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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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營肅穆,所有人都立於主軍帳前,一層一層,將幾個人圍在中間。
    慕容遠下馬,雙眉緊皺,瞳孔微微放大,一對眸子沉不見底。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不過離開一會,主營竟是如此氛圍,瞧見了他,也無人抬眼,每個人都是低垂著頭,挫敗,低迷而悲戚,跟在慕容遠身後的兵士沒有主將這般沉穩,不安籠罩在每一個人心間,幾人急急撥開人群,朝前奔去。
    圍繞的人讓出一條小路,前方的皆是大將,銀鎧甲,紅頭槍,上了年紀的將軍們卻都是緊緊握著兵器,拳頭顫顫,一張張染盡風霜的臉滿是陰霾與悲嗆。
    隨著心跳愈發快,慕容遠與李天風快步走到了帳前。
    “發生了何事?”一路都無人理會自己,慕容遠咬緊牙關,瞧著主軍帳前一排老將,聲音隱忍。
    “……”虯髯麵,倒豎立發的大漢抬頭看了一眼慕容遠,雙目赤紅,不太幹淨的額頭青筋暴起。
    “宋將軍!究竟發生了何事?”似乎是猜想到了什麽事情一般,慕容遠的聲音有些低沉,死死的盯著眼前的老將,尾聲帶顫。
    “……”被稱為宋將軍的中年人卻是張了張嘴,努力了一瞬,終是啞然,沒有說出半句話來。
    “我們進帳瞧了罷。”李天風拍了拍慕容遠的肩膀,阻止了這年輕將軍的逼問。
    慕容遠看了一眼李天風,兩隻眼睛已經染了絳紅,主帥軍帳前已經撤了守衛,門簾半開,扣於一旁,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訴說一個事實,由不得自己不信與不願。
    慕容遠緊握拳頭,閉上眼深深呼吸,終是一抬手掀開半起的門簾,俯首進了營帳。
    李天風掃視了一眼營帳前的將軍謀士,忽而劃過一絲困惑,紅紋墨鷹乃前鋒營,應是離主營最遠的部署營,此刻連前鋒營的將軍都過來了,為何獨獨不見老八李天行?早時到營地沒見人,心中想著許是在不同的地方,可此刻……帶著幾分疑惑,李天風沉了眸,也彎腰進了主賬。
    對比外頭的人頭湧動,主帳中卻要冷清的多。床榻前跪了兩個小兵,低低悲鳴,泣不成聲卻又克製的音量。太子李天賜呆呆的立在床頭,一張臉鐵青,怔怔的望著床榻上的人,幾個軍醫司在一旁歎氣,低垂著頭不說話。
    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印證心中的猜測,慕容遠有些遲疑的停了腳步,似是忍了許久,終於再次邁開腿,步履沉重的朝床榻前走去。
    船前的人都未看他,兩個小兵瞧見慕容遠,似乎愈發傷懷起來,抹著淚朝一旁挪了挪,讓出位置。
    床榻上魏文一目緊閉,一目是猙獰蜿蜒的縫合傷口,臉頰上還有帶著風霜的微紅,剃了胡須,整張臉有些陌生,又十分熟悉。這位老元帥微微閉著嘴唇,臉色並無灰敗,若不是這帳內的氛圍,任誰都會覺得他正在安詳的熟睡。
    “魏……魏將軍怎麽了?”慕容遠的聲音不再沉著冷靜,似是不容置信,又滿懷期待希望得到一個想要的答案一般,側首出聲,低沉靡音。
    “將軍他……將軍他……”軍醫一手扶著床沿,聲音哽咽說不出話來,“將軍他殉身了……”
    “你說什麽!”慕容遠的聲音拔高而暴怒,振聾發聵“何為殉身!將軍何時受的傷!為何我日日在主營卻一無所知?為何?為何?將軍鐵骨老當益壯!區區小傷怎會殞命?又是為何突然離世!”
    “慕容將軍你冷靜一點。”李九忽然抬頭,聲音嘶啞,目露疲憊,“將軍在多日前便已受傷,一直挺著便是不願意將消息透露給鄂溫克一族,將軍忍了這多日的苦痛,便是要將一幹要事交代於我,方能瞑目。”
    “你……”慕容遠死死的盯著李九,目光駭人,似有猛獸要不受控製脫瞳而出一般。很顯然,這位小將軍不相信自己說的話,更不相信將軍的死因,李九避開他的眼神,垂眉不語。
    “將軍定不會這般……”慕容遠猛的轉身,周遭都是寒氣,一如暴怒的猛獸,甩袖朝外走去。
    “慕容遠!”李九抬頭打斷慕容遠的話,忽然聲色俱厲起來,一字一句皆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
    慕容遠驀然間停下,背影掛著淡淡的燭光,巍然不動。在場的人一個激靈,全都不由自主的抬頭看像李九,瘦小幹癟的皇太子。
    李天風不遠不近的立在李九身後,床榻上的魏將軍眼下泛著青色,血氣髒汙已經擦拭得幹幹淨淨,黏膩的盔甲也已換去,黃褐色的布衫幹爽而整潔,如若不是再無脈動與呼吸,他也不會相信適才還在囈語的將軍如今依然離世。
    魏將軍,真的……李天風看向李九,小兒有些紛亂的頭發束於腦後,微微側臉,視線所及是細細的頸子與籠罩在陰影中的側臉,下巴幹瘦,鼻梁挺拔,眉宇間隱藏著無形的壓力與寒意。
    “慕容遠,你是魏將軍的貼身護衛,將軍的心願我想你不會不知道,如今形式如何危急你亦不會不明,憤怒能幹屁用?”多日的長途跋涉與今日過多的事情,李九已經十分疲憊,沙啞的聲音帶著不太穩健的氣音。
    “我要查明真相,不能讓將軍殞於奸人之手。”慕容遠依舊沒有回轉身子,然而整個人已經恢複了平靜,聲音淡淡,藏著隱忍,卻令所有的人都能聽出那般意有所指。
    “為何我帶來的軍糧會出事,為何我李天賜一來西北,進過主帳,將軍便出事。”李九淡淡的冷笑出聲,“你想說的不就是這個嗎?”
