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仗勢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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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山寺後院供香客臨時歇腳的齋房甚多, 足有幾十間。
    娜木英出了房間,就抓來一個小和尚問路, 得知劉巧香, 林月娥在院子的最東麵齋房歇腳, 當即, 尋了過去。
    因今日徒步登山,她的雙腳腳底磨出了數個水泡, 每走一步,腳下如同走在刀刃上般疼痛難忍。
    可她卻渾然不覺。
    腹中如同灼燒般, 一股怒意騰然而出。
    她在柔然是天之驕女, 受盡萬民崇拜, 隻因在年少懵懂之時, 有一回跟著可汗征討大魏的戰役中, 私自帶一隊親兵去偷襲還是皇子的李靖舒, 她不敵,反被李靖舒抓獲。
    她當時又急又怒,朝著李靖舒揚言要活剮了他。
    李靖舒對她的惡言冷語不置一詞, 也未聽從他下屬的諫言, 將她當作人質要挾柔然可汗, 卻是對她笑道:“你們柔然人各個想活剮了我李靖舒, 也不缺你一個。”言罷,並要放了她回柔然。
    她當時目瞪口呆, 驚問他為何放了自己。
    他氣定神閑的回她:“他李靖舒不殺老弱婦孺!”
    當年, 許是被他睥睨天下的氣勢所驚, 抑或是被他胸懷若穀的胸襟折服,她回柔然後,眼裏心裏再容不下旁的男子。
    之後,柔然在這一戰中慘敗,柔然國力空匱,不易與大魏再戰,可汗無奈之下,為顯柔然欲和大魏議和的誠意,便提議擇一名族中公主與大魏和親。
    原本她是可汗最疼愛的長公主,可汗不會選她去大魏和親。
    可她在得知此事後,滿心期待的想再見到李靖舒,不顧可汗,族人的勸阻,執意孤身前來大魏和親,並在自己的一番籌謀下,如願擇中李靖舒為婿。
    可當時她何曾想到,自己帶著對李靖舒滿心愛意前來大魏,最後卻落了個半生淒慘收場。
    如今的她孑然一身,別無所求,隻盼潤之平安歸來。
    可連這個小小的心願都被人嘲笑,縱然蒹葭不說,她也能猜到那兩個賤婦說潤之什麽。
    她娜木英再不濟,也是柔然長公主,堂堂的祈王妃,到底被人輕視到何種地步,才被那兩個賤婦踐踏,嘲弄?甚至折辱她的兒子?
    既然如此,那她無需為那兩個賤人留什麽臉麵,索性新仇舊恨一並了結。
    憶及此,娜木英加快步子,將李靖舒遠遠甩在身後,朝著東邊齋房而去。
    ......
    龍山寺後院最東邊的一間齋房,房門緊閉,從屋中不時傳出陣陣啜泣聲,伴著瓷器被掃落在地上的悶響聲,引得路過齋房門前的行人頻頻回頭張望,可無一人上前的叩門。
    幽州郡守張鐵將劉巧香,林月娥安置在此間齋房,又見嬌妻似是極其委屈,不時抹淚稱今日無臉再去望月台登高賞月,心疼極了,忙遣了仆從欲將嬌妻送回府中。
    仆從還未抬來肩輿,望月台那邊又有人來喚張鐵去待客,張鐵囑咐劉巧香稍等,離去時,又連連看了林月娥好幾眼,望著她的兩道目光中竟極其曖昧。
    劉巧香隻顧著傷心,也未多想,待仆從抬來肩輿時,邀林月娥一同回去,林月娥竟以今日受驚過度,待明日下山為由執意不回府婉拒了她。
    劉巧香便撇下她,匆匆下山去了。
    屋中隻餘林月娥一人了。
    她被顧蒹葭當眾羞辱,還未緩過勁來,心中又是羞愧,又是惱怒,半晌,方漸漸消了氣,想到方才張鐵看她的兩道目光中隱含意味,壓下心中厭惡,躺在小榻上,正欲稍作休息一番,便去往望月台。
    忽的,房門被人從外麵大力推開。
    林月娥心中一悚,揚起半截身子,扭頭看向門外。
    可隻看了一眼,當即吃了一驚,麵色倏然慘白,嚇得險些從小榻上滾落下來。
    來者不是旁人,竟是娜木英。
    早些年,她曾與娜木英交好過,深知娜木英脾性,眼裏容不得半顆沙子,更嫉惡如仇的緊。
    她全身打了個激靈,一時定住,待回過神來,飛快的從小榻上起身,恭恭敬敬的站著,低聲喚娜木英:“姐姐。”
    娜木英並未答話,邁步而入,朝她一步步逼近,最後停在了她麵前。
    娜木英後背挺直,麵色憔悴,一雙銳目如同鷹眼狼顧般,一瞬不瞬的緊盯著自己。
    “姐姐,巧香乃是無心之言,我已規勸過她了,如今她自覺無顏見你,便早早的下.....。”
    林月娥強裝鎮定,袖中五指緊握成圈,指尖狠狠的掐入肉裏,心中怒意翻騰,可麵上絲毫不顯,甚至唇角帶笑,望著娜木英,那最後一個“山”字尚未吐,猝不及防的,站在她對麵的娜木英驟然揚臂,“啪”的一聲,結結實實的扇了她一巴掌。
    伴隨著那道火辣辣的疼痛,林月娥的臉被扇的偏在一邊,她起先懵了,待反應過來,捂著那側臉頰,不可置信的望著娜木英:“姐姐,月娥有何過錯?方才是劉巧香詆毀你,月娥半句未言你的不是......”
