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磨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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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不僅認為聚水就是聚財,還講究四水歸一。
四水歸一是中國古代建築中的一種風格,也就是說,四麵八方的雨水匯聚下來都得流向中庭的位置。
而在任氏祠堂的中庭內,擺著一個巨大的銅缸,銅缸周圍還有各種水道,銅缸裏的水可以用來澆花,如果遭遇火災還能用其中的水滅火。周圍的水道就可以將水引入地下。
唐舍道:“任氏祠堂的屋簷都特別長,主要是利於排水,四川是多雨地區,屋簷伸出去越長,雨水就灑落得越遠,避免落在牆壁上,久而久之破壞牆體。”
詹天涯點頭道:“對,這和廣東一代的建築不一樣,廣東屋簷短,為的是避免遭遇台風的時候,屋簷被掀開。你看,屋簷下還有長廊,將周圍的屋子全部連在一起,下雨時可以隨意通行,不需要穿過中間的天井。”
賀晨雪翻看下一張照片的時候,發現是祠堂正大門的照片,上麵牌匾上寫著“任氏宗祠”四個瘦金體大字,門口兩側的四根柱子上,從右至左寫著一首詩——
寫月無芳桂,照日有花菱。不持光謝水,翻將影學冰。
嚴九思見狀道:“七言絕句!”
賀晨雪慢慢抬眼看著嚴九思:“你是不是連小學都沒畢業?你數數,每句有七個字嗎?”
嚴九思無比尷尬,唐舍也不敢去看他,他知道現在嚴九思對自己抱著怨恨。
詹天涯道:“是駱賓王的《詠鏡》。”
賀晨雪道:“奇怪了,為什麽祠堂門口有這麽一首詩呢?”
唐舍道:“《詠鏡》的意思是,銅鏡對著月亮,反射出來的光線中卻找不到月宮桂芳的影子,對著太陽的時候呢,投影中卻有花菱的圖案,如果對鏡子進行打磨,用這種鏡子照人,還不如水麵清晰,反而如冰麵照人一樣無比模糊。”
嚴九思落座,低頭吃著飯,心裏很是委屈,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在旁人跟前丟臉就算了,在自己喜歡的女人跟前丟臉,還被她嘲諷,無論哪個男人都受不了。
賀晨雪繼續往後翻找著:“這裏有一麵銅鏡,好精致呀,不像是一般的工藝品。”
唐舍道:“任家祖上就是磨鏡的。”
賀晨雪道:“原來任家祖上是製作鏡子的,難怪有那首詩。”
唐舍道:“不是製作鏡子,而是磨鏡。”
賀晨雪疑惑:“這不是一回事嗎?”
詹天涯搖頭:“在唐朝以前,製鏡和磨鏡的確是一個行業,但在唐朝晚期,宋朝初期,磨鏡就變成了一個單獨的行業,唐代詩人賈島有首詩叫《黎陽寄姚合》裏有寫‘新詩不覺千回詠,古鏡曾經幾度磨’……”
詹天涯剛還沒說完,賀晨雪又看向嚴九思道:“這才是七言絕句。”
賀晨雪這番話讓嚴九思更加尷尬,唐舍瞪著賀晨雪,賀晨雪反而有些詫異,因為站在她的角度,她沒有惡意。
詹天涯又道:“所以,從那首詩裏可以看出,唐朝時期已經有磨鏡這麽一個行業,磨鏡與製鏡時的開光處理鏡麵是兩回事,因為到唐朝,特別是晚唐時期,銅鏡的銅質有了變化,不像早期的銅鏡,不需要特別的處理,而需要不斷對鏡子進行上光處理,由此磨鏡變成了一個新興的行當,在異道十二地支中,有一個門派,就與早期的磨鏡者有著直接的聯係。”
賀晨雪道:“畫屍匠?”
詹天涯道:“對,就是畫屍匠。”
唐舍道:“這個我倒是第一次聽說,以前師父也沒有跟我細說關於畫屍匠這一行的來曆。”
詹天涯道:“你們嵍捕和畫屍匠有個相同的地方,那就是都拜軒轅,畫屍匠之所以拜軒轅是因為‘黃帝磨鏡’的典故。”
唐舍道:“你是懷疑,任家也是異道中人?”
詹天涯搖頭:“隻是猜測,還沒有達到懷疑的程度,而且你不覺得奇怪嗎?任夕鵬的父母先後在祠堂裏失蹤,警察翻來覆去找了好多次都沒有找到,原因是什麽?”
賀晨雪看著照片:“這麵銅鏡這麽小,就算可以通過鏡子穿梭到另外一個世界,這尺寸撐死能鑽過去一隻貓吧?”
唐舍道:“詹先生,你能詳細講講磨鏡這一行具體的興起嗎?”
