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安得萬裏山河定·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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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自成的軍隊多半是饑民、叛卒所聚, 是李岩口中的“匪寇”, 他們本就是為了一口飯而造反,除了李自成本人做著皇帝夢, 其餘人本沒有什麽大誌向。
    因此每每攻下城池,這些人就耐不住劫掠的劣根性,引得人心不附。李自成雖聲勢浩大卻始終不成氣候, 也正是如此。
    李岩向李自成獻計,整頓軍紀, 嚴禁濫殺劫掠, 均田免賦, 善待百姓。李自成對他十分看重,因而事事言聽計從。這治軍的法子一出, 最明顯的就是剛剛攻下的開封城內一片擁戴之聲。
    李自成按李岩的法子,就勢招撫流亡的貧苦百姓,給他們糧食和耕牛, 讓他們墾田自足,還能將餘糧以充軍用, 收獲了大量饑民的稱讚,可謂一舉多得。
    李岩還編了許多順口的歌兒,讓手下扮成商人傳唱出去, 什麽“吃他娘,穿他娘, 開了大門迎闖王, 闖王來時不納糧”[注], 諸如此類,一時間,闖王仁義之師不殺不掠之名,廣傳天下。
    這一波輿論風潮引得饑民們日日夜夜盼著闖王的軍隊,甚至生怕他們不來。有的在闖王的軍隊還沒到達的時候,就已經自發組織,殺官造反,等著李自成踏至此地將他們直接收編。
    闖王麾下短短數月,就擴增了數萬新兵。
    他勢頭正強,更加不會在乎紅娘子的那幾千人,若非他看重李岩,早就將這不起眼的一隊雜技藝人兵忘在腦後了。
    如今李自成眼中隻有才智天下無雙的李岩,和驍勇無人可擋的蕭昊。
    石之軒是他心頭的一根刺,這個人的出現總令他生出一種被羞辱感,好像在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他是個沒怎麽讀過書的匪頭子似的。
    因此李自成能不見石之軒就不見,甚至根本不願同他說話。
    這幾個月中也有不少喜事,李岩和紅娘子終於結成連理,在營中大婚,有了正式的夫妻之名,軍中無不慶賀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而蕭昊也在趁李自成擴充軍隊的時候招攬精英,不僅將紅娘子麾下的江湖藝人們收編,也納入了不少有些武功底子的江湖俠士。
    他想練一支精兵,自然要精挑細選,寧缺毋濫,所以他的騎兵營跟李自成的數萬大軍比起來,顯得微不足道。
    蕭昊深知兵貴精不貴多的道理,每次李自成催促他擴充人馬,他都一笑置之,不同他多言。
    他已觸摸到係統的某些規則,自然不會在規則之外蹦躂,整軍治軍這種事對蕭昊來說駕輕就熟。他不教他們天策的武學,但仍然教他們槍術,沒有招式或是固定的套路,一招一式皆從戰場實用性著眼,力求找到對手的弱點一擊必殺。
    這麽一來,即便從前從未接觸過槍兵的成員,也能很快掌握克敵製勝的訣竅。
    再這之外,提升他們的修為和內力,就是蕭昊暗地裏要做的事了。
    周圍的人很快就發現,身在蕭昊營中的將士,似乎正以一種不快又不慢的速度,同他們拉開距離。
    不僅僅是武力上的,還有氣質上的。
    蕭昊手下的這支騎兵,總是不苟言笑,默默地忙著他們自己的任務——哪怕刷馬之類的任務在外人眼中看來無聊至極。
    每天早上最早醒來的永遠是這一批將士,他們練槍練騎術,認真的切磋,沉著的站崗,偶爾喝酒卻不會喧嘩,剛正而又善良。
    ——軍人就該是這樣的。
    每個人心中都有如此的想法。
    但同時又覺得這種想法很可笑。
    同是造反的饑民流寇,哪有誰比誰更高貴?看上去像軍人就是正規軍了麽?官軍還不是一樣敗在他們的手裏?
    可是依然無法抑製的,想要成為他們的其中一員。
    人人皆道,闖王手下有支神秘又低調的隊伍,能入這支騎兵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他們是整個大軍中,象征著光榮的一群人。
    似乎隻要有他們在,就有一種難言的踏實感,覺得可以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如果說從前在闖王手下打仗,像是在憑著一口不服輸的氣淩空走獨木,戰戰兢兢;那他們的存在,就像是獨木上多出了兩條可以扶手保持平衡的鋼索,即便不扶也依然走得過去,但隻要看到他們,就足夠安心,可以一往無前。
    開封失陷,大明朝堂震動,孫傳庭奉命領軍前來鎮壓李自成,統領十萬眾東出潼關,檄調各路人馬夾攻。又遇民軍都尉臨陣倒戈,向官府投降,暴露了民軍的精銳部隊和民軍家屬們所在的位置,甚至把大營所在都交代了出去,孫傳庭對症下藥,勢如破竹。
    所向披靡的闖王之師很快就陷入苦戰。
    開封城副守將陳永福為報破城之仇,一箭射瞎了李自成的左眼,李自成險些為他們所擒。
    天降大雨,這陰沉的天氣就如同闖王營中,民兵們陰沉的心情一般,烏雲壓頂。
    “為今之計,唯有暫時撤出這裏,轉逃襄城,避其鋒芒。”李岩苦思道。
    李自成脾氣也有些暴躁了,憤然道:“若非四天王背叛,我們哪會被孫老兒捏住七寸!”
