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安得萬裏山河定·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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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岩停下腳步, 奇怪看向了那隻枯手。
見他停下來, 蕭昊也停了下來,默默扭頭詢問似的看向他。
那捉住李岩的枯手是一名老婦, 她不通武功,但手勁卻很大,李岩下意識地掙了兩下, 竟然都沒能掙開。
李岩於是任她拉住問道:“老人家?”
那老婦雙眼通紅,盯著李岩一雙眼睛, 死死拽住他問道:“閣下可是闖王麾下李公子?”
李岩本想同李自成撇清關係, 但那老婦眼中燃燒著什麽東西, 李岩一時未得辨明,恍神之中應道:“我已不再是闖王的軍師了, 但李岩正是在下。”
那老婦聽罷放聲大哭,死死拉住他的衣角,邊打邊哭道:“騙子!你這曠古絕世的大騙子!!”
李岩未及反應, 被那老婦一氣連打了好幾十下,頓時懵在了原地。
他連忙扶起那老婦, 卻阻不了那老婦嚎啕大哭,手足無措。
“你說什麽讓我們迎闖王,說‘管教大小都歡悅’!我們一家四口開門迎了闖王, 闖王卻讓手下的匪賊強.奸我媳婦兒,殺死我兒子和孫兒, 李公子你來瞧一瞧, 我們這是不是‘一家大小都歡悅’啊!”[注]
李岩心頭大震, 隨著她指的方向望去,白布下麵蓋著三具屍首,當場就呆在了原地。
那老婦還在號啕不止,李岩卻已經沒了反應,連蕭昊將他拉入了宅院都不知,目光空空地盯著那幾處刺目的白布,失了魂似的。
蕭昊神態嚴肅,對浩氣一眾首領道:“李自成恐怕很快就要來剿我們,天殺營隻有幾百天策弟子,硬拚起來不是他十萬精銳的對手。”
程青竹立刻請命道:“青竹幫尚有數百人,可供盟主驅使!”
焦宛兒也馬上道:“金龍幫雖受了許多打擊,但仍可一戰!”
焦宛兒的金龍幫屢遭慘案,雖聲勢不如從前,卻也是一眾豪傑義士,加上焦宛兒冰雪聰明,辦事能力極強,在浩氣盟中無人不知焦宛兒溫柔善良的搖光之名,她的號召力毫不輸給袁承誌。
蕭昊知他們皆是江湖中頗有主見擔當之人,先謝了一番:“諸位與我共患難,自是倍加感激,但行軍打仗不是拚一口氣的,兵力懸殊,我們如何保全城中百姓與他們相爭才是關鍵。”
眾人麵色皆沉重,每個人都很清楚,闖軍如今雖然軍威大不如從前,但城中內鬥比起攻城守城,要難打得多了,不是他們抱著以一當十的念頭就能強守住的。
李岩此時卻出奇的鎮定,悄無聲息地握住了紅娘子的手。
紅娘子察覺到他指尖冰涼,側頭看了他一眼,遂微微一笑,用力回握回去。
李岩上前一步道:“我有法子。”
眾人立刻齊齊看他。
李岩道:“今夜蕭兄弟殺了牛金星,羅將軍、張將軍、穀將軍他們也皆被亂箭所傷,闖王手下暫無可用之將,他自己自詡天命之子,不會親自拋頭露麵來出戰,今晚若有闖軍來,必是劉宗敏麾下。”
蕭昊見他談吐沉穩,從容淡定,大有運籌帷幄之風,甚是欣慰,更覺自己沒有看錯人。
李岩繼續道:“劉宗敏是個乞丐出身,平生最愛美女和金銀,手下的兵也是一般德行,他們白手起家之時一窮二白,如今劫掠了這許多家當,再不會鬆口吐出。他們打過來,也是為了領頭功,搶財物,劫民女,但這是放在眼前的肉,他們背後還有已經盛在碗裏的肉。對這群人來說,如果先動了他們碗裏的肉,他們自然就會兩頭糾結,自亂陣腳。”
他歎了口氣,涼涼道:“這些人,心中記掛著搶來的財寶和女子,又怎麽肯同我們拚命,不可能打得贏。”
蕭昊總覺哪裏似乎有些問題,但一時又實在揪不出古怪,李岩的分析十分到位,可謂看透了這群土匪的本性。
他於是問道:“李兄究竟有何良策?”
李岩道:“調天策主力北上。”他頓了頓,緩緩道:“我們固守東南一隅,屆時闖軍來了,便一邊往各大道路扔金銀財物,擾亂他們陣營,支撐十數日不是問題。但京中大亂,山海關恐怕沒那麽容易安寧,闖王搶了吳三桂的小妾,吳三桂雖已投降,內心怕已經恨透了闖王,若此時趁虛而入,將壞大事。望將軍領軍繞過京師,先攻山海關,再折回京城,與我們夾攻闖王。”
蕭昊立刻道:“山海關暫時可不必擔心,之軒早已攜三萬精兵前去頂住那群雜碎了。”
李岩聞言一愣,遂展顏笑道:“將軍心細如發。”
他於是鬆了口氣似的,對蕭昊道:“那麽便請將軍立刻離開此地,召天策鐵騎入京。我知將軍用兵如神,這一路北上將會遇到不少闖王的勢力,隻有你能帶他們避開那些攔截的軍隊。將軍越快趕回來,平定京師就越有把握。”
“另外,立刻通知袁兄弟,命他帶金蛇營火速回來,他人在華山,又有不少高手親朋,腳程應當比天策快,來此處亦能為我們增加不少戰力。”
蕭昊細細思索了良久,問李岩道:“李兄有多少把握守住這裏?”