    她話未說完,又是“啪”的一聲,另一側臉頰又挨了一記耳光,臉頰上火辣辣的疼。
    林月娥自他夫君戰死後,這十數年便養成了逢人便笑的模樣,得了不少人的敬重,更甚是眾多窺覬她美色的男子對她趨之若鶩,百般討好,就連李靖舒也對她照拂三分,愛憐有加,何曾受過此等屈辱?當即勃然大怒,下意識抬手,就要扇回去。
    “賤婦,你敢扇我一下試試?”
    娜木英目露不屑,鄙夷之色,隻盯著她,冷冷的道。
    林月娥方抬起的手,硬生生的收了回去,一想到她自夫君死後,思慕李靖舒多年,若有朝一日跟了李靖舒,她還得尊稱娜木英一聲姐姐,奉娜木英為主母,登時,心中怒意頓消,麵含淒楚的道:“姐姐,你因何故打我?月娥從不曾對不起姐姐半分,若月娥無意中惹怒了姐姐,望姐姐告知月娥。”
    “啪”的一聲。
    又是一記狠狠的巴掌,抽的林月娥站立不穩,身子一蹌,側身摔在小榻之上,臉上也因連連吃了三個巴掌,雙頰猩紅,隱隱透出青紫色印子。
    “林月娥,少在我麵前裝柔弱,你心裏怎麽想的,我豈會不知?隻不過懶得理你罷了,如今,你竟欺負到我兒子,兒媳頭上來了,豈不是自討羞辱,今日,我賞你幾個巴掌,就是要你記住,我的人,你一根手指也動不得。”
    娜木英說完,揉了揉自己紅腫的指尖,冷笑一聲,再未看林月娥一眼,掉頭就走。
    發髻間的珠翠,隨著她的步伐微微晃動,叮咚作響。
    林月娥捂著一側發腫的臉頰,緩緩從小榻上直起身子,望著朝門外走的娜木英的背影,積壓在胸腹間多年的怨氣,如同找到井口般噴湧而出,忽然冷笑。
    “娜木英,你也不過是個不得丈夫喜愛的棄婦罷了,在我麵前呈什麽威風,不過就是仗著你柔然長公主的名頭仗勢欺人,我林月娥再不濟,這些年也頗受你夫君疼愛,哪怕沒名沒分,我也甘之如飴。”
    娜木英停下腳步,身形僵住,一動未動。
    林月娥心裏一陣痛快:“你恐怕不知道吧,你在濟心庵這些年,你夫君每每來看我,對你隻字未提,更不曾說過要去接你回祁王府,你也隻不過守著“祁王妃”的虛名,聊以度日了。”
    她上下巡視娜木英周身,麵露鄙夷,譏笑之意,嘖嘖有聲。
    “哪怕你獨占李靖舒又如何,如今你重回祁王府,李靖舒還不是碰都不碰你一下,想當年那一夜,你夫君可是身軀凜凜,威武不凡,捉著月娥的身子,怎麽也要不夠呢。”
    娜木英似是驟然憶起可怕的夢魘一般,渾身搖搖欲墜。
    “娜木英,當年你執意不許李靖舒納我為妾,害我得不到李靖舒,那麽你呢?你還不是照樣得不到他半點關愛,終日避在濟心庵度日?你比我更可憐!”
    “柔然長公主?哪怕身份再尊貴又如何?還不是被我逼的剃了發做了尼姑!”
    林月娥哈哈大笑,雙目滿是陰毒之色,緊盯著娜木英,哪還有平日賢淑模樣。
    娜木英原本被她言語所激,急怒攻心,站立不住,此刻,忽然轉過頭看,看向林月娥,冷冷的道。
    “林月娥,你別妄想了。”
    林月娥驟然失聲,緊盯著娜木英。
    “當年李靖舒尚我之時,曾發過毒誓此生不納妾,哪怕我娜木英境遇再不堪,也是大魏國君親賜的祁王妃,李靖舒除我之外,再娶不了別的女子,至於李靖舒,隻有我不要他!斷沒有他休棄我娜木英的道理!而我,還沒有想過要休棄了他。”
    “至於你,若繼續想跟他做一對見不得人的野鴛鴦,我也不介意。”
    娜木英麵色端凝,麵色清寒,猶如蒙了一層薄冰。
    說完之後,轉身朝大敞的房門走去,還未邁出兩步,就被一道高大的身影堵住了去路。
    娜木英緩緩抬頭,當看清是何人時,麵色鐵青,厲喝:“你滾開!”
    來人卻是尾隨娜木英而來的李靖舒。
    李靖舒麵色黑沉,一把鉗製住娜木英臂膀不讓她離開,兩道如利刃般的目光射向林月娥。
    “阿芙,你莫要聽信她的謠言,當年那夜,我雖喝醉了,可意識清醒的很,和林月娥什麽事都未發生,這些年,我更不曾去看過她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