    “我隻知道梁王已得巡防鐵衛虎符,而能與巡防鐵衛抗衡的唯剩西北軍了,便是這般時候,一向居於深宮的太子殿下卻在這種時候忽來西北。”慕容遠的聲音愈發平靜,然而話中的內容卻令在場所有人都驚詫萬分,皇權爭奪不涉軍,因為有了這個默契,大安的軍隊一向是片相對純淨的場所,可此刻,再願意相信這太子爺的人也不得不懷疑魏將軍的死因了。
    李九猛的回頭看向李天風,兩人在互相的眼中都看到了困惑與震驚,大哥竟然得了兵權,這確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情。
    “我便是再如何說,也無人相信了是嗎?”李九回過頭,臉上帶著無奈的苦笑,這般表情,亦無解釋,也無否認,令帳內的人皺了眉頭,心中疑竇卻是埋的愈發深了。
    環視四周,將眾人的表情看入眼內,李九收了表情,肅然出聲,“我不在意你們在想些什麽,然我是得了皇命聖旨特來督軍,又是當朝太子!如今出此事故,我便需做該做的事情!”
    看向慕容遠,李九的聲音漸漸傲慢,一字一句長長的尾音,“副將慕容遠!上前聽命!”
    背負而立的慕容遠肩頭一顫,任人都能看出這位年輕的將軍心中的不忿與隱忍。
    “慕容遠,你要違背軍令不成?”李九的聲音帶著不耐和警告,任是一幫性子溫潤的軍醫司也染了火氣。
    慕容遠身形一滯,緩慢轉身,向著比自己矮了不知多少分的李九屈膝而跪,俯首低眉,一把長槍平躺於地。
    李九緊緊的盯著俯低的慕容遠,心中不由鬆了口氣,深吸了一口氣,用剩餘的些許氣力提高穩了氣音,“急召各駐守將軍回主營,將軍的事情於軍命壓製下去,討論者,傳播者,格殺勿論!”
    “屬下領命!”慕容遠的聲音再無情緒,俯首握拳,動作話語挑不出半分毛病。
    “去罷。”李九似乎已經用盡最後的精神,有氣無力的揮揮手,屏退了慕容遠。
    看著大步離去的慕容遠,帳中的軍醫司麵麵相覷,不時有些擔憂的窺視李九,他們似乎聽了些不該聽的事情。
    “幾位醫司都回去吧,”好在這太子爺似乎是真的累了,不再想同人計較,大手一揮,不相幹的人齊齊退下。
    望著重新垂下的簾帳,李九哇的吐出一口長氣,雙膝一軟,癱坐在床榻邊,一雙眼睛露著白,抬手擦拭腦門的冷汗。
    “魏將軍他?”李天風一直看習慣的便是李九這般沒出息的模樣,此刻也沒覺得有何不妥,隻當這小兒適才真的是用盡了氣力,不再搭理他,有些疑惑的望向孫清風。
    “……”孫清風輕輕搖頭,指了指耳朵,繼而指了指帳外,微微眨眼。
    “隔牆有耳!”李九扯了扯李天風,誇張的比著嘴型。
    孫清風瞧著這小兒恢複了原本的模樣,有些好笑,從一側取出草紙,粗劣的毛筆草草的寫了幾個大字:【四象虛空門】。
    老七的同門?李天風抬頭,看了看孫清風,又看了看李九,在兩人的眼中同時間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那將軍他?指了指床榻,李天風盯著李九。
    半賴在床前的李九皺起眉頭,輕輕搖頭,繼而又遲疑的點點頭。
    什麽意思?李天風心中騰起不安,緊緊的盯著李九,不太明白。
    李九歎口氣,拍拍李天風的手背,微微搖頭,示意稍後細說。
    “對了,小八呢?適才你可有看見那黑小子?”帳中沉默得太久,李九不再與李天風糾纏於這個話題,起身準備去沙盤帳,一麵走,一麵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