李岩從容笑道:“將軍信不過我?”
蕭昊搖了搖頭,“你且摸著心同我說說,能支撐幾日。”
李岩想了想道:“七日。”
“好。”蕭昊立刻密聊了袁承誌,這遠隔千裏的境況,密聊可比飛鴿傳書來的快多了,李岩必是算上了他們來回時間,才給出的答案,但在蕭昊這裏,他不願耽誤一分一秒。
李岩見他半天沉默不語,隨即又突然露出笑容,疑惑不解。
蕭昊道:“我方才已通知了袁兄弟,他們已開始趕往此地。”
李岩頓時一驚,還未來得及問,又聽蕭昊道:“三日,等我回來。”
眾人麵麵相覷,從洛陽到京師一千六百裏,就算是日夜快馬加鞭,不停地換快馬,也要至少七日才能跑個來回,蕭昊這是怎麽說出的數字?!
紅娘子忽然想起拔開封城時,他們蒙眼不過一炷香時間,就從闖王大營到了開封城內,而他們自己卻連腳步都沒怎麽行動,遂拉住了想要問究竟的李岩,對蕭昊滿懷信任道:“將軍放手去吧,我們等你。”
蕭昊衝她點了點頭,正色對李岩道:“我不管李兄想做什麽,但我要你記住,你生是我浩氣盟的人,死是我浩氣盟的鬼,什麽李自成,什麽大順王朝,我留這些兄弟給你,不是讓你帶他們去送死。東都的城門下麵還埋著酒,說好的三年,少一天,少一個時辰都不行。你要真覺得對不起那些百姓,等砍了這些賊寇,再隨我去跪在他們墳前,好好給他們祭奠,不要繼續替那個膨脹過頭的賊子背著罵名一路到死。”
李岩臉色泛白,到底緩慢點頭應下了。
蕭昊當著他們的麵讀起了神行千裏,邊讀邊道:“三日後,且在城頭等我,細數天策將士名錄。”
*
蕭昊從京城至洛陽隻要一瞬,從洛陽趕回京城卻要耗費不少時間,他連同三營將士們解釋的空檔都沒有,一落地就立刻調集軍隊直赴京師。
普通的凡馬日夜狂奔三十裏就必須要休息了,而蕭昊他們根本耽誤不得,所以蕭昊供出了之前幫會領地圈養的特殊馬匹,這些良駒不但跑的比普通的馬快,而且不會累。
飽食度沒有了,幾捆皇竹草下去,該怎麽跑還怎麽跑。
蕭昊第一次感受到,對於天策來說,馬草到底有多重要。
闖王的反應到底沒有快到這種程度,他們第一個晚上沒有受到任何阻礙,一日一夜就從洛陽狂奔了五百餘裏。
但這還遠遠不夠。
第二日起,北上的道路就阻塞起來,李自成大概是知道了他離京的消息,開始有針對性的在沿路設下勢力守備,阻止他趕路的腳步。但他們所設防備以接近京師的地方居多,對蕭昊的趕路能力的低估,導致他們靠近洛陽這邊反倒沒那麽多兵馬。
蕭昊開著戰場插件,看到前方有攔路的紅名,人數不多就直接率眾公然踏平碾過去,人數麻煩些的就果斷從一側繞開,天策將士們早習慣了無條件聽從他的指揮,對他所指出的道路從未提出過任何疑惑。
如此日夜奔馳,第三日的傍晚,蕭昊終於到了京城,甚至比直接從華山出發的袁承誌腳程還要快些。
殘陽如血,京城的東南角插著天策的“天”字旗,在風中獵獵作響,蕭昊長出一口氣,率眾直入城門。
李岩果然言出必行,蕭昊趕至城中,程青竹、焦宛兒、孟伯飛等人精神尚還飽滿,雖然各有負傷,但看起來並無大礙。
蕭昊心頭微鬆,巡視一圈,卻沒看到紅娘子,心中立時就是一個咯噔。
焦宛兒見他歸來,起身相迎驚喜道:“蕭將軍!”
他快步下馬上前,詢問焦宛兒:“李兄和紅將軍呢?”
焦宛兒見他一開口就問了一個最難回答的問題,頓時鼻頭一酸,紅著眼眶道:“闖軍來勢洶洶,紅姐姐帶著天殺營拚死才給我們殺出了一條路,受了重傷,將軍先隨我去看看她吧!”
蕭昊的心一路沉下去,立即跟在她後麵拐入紅娘子養傷的民居。
紅娘子的流星索就掛在入口的木架上,從中間斷成了兩截,上麵凝著未來得及擦拭的幹涸的血跡,刺目的很。
蕭昊行至她塌前,還未開口,紅娘子已經捉住了他的手,把一團揉的快看不出形狀的東西塞進了他的掌心。
她掙紮著抬高了身子,對蕭昊道:“救他!”
蕭昊一點一點展開了那團東西,心隨著這張紙的全貌顯露,沉水一般墜入最深的冰窖。
上麵開頭以血潤著四個大字——
“吾妻親啟”。
是李岩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