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名士風流複長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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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昊和陸小鳳出來的時候, 苦行僧已經坐回了大桌旁邊的那個座位上, 就如同他們來時那樣,手裏握著一卷卷宗,顯然已等了一段時間了。他對隻有他們二人出來這件事看上去毫無意外。
蕭昊從洞口鑽出來,球球親昵地撲到他腳邊“喵”了一聲。他走上前問道:“大師方才有沒有瞧見一個從這裏跑出來的人?”
苦行僧點了點頭。
蕭昊眉頭微皺,追問道:“大師怎麽沒有阻攔他?他往何處去了?”
苦行僧陰沉地笑了幾聲,答道:“我與他無冤無仇, 為什麽要阻攔他?”
蕭昊被不輕不重地噎了一下, 他張了張口,卻見苦行僧拿出了一卷白紙,遞給他道:“你們已經找到了東西,我的使命也算完成了。這聖境裏的秘寶,想來蕭大學士是清楚來曆的,勞煩蕭大學士記錄下來, 也好讓我對這裏的主人有個交代。”
陸小鳳此時也從洞中鑽了出來, 他聽到苦行僧對蕭昊說的話, 忍不住問蕭昊道:“木道人究竟挖出了什麽?我隻瞧見那坑裏金光閃閃, 難不成是金銀?先生又是怎麽把它們‘唰’地一下就全取走的?”
洞裏照明本就不是很好,加上後來蕭昊拿走寶物後石室崩塌,下落的泥沙把燃起的照明火都撲熄了,若不是石門那裏還有一點微弱的光線, 還有蕭昊動武時那些奪目的綠光, 陸小鳳根本瞧不清裏麵發生了什麽。
自洞中出來之後, 他對蕭昊實在是太好奇了, 不管是他出神入化堪稱仙神在世的醫術,還是他一直藏而不露的高絕武功。原先他還以為石之軒是蕭昊的護衛之類的朋友,但如今看來,以蕭昊的武功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做護衛。
陸小鳳是個腦洞奇大的人,他覺得蕭昊這樣隱藏在朝中,還好像知道許許多多世人眼中的“秘密”,他一定有什麽非常神秘的目的。
若是為權,天子之師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蕭昊要有什麽圖謀,以他的武學智謀,殺了小皇帝自己坐擁江山完全綽綽有餘;但自始至終,蕭昊都對小皇帝十分盡心,這說明他在權力一道上,是個聲名和本人一致的好官。
若是為財……陸小鳳看了看蕭昊那張清冷的臉,實在沒法把他和愛財之人聯係到一起。
人不可貌相,這一點確實還有待商榷。
至於酒色,有石兄那樣的人在,沒有幾個姑娘敢接近蕭先生的吧……陸小鳳堅信,蕭昊定是個寡情愛的禁欲之人。
這麽一來,蕭昊隱藏在朝堂的目的,好像就有些清楚了。
天子年幼,難不成有什麽勢力想要對天子不利麽?
陸小鳳摸著下巴,神思已經飛了十萬八千裏。
蕭昊默了半晌,才回道:“這寶藏之說,應當是訛傳。這地方是一處墳塚。”
他頓了頓,接著講道:“宋末曾有一支所向披靡的軍隊,喚做玄甲蒼雲。具體情形我也不甚了解,但我知曉他們中有一人喚做杜可用,在蒼雲覆滅後陰差陽錯做了明教教主。木道人挖出來的‘寶物’,其實是三百玄甲盾刀,我想那是杜教主埋在這裏的。這裏是明教光明頂密道遺跡,非教主不可入內,大師應當清楚。”
苦行僧點頭確認道:“不錯。明教自官府禁魔令之後就轉至暗處,此地也確實是光明頂舊址。明教在西域與西方魔教爭權之時,光明頂被意外埋進了這座山坳之中,從此與世隔絕,明教教眾用盡方法,也不能得入光明頂的法子。”
“直到數年前,我意外發現一個黑袍客從這地下鑽出來,方才知道這地下別有洞天。但依著這地方掘地三尺,甚至在這大屋地下都建了一層地宮,也依然挖不到任何東西。”
蕭昊沉思道:“你說有一黑袍客從這裏鑽出來是怎麽回事?”
苦行僧笑了笑,從大桌上翻出一紙卷宗來,蕭昊看到上麵的名字是“玉羅刹與明教”。
“我這裏記載的都是真相,可不像坊間那些失了真實的傳聞。蕭大學士若想知道秘密,也要拿秘密來換。”
蕭昊被勾起了興致,想了想道:“我怎麽知道你所謂的真相是不是靠譜?”想想後人們胡編亂造的東西,什麽《龜茲國秘聞錄》,他都成了跟石觀音相愛相殺的和尚了,這真相二字實在讓他很懷疑其真實性。
苦行僧於是從大桌上翻出了蕭昊他們剛來時他正在看的那卷卷宗,遞給蕭昊道:“蕭先生不如先看看這個?”
蕭昊心頭一跳,盯著那卷“楚留香與石觀音”皺起了眉頭,他試探性地問道:“你……認得我?”
苦行僧聲音嘶啞極了,像粗糲的瓷片在地上刮劃,“你不是也認得我麽?”