詹天涯道:“晚唐時期興起磨鏡這一行業之後,但並沒有達到鼎盛時期,因為早期的銅鏡一律采取的是‘範鑄工藝’製作,宋代晚期,銅鏡開始大麵積普及,也沒有那麽多銅和錫給你製造鏡子,所以製作的銅鏡不再以精工鑄造,以砂型代替了泥模,其中的錫含量大大降低,相反鉛含量提高了,也就降低了成本,由‘範鑄工藝’變成了‘砂型鑄造’,也使得銅鏡表麵粗疏,色澤發黑,不過堅硬度倒是提高了,也經得起摔打,不過卻需要定時磨鏡上光,上光的時候還需要特定的材料,磨鏡這一行當由此進入了鼎盛時期。”
賀晨雪道:“可是我記得我父親說過,畫屍匠最早是從斥候中分出來的呀?都是一些探子,專門查探地形,以及記錄戰場情況,是一群畫師。”
詹天涯道:“那都是後來的事情了,一開始畫屍匠就是磨鏡師,有段時期,部分窮凶極惡的犯人在被斬首之後,因為迷信的關係,擔心死後報複,便請畫師將其死後的模樣畫下,通俗點說,就是將其魂魄封入畫中,可畫師不能直接看著屍體作畫,隻能趁著午時,以銅鏡映照其屍體後,按照鏡中的模樣繪製。”
唐舍問:“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詹天涯道:“迷信的說法就是銅鏡可以過濾邪惡的靈魂吧。”
唐舍想到這,忽然間想起了什麽,又打開電腦,在之前篩選出來的那堆鏈接中尋找著,然後打開一條周彥發過的主題道:“你們看,這個主題帖子裏,就是周彥收集到的關於古代製鏡和磨鏡的資料,很詳細,字數就有好幾萬,而且還有很多圖片,部分都是他在古董市場上拍的。”
唐舍往下拉動著,忽然間,賀晨雪道:“停下!你們看。”
賀晨雪手指著一張圖片,那圖片正是唐舍手機裏那張任家宗祠所擺放的銅鏡,隻是角度不一樣。
下麵還有一行字,寫著此古鏡拍攝於四川德陽市中江縣繼光鎮鎖子村任家祠堂。
唐舍道:“這麽說,周彥曾經不止一次去過任家祠堂。”
賀晨雪道:“看樣子,周彥身上的秘密挺多呀?就靠我們這麽查,太慢了,不如雙管齊下?”
唐舍問:“怎麽個雙管齊下?”
賀晨雪道:“你明天去見周彥,我等下就聯係蓉城一家比較靠譜的偵訊公司,他們不是異道的人,讓他們去查,問題應該不大。”
唐舍看向詹天涯,詹天涯尋思片刻道:“行,那就這樣吧,我累了,我得回去休息了,我腦袋越來越痛了。”
唐舍趕緊道:“去醫院檢查下吧?照個ct還有核磁共振什麽的?”
詹天涯搖頭:“我最不喜歡去的地方就是醫院,沒事,大概隻是我不屬於這裏,穿梭過來的副作用吧。”
詹天涯說完起身走了兩步搖搖晃晃的,賀連山趕緊上前攙扶著他走向房間。
賀晨雪起身道:“我去偵訊公司……”
說完,賀晨雪頓了頓,看向嚴九思道:“你和我一起去吧?”
嚴九思一愣,先前鬱悶的神色一掃而光,立即點頭。
唐舍趁著這時候也窩在沙發上細細回想著詹天涯所說的那一切,覺得如果有必要,自己得去一趟任家祠堂,指不定那裏真的存在什麽秘密呢,不過在那之前,他得先接觸一下周彥。
賀晨雪與嚴九思離開大宅,坐上車之後,賀晨雪發動汽車,卻沒有立即離開,遲疑了許久對嚴九思道:“對不起。”
嚴九思立即道:“嗨,我不是那麽小氣的人,我也的確不懂。”
賀晨雪道:“我道歉不僅是因為剛才我的態度不好,也是為了我之前想接近你師父利用你而道歉。”
嚴九思很是尷尬:“你接近我師父,幹嘛要利用我呀?”
賀晨雪道:“我如果直接找你師父,他的脾氣,你知道的,所以,隻能利用你繞個圈子,抱歉了。”
嚴九思點頭,不斷在那點著頭,終於道:“咱倆不可能,對吧?”
賀晨雪道:“你不是我喜歡的那類型。”
嚴九思勉強笑著:“那我師父呢?我師父應該是吧?”
賀晨雪隻是道:“我們該辦正事了,走吧。”
隨後一路上賀晨雪和嚴九思幾乎沒有說話,兩人都沉默著,可賀晨雪越是明說,嚴九思心裏就越難受,越難受那種心裏的逆反就變得越來越重,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哪兒不好了?就因為沒什麽文化嗎?
第二天清晨,唐舍早早起床,吃過早飯後,驅車來到和陳誌約定的地點,等著陳誌和周彥的出現。
他坐在車內足足等了有半個小時,終於看到陳誌的那輛suv出現。
陳誌看到唐舍的車之後,按了下喇叭。
等車靠近之後,唐舍也看到了坐在副駕駛上的周彥,周彥似乎變化並不大。
唐舍下車,陳誌停穩車後和周彥下車,陳誌道:“小瘋子,你看看這是誰。”
周彥帶著微笑,仔細看著唐舍,卻好像認不出來的樣子。
唐舍道:“小瘋子,我是唐舍,不記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