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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屍體火化,葬禮,遷入墓地。
時間從不依照人的意願停止或者後退,時間總是按照他的節奏,一分一秒的走向明天,不管生人是多麽的不舍,死人總是要入土為安的。
曾繁星在曾知淵的墓前放下向日葵,爸爸曾經說過,希望她是一個向日葵,永遠向著光明生長,墓前放著向日葵,就當是她在陪著爸爸。
“爸爸,我明天會來看你的,後天要會來,大後天也會來。”曾繁星說,“我每天都會來的。”
自發生意外後,她不是守在屍體邊,就是抱著爸爸的遺照在靈堂,不吃不喝,不言不語,而今,放下這束代表陪伴的向日葵,她已經不能為爸爸再多做些什麽了。
“繁星,走了。”舅媽陸鈺說,她攙扶著徐麗媛,徐麗媛自從那天在手術室前聽聞死訊昏迷,清醒之後就沒自己站直過,需要人攙扶著,整日裏以淚洗麵,不吃不喝,要不是他們一家忙裏忙外,這大的沒用,小的隻知道傷心,這曾知淵還不知道能不能順利下葬呢。
陸鈺看一眼墓碑上的照片,曾知淵相貌堂堂,學曆高,工作好,還疼老婆孩子,陸鈺有時候也羨慕過徐麗媛,那麽好命能碰上這麽一個好男人,雖然婆婆私底下總是說曾知淵是個魚腥味沒褪盡的泥腿子,但是看看他兒子,眼高手低,一事無成的本地人,一家老少幾口子擠在早年間單位分的老房子裏,每天為了菜錢斤斤計較,就這樣還城裏人瞧不起鄉下人。
陸鈺在心裏嗤道,但再看到徐麗媛傷心的樣子,陸鈺想,所以老天還是公平的,徐麗媛運氣好碰上一個好男人,卻是不能白頭到老的。
李文傑在墓園的大廳,想等曾繁星一家走後,再去墓前看看,曾繁星在停車場看到他的車,借口要上廁所,就四處去找,最後在大廳裏找到他,“李叔叔。”
“繁星。”李文傑站起來說,“你不是走了嗎?”
“李叔叔。”曾繁星看著他,“為什麽爸爸的葬禮,你沒有過來,你不是爸爸最好的朋友嗎?爸爸十幾年沒有來往過的老同學都來了。”
李文傑歎息一聲,“對不起,繁星。”
“為什麽呢?”曾繁星看著他,“爸爸的同事要一個都沒有來,爸爸在公司,就這麽沒有人緣嗎?”
“不是,他們都想來的。”李文傑說,“隻是那個關口,真的不好過來。”
曾繁星看著他,執著的想要一個答案。
李文傑歎息一聲,“繁星,你知道嗎,你爸爸那天是在休假期,出了事故,大家都很意外傷心,公司也準備出於人道給予一定的撫恤金,但是你舅舅帶著人堵了公司門,說你爸爸是來上班期間出了意外,是工傷致死,要公司賠償一百萬。”
“一度鬧的非常僵。”
“原本要來葬禮的人,也不好再過來了,希望你能理解。”
“我不知道舅舅去做了這樣的事。”曾繁星慘白著臉說,她朝李文傑彎腰,“對不起,爸爸知道了一定很傷心的,他不喜歡做這樣的事,他不會想讓公司同事落入為難境地的。”
“快起來。”李文傑扶起他,“沒人怪你,也沒人怪你爸,你爸是個好人,大家都知道。”
“但是繁星。”李文傑欲言又止,“按道理這話不該我說,但是我和你爸是多年好友,你家的情況他也跟我說過,我不得不給你提個醒,你舅舅這樣鬧下去,不會得逞的,公司有很嚴密的法律組,超過範圍的賠償金,是一個子都不會給。”
“聽說法院判了讓肇事者賠六十萬,但是你舅舅不服,正在上訴,說你爸兩年的收入就能有六十萬,賠這麽點錢有什麽用,還去找肇事者鬧,交警說就這一百萬肇事者傾家蕩產都不一定拿得出,再來,人家拿不出還是拿不出。”
“我不是說他不該賠償。”李文傑說,“他撞死了你爸,毀了你一個完整幸福的家庭,這是多少金錢都換不來的。”
“但是你舅舅這樣的做法是不好的。”
“而且,我擔心,這些錢能不能真的用在你們母子身上。”李文傑說,他擔心自己說的太多了,畢竟那是她親舅舅,“算了,也許是我白操心,以後不要傷心了,好好讀書,考個好大學,能出國留學就出國留學,這一直是你父親的願望,以後要是碰上什麽問題,就打電話給我。”
“謝謝李叔叔。”曾繁星沉默著聽完,然後再一鞠躬,才跑了出去。
“繁星啊,你去上廁所怎麽這麽久?你媽在車上都待的不舒服了。”陸鈺看到跑來的曾繁星說。
“舅媽,舅舅呢?”曾繁星問。
“他可忙了。”陸鈺說,“為了你爸的事,跑公司,跑法院,跑肇事者的家裏,那個肇事者是外地人,一副沒錢有理的樣子,看來是想賴掉賠償金。”
