的知情識趣的女兒少見,特意讓劉芷芬送來消息,婚禮那日劉家大夫人會來觀禮,這也讓張氏喜出望外。
    “睞娘姐姐,”寧沁將手裏的酸枝木匣子放在桌上,“這是我的一點小意思,你可不要嫌棄。”
    葉睞娘打開一看,隻見是一支用瑪瑙和琉璃串成的發簪,不由讚道,“妹妹真是好巧的手,這樣的簪子真是少見。”
    “哪裏,”寧沁被葉睞娘一誇心裏也有小小的得意,“我不過是看你們珠玉滿堂的東西精巧,便自己也回去試著做一做,唉,可累死我了~”
    葉睞娘撚著那支發簪呆了呆,她早就知道串珠的手藝不是什麽絕技,閨閣女子隻要肯做也就是一層窗戶紙的事,珠玉滿堂之所以能站穩腳跟不過是因為自己來自現代,做出的樣子對於這些古人來說更新奇一些,“謝謝沁娘妹妹,”葉睞娘嫣然一笑,她有了一個不錯的主意。
    “這不值得什麽,”寧沁看她謝的鄭重有些不好意思,“睞娘姐姐以後可是要經常找我玩才是,”她不由拉下嘴角,“京城的這些女子比我們南邊的小姐還講究,規矩多的麻煩死了。”
    規矩不多怎麽能顯出自己是貴族?葉睞娘深有所感,“我也是這麽覺得,唉,尤其出去一趟,累死人了~”
    看寧沁如遇到知音般的連連點頭,葉睞娘卻不能鼓動她不守規矩,“但咱們活在這個世上,就要照著這些規矩走,你若被人笑沒有規矩,父母豈不是跟著受累?”
    寧沁將手中的絹子扭成麻花,“可不是麽,我娘都要給我請教養嬤嬤來了,你不知道我們以前過得多隨意,可父親明明是升了官,日子反而過的不如以前舒服。”寧家到底是大族,寧沁一房雖然與嫡枝走動的並不緊,但既然從地方調到京城,該有的走動是必須的,這一年來寧沁可沒少跟著母親出去應酬,而她隨意自然的真性情反而成了京城閨秀人的笑料。
    “這不就成了,”葉睞娘拿那支發簪敲了敲寧沁額上的絨發,“你隻要想著那些官比寧大人大的人,要顧忌的自然更多,日子肯定也比你們家難過,心裏不就舒服了?”
    看寧沁還想不明白,葉睞娘索性伸出自己穿了蟹殼青蘇緞軟底鞋的天足,“你看咱們兩個,都沒有裹足,難道就咱們怕疼不成?那些比咱們還嬌貴的小姐們忍了折骨的疼痛纏出三寸金蓮不也得受住?”
    寧家是江南大族,當年自己也是被祖母逼著要給纏足的,若不是母親看自己可憐將自己接回身邊時悄悄放了,怕是自己還要再受幾年罪,像現在一樣騎馬更是不可能的事,那些金尊玉貴的京城女子自然不可能有這樣的好事,寧沁點點頭,看來真是站的越高越不舒服,“我也沒有想過像她們一樣嫁什麽貴婿,攀什麽名門,隻要能像姐姐這樣嫁個可心人自在的生活就好了。”
    “道理就是這樣,你得到的越多,付出自然會越多,這世上哪有不勞而獲隻得不舍的事情?”葉睞娘將自己親手串的一隻kitty貓造型的胸針與寧沁別在身前,“我想得就是簡單快樂的生活,所以你也要學會給自己找樂子不是?”她希望有簡單快樂的生活,所以就不去強求那些得不到,或者需要付出許多才能得到的東西,這樣重活的這一生她想的就是能夠享受生活。
    寧沁看著胸前這隻帶了可愛蝴蝶結的小白貓,頷首道,“姐姐說的是,以後我再也不會跟那些人生氣了,她們自己不痛快,才想著在我身上找痛快,我若生了氣,豈不是如了她們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