    李岩緩緩搖了搖頭:“軍中將士已有不少生了投降的心思,他們損失慘重,不敢再與官軍相抗,即便硬拉著上了戰場,也是潰不成軍。”
    李自成深覺可惜,中原本來已幾乎盡收入囊中,要他此時退出去,實在割舍不下。
    可是孫傳庭手下有十萬之師,甚至還有天雄軍舊部,那群不要命的軍隊,正是當年滅殺了老闖王的那支。
    李自成很擔心自己也步上和老闖王一樣的命運。
    天雄軍一旦遇敵,就會緊緊咬住死打到底,不脫一層皮根本跑不掉,李自成瞎了一隻眼才勉強保住了性命,對他們甚為忌憚。
    “或者我們輕裝上陣,留下一部分影響行軍的饑民,為大軍撤退爭取時間。”
    李岩立刻否決了這個方案,他不好明麵斥責闖王的想法,隻好皺眉沉吟道:“我們的布置被泄露出去,官軍很快就會打到這裏,須安排周全方能全身而退。近幾日大雨連綿不絕,道路泥濘難走,若謀求反攻之機,也並非全無法子。”
    李自成聞言一喜,立刻豎耳追問道:“製將軍有何良策?”
    李岩話在嘴邊,繞了半晌,也說不出口。
    這法子是簡單,找一隊精銳騎兵去切斷官軍後方的糧道。
    對方已經深入腹地,長途跋涉導致戰線拉得很長,一旦糧道被切斷,前方供應不上,隻有撤軍回去疏通糧道,屆時眼前危機立解。
    但這隊人馬,卻不好找。
    因為這隊人馬不僅要避開官軍的耳目,還要在成功切斷官軍的糧道後,麵臨被包抄圍剿的危險。
    他們一旦離開,就是一支孤軍,不管官軍們是惱羞成怒還是撤軍返回,他們都會陷入腹背受敵的困境。
    這是一條九死一生的路,一場絕對的苦戰。
    若成,大軍之困立解;不成,大軍無非再與官軍們死磕一遭,硬拚損失繼續撤退,而他們的犧牲將毫無意義。
    對這群民兵來說,這樣的任務無異於命他們去送死。他們本就是為了活命才打仗才造反,不會有人願意接受,與其叫他們送死,不如直接叫他們投降。
    但李岩之所以會想出對策,正是因為它能夠施展。
    這個人,呼之欲出。
    李岩知道蕭昊的人馬一直都是遊走在闖王軍外的一支特殊隊伍,他們並不歸屬於闖王,平日裏雖跟闖王的大部隊一起行動,外人也盛傳他們是闖王麾下,但他們實是獨立的一支隊伍。
    李岩不肯讓蕭昊帶人去送死,所以這個計策,他無論如何不能講出來。
    然而他沉默的時間越長,闖王的眼神就愈發充滿壓力,李岩頰邊都落下汗來。
    就在李岩決定放棄這個想法,坦然告訴闖王自己暫時無計可施,需再另尋法子的時候,帳外卻響起了蕭昊的聲音:
    “我有一計,可解將士之危。”
    李自成臉上浮起了笑意,他掌中兩張能定乾坤的王牌,無論任何時候,都不曾令他失望。
    蕭昊早在帳外把他倆的近聊看了個一清二楚,對李岩有意為自己考慮的事報以感謝的眼神。
    “願攜兩千精騎,為軍中那些普通百姓換得一時太平。”
    蕭昊和李岩都很清楚,這種時候,除了他手下的天策騎兵,沒人再敢出戰了。
    闖王手下人多勢眾不假,但這些人裏,有大半都是尋常貧苦百姓,是饑民們,然後才是民兵家屬,才是民兵,最後才是騎兵和精銳。
    其戰鬥力,和孫傳庭手下訓練有素的精銳之師根本不在一個水平。
    蟻多是可以咬死象,但也要這群蟻團結一致,能合力聽話。
    蕭昊不效命於闖王,他隻是做一個此時此刻應該做的事情。
    那些饑民是什麽模樣,都在他心中留下過痕跡,不管是憔悴得如同婦人的少女,還是路邊煮著親子屍骨的老婦,他們會加入闖王的軍隊,並不是因為他們有能力拿起武器,而是他們都在尋求一條活路、一種庇護。
    當闖王不能給他們庇護的時候,可能會選擇放他們在前麵擋住官軍的腳步,為自己的精銳留存實力,但蕭昊不會。
    若遇到滅頂之災便放本該護在身後的人去送死,那還要軍人做什麽。
    他握著手中的橫江鎖,一字一句道:“嗟爾昏官若敢欺吾百姓羸弱,先問過我手中長.槍!”
    李自成笑容親切,他也打了這麽多年的仗,知道蕭昊所言是什麽意思,這一員大將損了雖然可惜,但總比自己像老闖王那樣大業未成就被剿滅了強。
    他關心問道:“兩千何足以成事?”
    蕭昊平淡地看著他,勾唇淺笑:“兩千足以立軍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