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飛鳶泛月碧空時·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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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昊將唐益帶回了唐家堡的住處, 唐益心中十分複雜。
飛鳶掠過竹枝頂, 風在耳邊獵獵作響,他抓緊了蕭昊的勁裝, 忍不住問道:“你不問我……他們在找什麽?”
蕭昊低頭瞧了他一眼,言簡意賅:“他們傷了你。”
唐益麵色古怪起來,聲音大了一些:“唐堇他們都不喜歡我, 我是個陰沉不討喜的人,也許我把你們都騙了。”
蕭昊這回頭也沒有低, 目不斜視地望著遠方, 操控飛鳶展翼翱翔, “你才剛過始齔之年。”
把這麽小的孩子變成廢人,甚至還以此自得, 蕭昊絕不能原諒其所作所為。這其中痛楚,雖然唐益性格隱忍,一個痛字也未吐露過, 蕭昊卻能明白這小小的身體遭受了什麽。
人渣這種存在,早滅了好。
唐家堡的人做事, 是非善惡心中自有數,唐門本來就非正非邪,想殺誰, 為何殺,又何須過多解釋。
歸根到底, 若無半點虧心, 何懼唐門兒郎上門索命。
唐益眼中盛著詫異, 仍然警惕道:“你就算幫我報了仇,我也不會感激你半分,若不是你帶著我們……也不會……”
蕭昊默了默,將他扣緊了些,認真道歉:“對不起,是我失職,沒保護好你。”
唐益咬了咬牙,一顆腦袋縮在了蕭昊胸前,身子也抖了起來,像極力忍著什麽似的。
蕭昊緩緩揉了揉他的腦袋,語氣雖淡,卻有一種奇妙的安撫人心的力量:“驚羽訣箭驚鬼神,裂石穿雲,往後別修毒功了,百步穿楊不輸給乾坤一擲。”
唐益摸著破軍偃甲冰冷沒有絲毫溫度的胸膛,亦感受不到那裏麵有一丁點跳動著的東西,但不知為什麽,明明是這麽從裏到外都冷透的一個人,竟然……讓他心底有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暖流。
很陌生但是……並不討厭。
他頭埋的更深了。
蕭昊的衣物被打濕了,卻分不出是雨水還是別的什麽,他聽到唐益狠狠地對他道:“我恨你們。”
蕭昊沒有回話,將他放回房間床上,隨手扯過架子上的巾帕給他擦著濕漉漉的腦袋。
唐益這會兒倒是顯得有幾分乖巧,吸溜了一下鼻子,隨即打出一個噴嚏,迎麵把蕭昊噴個正著。
蕭昊:“……”
他淡定抹了把臉,繼續給唐益擦著頭發,反倒是唐益的臉色轉眼就紅了。
蕭昊單膝支地給唐益擦完,理所應當似的伸出手掌攤開。
唐益茫然看著他。
蕭昊淡淡道:“今晚出任務,我的報酬。”
唐益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啪”地一聲甩開他的手,怒道:“你這……!”
他“這”了半天,也吐不出什麽詞來,當即哼了一聲躲開蕭昊的目光:“人是我殺的!”
蕭昊於是笑了起來,卸下小橙武放到了他的手上,點了點頭:“也對,報酬該是你的。”
唐益不可置信地抱著那柄藏千機,覺得蕭昊腦子是不是被雨淋壞生鏽了。
蕭昊站起身吹熄了房裏的燈,窗外雨聲歇了,離天亮卻還久,他行至窗前,回首對唐益道:“你身體還沒好,早點休息。”
唐益一陣怔楞。
蕭昊登步上窗台,正準備離開,機關翼已架好,卻忽然被一隻小手捉住。
他挑眉轉過頭,見唐益死死拉著他,另一隻手攥在身後,似乎藏了什麽。
唐益不敢看他,猶豫了好久,才慢吞吞拿出那東西。
昏暗的房間裏,幽蘭般的草藥散發著瑩瑩點點的微光,唐益一將它拿出來,蕭昊就驚奇地發現這棵奇特的草藥正緩緩逸散著純淨的清氣,將周遭的濁氣隔絕在花葉之外。
唐益別過臉道:“滾滾……找到了這個,他們想搶走……”
蕭昊麵色沉了下來,“你知道這是什麽?”
“……”唐益又沉默了好長時間,緩緩點了點頭。“這是唐家堡的秘藥,名叫‘七夜一盞燈’,隻有唐門內堡才能長出這東西,數量十分稀少,近百年幾乎沒有蹤跡了。”
唐益低著頭道:“它生長條件苛刻,但是對珍奇的仙獸有特別的吸引力,尤其是……”他頓了頓,遲疑吐出他並不想讓人知道的答案:“五毒獸。”
蕭昊眉頭皺了起來,複雜看著唐益。
“五毒獸的五毒珠,可以淨化世間一切毒質,是唐家堡毒性內功的克星。”
唐益發現了七夜一盞燈,卻把它深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知道,這其中目的……
蕭昊不得不認真審視這個沉默寡言的少年了。
這個少年的腦子裏,好像有一些瘋狂的東西,可能會毀了唐家堡。
他得遏製住唐益危險的想法。
蕭昊蹲了下來,認真對唐益道:“現在你已經知道,乾坤一擲並不是唐門唯一的出路,你們先前所練的毒功,也未必就比家傳的千機匣功夫厲害。”
唐益冷冷瞪了他一眼,卻沒有反駁。
蕭昊瞧出他已認清了如今的唐家堡並非區區一顆五毒珠能夠摧毀,隨即鬆了口氣,佯裝什麽也沒察覺到似的,追問道:“你知道還有哪裏長著這些東西,是不是?”