蕭昊一時竟有些無措,苦笑道:“本來應當是認得的,如今卻不認得了。”他心裏那兩個名字又開始糾纏不休了,原本洞中那一攬他幾乎已經確認了苦行僧的身份,可如今已經被他否定的另一個名字又開始瘋狂地刷起了存在感。
這人神神叨叨又認死理的傲嬌脾氣……怎麽愈發有點兒像那個讓他為野狗脫韁似的好感度操碎了心的師弟啊。
蕭昊實在想不出自己哪裏暴露了,他接過苦行僧手裏的卷宗,認真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果真與事實所差無幾。
能夠還原真相的,一定是與這個真相極為接近的人。
可問題是,那兩個名字應當都很容易得知這件事情的始末。
蕭昊歎了一口氣,問道:“我哪裏露餡了?”
苦行僧甩開了一卷白紙,在上麵寫下“玄甲蒼雲與明教”的字樣,回道:“你挖出了遺跡。”
蕭昊忽然意識到,原先苦行僧對他們愛答不理,甚至屢屢潑冷水,但自藏寶洞出了之後,他好像態度就乖順了許多。
……別吧???
蕭昊突然有點笑不出來了。
陸小鳳根本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但他覺得自己應該正在接觸蕭昊最深的那個秘密,他抱著球球,感覺心裏就像是在被球球的小爪子撓似的。
蕭昊於是扶額選擇了妥協:“既然如此,我寫給你就是。”
苦行僧古怪而又低沉地大笑出聲,粗啞又難聽,有些得意地把玉羅刹的那紙卷宗和白紙一起交給蕭昊,還故意從桌上翻出了“明尊使者”的卷宗興致勃勃看了起來。
蕭昊知道他這大概是在發泄。
老窩在這麽個地方,與世隔絕,滿心隻剩下複仇、殺戮和謀算,該說可憐還是可悲呢?
蕭昊把杜可用的生平寫了上去,一半是他自己知道的,另一半是史書裏隻言片語拚湊出來的,苦行僧捧著他寫的這份卷宗很是滿意。
他寫東西的功夫,陸小鳳已經把玉羅刹那卷給讀完了,臉色……像吃了一個蒼蠅那樣微妙。
蕭昊起初還不明白他為什麽是這副表情,但他自己親自讀過之後,立刻就懂了。
卷宗上說,西方魔教始於元末,阿修羅尊者天縱奇才,在西域一舉創立了西方魔教,並且留下教主信物“綠玉魔杖”。相傳此杖來自冥界,杖頭絕毒綠玉石上鑲嵌千年蛇王內膽,杖身非金非木,隱泛邪氣,憑此杖能夠傳令三山五嶽七洞九幽的魔教長老們一致擁戴。
阿修羅尊者此人極度痛恨明教,畢生都在為覆滅明教做努力,但到死也沒有成功。西方魔教和明教的梁子,就是從那個時候結下的。
玉羅刹的羅刹教本是西方魔教的一個分支,近些年風頭大盛,這教主之權隱隱已被他收歸囊中。
玉羅刹武功奇高,且身份神秘,沒有人知道他究竟是男是女,是美是醜,因為從來就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麵目。
他的出現永遠伴隨著緊緊裹住他全身的一團黑霧,每個人都相信,要說武林中最神秘最可怕的人,那一定就是玉羅刹。
西方魔教和明教的鬥爭從來都沒有停下過,同在西域,明裏暗裏的勢力爭奪更是頻繁至極。在苦行僧幫明教守護光明頂的第二年,玉羅刹摸到了昆侖遺跡這裏。
苦行僧看守不力,被玉羅刹鑽了空子,他撞見了從光明頂密道裏出來的玉羅刹。
秋水長天戒就是那時候被帶出來的。
西方魔教中有“光明聖境”,那個地方,和明教的密道是相通的。
苦行僧當時並不知道那人就是玉羅刹,隻因當時他的形象和江湖傳聞中很不相同。
他身上沒有黑霧,雖罩在黑袍裏,麵目卻也依稀看得清楚。
但他武功實在太高,苦行僧追不上他,失去了他的蹤跡。
後來聽說,西方魔教有人冒充教主,西方魔教教眾憤怒非常,把那假扮教主的黑袍客圍起來打,卻反被對方痛揍,傷亡慘重。
再後來,玉羅刹深以為這是明教故意設計的陰謀,憤怒地扔下了秋水長天戒,秋水長天戒被一路追查的明教弟子撿了回來。
不久,西方魔教傳來教主歸來平定禍亂的消息。
苦行僧推測,秋水長天戒有破除魔障的功用,玉羅刹常年隱在黑霧中,沒有一人見過他的真麵目,他一碰到秋水長天戒,周身的黑霧就會散去。而那些無知的教眾忽然見了教主真容,自然不知道這人並不是假扮的教主,正是教主本尊。
蕭昊幾乎能夠想象得到玉羅刹被手下圍攻氣炸的模樣了。
明教僥幸得了戒指,對付起玉羅刹的綠玉魔杖十分有用,玉羅刹此時方才知道自己扔了個什麽東西,追悔莫及。後來聽說明教意外失落此戒,而陸小鳳得了戒指,遂下令在全江湖通緝陸小鳳,誓要把這東西毀了。
蕭昊哭笑不得地看著這份卷宗,若非苦行僧已經充分證實了他這裏卷宗的真實性,他絕對要懷疑這秘密是別人捏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