“肇事後他沒有跑,還是想要負責的吧,賠償金的事,也許人家有難處呢。反正有法院的裁決,也不怕他跑,慢慢給也是一樣的。”曾繁星說。
陸鈺看了一眼她,“哎,你是個小孩子,這些事不用管,大人會處理好的,你回學校好好上課就是。”
曾繁星沉默的看著窗外。
回到家,外婆煮了一鍋油膩的豬腳湯,“你們兩個這些天都沒有好好吃飯,都快來吃飯。”
“媽,我真的吃不下。”徐麗媛說,她和曾知淵還是有感情的,現在痛失愛侶,錐心之痛豈是一天兩天能好的。
“吃不下也要吃,人死了你要跟著去死啊。”外婆說,“趕緊過來。”
“外婆,我媽這幾天都沒怎麽吃東西,吃豬腳會不消化的,下點清湯麵,打個雞蛋就好了。”曾繁星說。
“哎,給你準備了好的,都吃不了,沒福氣。”外婆說著把鍋蓋好,“留著給你弟弟回來吃,他這些天跑東跑西的,瘦了不少。”
“繁星啊,你要記著你舅舅的好。”外婆說。
曾繁星胡亂點兩下頭,回房間了,抱著爸爸給她買的玩偶,躲在被子裏哭泣。爸爸。
晚上吃飯的時候,曾繁星罕見的出了房,餐桌上舅舅正在和外婆說,“也是棘手,沒想到那麽一個人,沒用到要自殺,現在真是不好去催了,那邊也是孤兒寡母。”
“那該賠的還是得賠,就法院判多少就是多少,咱們不再額外加了就是。”外婆說,看到曾繁星出來,母子兩停止了對話,白玉蘭看著曾繁星說,“繁星餓了吧,外婆給你去做吃的。”
曾繁星搖頭,她出來也不是為了吃。
“舅舅,我想和你談談。”曾繁星說。
“你要和我談什麽?”徐成才用牙簽剔牙說,“說吧。”
“爸爸公司自有撫恤金,舅舅不要帶人去鬧了。”曾繁星說。
“這是嫌棄我多事了?”徐成才往外呸著殘渣,“繁星你要搞清楚,我這是為了誰在奔波,這些錢都是你未來要用的,一文錢難倒英雄漢,你是沒窮過,所以在這裏瞎好心。”
“是不是你爸的同事和你說什麽了?你不要聽他們的,人一走茶就涼,你以為你爸死了,他們還會向著你說話嗎?就是來騙你的。”
“我知道舅舅辛苦了。”曾繁星說,“隻是爸爸的公司是大公司,我害怕舅舅再去,等公司那邊撕了臉皮,不願意周旋,直接報警,舅舅反而討不了便宜。”曾繁星知道往哪裏說才能戳到痛處。
果然徐成才還是滿臉不屑,白玉蘭就擔心起來,“要不還是聽繁星的,人家大公司,胳膊擰不過大腿。”
“那姐夫是在職期間死亡的,這說到哪去,都有理啊。”徐成才說。
“是啊,公司也沒有說不給撫恤金。”曾繁星說,“隻是舅舅這麽橫生枝節,最後定撫恤金的人不喜,反而少了。”
“那意思還是我錯了?”徐成才不服氣的說,“你知不知道資本都是很黑心的,我要不去鬧一鬧,這撫恤金看著你們娘兩老實,指不定有多少呢。”
“我知道。”曾繁星說,“所以舅舅見好就收,一方麵威懾了他們咱們不是好欺負的,一方麵也不至於觸怒他們,讓他們找舅舅的麻煩。”
“繁星說的有道理。”白玉蘭點頭說。
徐成才思慮再三,“那我明天就不去了,不過,這撫恤金的金額要是太不像樣,我還是要鬧的。”
“謝謝舅舅。”曾繁星說,“還有一件事。”
“還有什麽事啊,你事還真不少。”徐成才說,“都說你這幾天傷心過度,你看看你媽,那才是真傷心過度,你這,傷心也沒耽誤你了解事哈。”
“肇事者那裏,法院判多少就是多少,舅舅不要去上訴了。”曾繁星隻當沒聽見徐成才的嘲諷。“肇事者一家也沒什麽錢,多要了,他們也給不起,逼急他們,最後一分錢得不到,還造下了孽。”
徐成才不自在的和母親交換了一個眼神,他們沒有說肇事者已經自殺的事,徐成才咳嗽一下,“知道了,明天就去法院取消上訴,維持原判。”
“你這真是聖母啊。”徐成才雖是痛快答應了,但是還是忍不住刺了一句,“等你有日子為錢苦的時候,你就知道,聖母是要不得的。”
“外婆。”曾繁星看著白玉蘭,“為什麽葬禮上,爺爺奶奶和叔叔都沒來。”
“他們沒良心不來。”白玉蘭眉毛一豎說,“當年你媽生了你,你奶奶重男輕女,一直針對你媽,聽說你媽不願意生二胎,更是十幾年都沒上過門,你爺爺早說了沒你爸這個兒子。”
“奶奶不喜歡媽媽,爸爸總是她親兒子,怎麽可能真的當沒有。”曾繁星說,她輕輕的說,“還是你們壓根就沒有通知他們。”
“你什麽意思?你說我故意不讓你爺爺奶奶來嗎?”徐成才拍桌說,“曾繁星,你爸媽就是這麽教你這麽和大人說話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