唐益又一次極慢地點了點頭。
蕭昊麵露喜色,他從這棵七夜一盞燈上瞧出了些別的東西,這植物好像能夠抵禦濁氣,它生長環境周圍清氣濃度高,自然適合仙獸們修煉,會吸引仙獸並不奇怪。
這草藥,或許對流月城有些幫助。
唐益的心思有些陰暗,他得琢磨琢磨,怎麽把這小家夥引回正途:“我很需要它,但這東西雖珍奇,卻對唐門有很強的針對性,絕不能落入外人掌控,你可懂得這其中利害?”
唐益自然是懂的,他心中的那些細枝末節遠比蕭昊所察覺到的要更加深沉,他自小就在白眼和厭惡中長大,對於唐家堡,根本分不清是親情更多還是恨意更多。
藏起七夜一盞燈,也有抱著暗中吸引豢養五毒獸,用五毒珠毀掉所有二代弟子,讓他們變得跟自己一樣的想法。
既然成了廢人,不如大家都變成廢人,就沒有什麽嫡係旁係的高低之分了。
可是蕭昊給唐家堡打開了新的一扇門,沒有毒功,唐門還有驚羽訣,還有天羅詭道。
毒功是天羅詭道的基礎,他注定隻能單修驚羽了,但卻……不一定會輸給其他人。
唐益握著那柄藏千機,他並不精通鑄造,眼力卻還有的,這把千機匣至少已能入仙器之列。
也許……
如果今後,能再少些針鋒相對冷眼以待,少些厭棄和嫌惡……他可以試著不去憎恨那個坐在位置上卻不思進取、不思改變、整日埋頭在密房中的大伯。
他默默爬回了床上,鑽進被窩裏,卷成一團,“幽冥淵天坑附近……還長著不少,滾滾能帶你找。”
蕭昊無聲笑了笑,躍出窗台,身影消失在夜色裏。
“祝好眠。”
*
唐益說的不錯,這崖壁上確實還有些泛著螢光的七夜一盞燈,蕭昊眼疾手快地抱起了打算一口咬掉那小草的滾滾,吐了口氣揉著滾滾的毛無奈道:“饞家夥,這東西還不知道藥性,吃出個好歹可怎麽辦?”
小熊貓撲騰著爪子在他手臂上晃蕩,依然對那奇妙的藥草十分感興趣,蕭昊采集了一些放進背包,打算好好研究一下七夜一盞燈的作用。
他雖然精通醫理,但這個世界的醫學顯然和他從前接觸的那些凡人層麵的醫術不能相提並論。流月城濁氣感染的病症,他清楚的知道原理,卻根本沒有能夠自己解決的法子,除了長琴特殊的天賦驅散,他實在沒有任何頭緒。
然而這小小的七夜一盞燈卻給他帶來了新的思路,也許……能有治愈濁氣感染的藥草也不一定。
他兩次在這個世界都是鑄造專精,以前做鑄劍師,搜羅天下材料,如今做偃師,依然是對金石的了解甚於藥草。術業有專攻,這潛心鑽研藥性的活計,此刻卻不是他該做的。
對他而言,找到長琴是最為快捷卻一定有效的辦法,若花費精力在這些藥草上,未必能拿出成果不說,也許還會耽誤流月城裏的烈山部人。
但蕭昊不想放棄這條思路,他已經握住了一個也許能解決問題的開關,輕易是不會放手的。
他很快就想到了一個人。
唐師。
苗疆的大毒哥,不但精通毒經,而且補天訣亦不在話下。他在這個世界呆的時間比蕭昊要長的多,十幾年來一直潛心研究毒術,唐門許多獨門秘藥都是出自他手。
醫毒不分家,這專業的領域,也許應該交給專業的人來做。
蕭昊下定了決心,一大早就守在了唐師的房門前。
唐師完美繼承了在五仙教的作息規律,每每不到日上三竿是絕不會爬起來的,他一推開門迎接初晴的陽光,就被蹲在門口的蕭昊嚇了一跳。
唐師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吐槽道:“你不是回劍塚去了麽,一大……中午的堵在門口嚇鬼啊!”
蕭昊暗殺了霹靂堂的長老,收到了新的一身裝備,他等唐師等的無聊,就連夜將原來的破軍拓印小心拆了下來,換上嶄新的破虜。比起先前那身破軍的打扮,如今看上去少了幾分經驗不足的稚氣,平添了幾分傲然的輕狂氣霸。
他腰間插著新換的摧山弩,雙手在門口撐成一個“大”字,把唐師堵在了房間裏,“我來同你做個交易,你也許會感興趣的。”
“哈?”唐師莫名其妙地盯著他,總覺得他這個撿回來的便宜徒弟,好像十幾年不見跟換了個人似的。
蕭昊掏出了一棵七夜一盞燈,遞到神色驟變的唐師麵前:“有個極重要的忙,需唐二爺相幫,若您肯接受,日後逆斬堂的生意,我定全力照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