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未雨綢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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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呈上國書,晉侯請嬴縶在上首坐下。嬴縶也不客氣,正襟危坐。這位晉侯姓姬,名詭諸,也是年過六旬的老者。他見嬴縶不卑不亢,頓時肅然起敬。他不去看國書,反而探出身子,問到:“自數年前晉、秦交兵,兩國已無往來。今日老大夫不辭辛勞,遠道而來,不知所為何事?”
    “老夫奉秦侯之命,來向晉侯求親。”
    晉獻公笑。”
    嬴縶不緊不慢地說:“在晉侯麵前,老夫不敢說笑。秦侯自繼位以來,尚未確立中宮。聽說晉侯宮中有位長郡主也未曾婚配,故而委老夫做媒,前來下聘。”
    晉獻公見他說得認真,一時倒也沒了主意。這位長郡主,是獻公與齊桓公之妹所生。她天生秀外慧中,最得獻公喜歡。齊薑死後,獻公更是寵愛這位郡主。於是一晃數十年,竟耽擱了她的婚事。如今秦侯突然來提親,不得不令晉侯疑惑。
    他略想了想,道:“此事重大,孤要思略一二。老大夫且回館驛,不日自有分曉。”
    嬴縶走後,文武官員依然站在朝堂上。晉侯環顧四周,命太史蘇當場占卦。太史蘇手捧疇策,心中默默通神,占了個“雷澤歸妹”卦第六爻。晉侯知道“雷澤歸妹”講的是婚嫁之事,以為天注定要與秦國和親,心中便有了主意。誰知太史蘇受公子重耳囑托,說此卦雖是嫁娶,卻內含凶兆,不宜與秦國和親。
    晉侯臨朝主政二十年,自然知道太史蘇和公子重耳過從甚密。其實重耳的心思,晉侯比誰都看得透徹。當年晉武公駕薨時,他也是過了不惑之年。一旦自己走在先君的前頭,所有的等待都成了泡影。重耳比自己當年繼位時還長了幾歲,其心急如焚,可想而知。這次秦侯求親,於申生最有利。若答應了,在驪姬麵上無法交代。若不答應,又該找什麽理由呢?
    晉侯頓時沒了主意。他再命太卜郭偃龜卜,得到的卻是個吉兆。晉侯正在猶豫,文官隊列中忽然走出一人,道:“君上,自古先有卜,後有卦。卜辭既然是大吉,又有何理由違背?”
    說話之人正是晉國大夫裏克。裏克在晉國德高望重,勢力遍布朝堂。晉獻公對他可謂言聽計從。此前各家公子都想籠絡裏克,但他始終沒有標明立場。如今裏克一席話,頓時引來一片嘩然。支持申生的官員各個喜出望外,都以為裏克選擇了申生公子。
    晉獻公不再猶豫,當下決定與秦國的婚事。片刻,司儀備齊了國書,趕往館驛轉告嬴縶,說晉國不日將派大夫裏克為媒,赴秦國回禮,商議婚期。嬴縶謝過晉侯,不多耽擱,即刻起行回國。
    這一日,嬴縶一行仍在晉國境內。經過一處田地,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吼聲。聲如驚雷,渾然有力。嬴縶往那邊看去,卻是一名大漢在耕作。出奇的是,那名大漢手握兩柄鋤頭同時耕地,舉手投足間顯得異常輕鬆。
    嬴縶來到近前,見大漢麵色紅潤,顎下一把絡腮胡子,心裏已是喜歡。“壯士神力過人,老夫聞所未聞。”
    大漢放下鋤頭,雙手抱拳。一旁的侍從出於好奇,想要掂掂鋤頭的份量。可是任憑他怎麽用力,竟然連一把鋤頭都舉不起來。嬴縶看在眼裏,心中更是欽佩。
    大漢名叫公孫枝,與晉侯是遠族的親戚。他也曾有心入仕,苦於無人引薦,隻得委身田間,靠耕作度日。
    嬴縶閱人無數,知道公孫枝是難得的將才,鬥膽問到:“高士之才,不可埋沒在這山崗之中。老夫想將高士引薦給秦侯,不知高士願否?”
    公孫枝跪了下來,道:“得蒙老大夫賞識,公孫枝萬死不辭。”公孫枝獨自一人住在田間,因此並無牽掛。他回家收拾了些替換的衣物,便隨嬴縶而去。
    嬴縶回朝當晚,太史賾就登門拜訪。分賓主落座,嬴縶說:“此次出訪晉國,多虧大夫裏克從中周旋,晉侯才答應了和親的事。”
    太史賾道:“這些天探子也帶來了消息。裏克老奸巨滑,早就打定主意要和親。晉國其他派係的人前去遊說,也被他一一駁了回去。”
    “荀息在他之上已經多年,這次他總算抓住機會翻身了。”
    “不過裏克用以搪塞旁人的話倒提醒了我們:他日晉國內亂,裏克奉哪位公子為尊,是要看我們的眼色。可是,秦國又希望誰為晉君呢?”
    嬴縶沉吟半晌,反問道:“君上希望誰為晉君?”
    “於禮,當是申生為君。於情,君上希望重耳為君。隻不過……”
    “隻不過夷吾公子或奚齊繼位對秦國最有利。”
    冬十月初十,雪,宜出行,忌狩獵。
    晉國大夫裏克帶著國書來到雍城。按晉國太卜算的吉日,晉國希望於次年正月完婚。秦穆公對此並無異議。這場政治婚姻唯一的好處是有可能助秦逐鹿中原。僅此而已。作為交換,秦穆公必須犧牲自己的幸福,和一個從未謀麵,人老珠黃的女子成婚。更難忍受的是,晉侯長郡主是齊薑夫人的女兒。而齊薑夫人又是齊桓公的妹妹。突然間令自己成了齊侯的子輩,穆公的心裏極不是滋味。是故,他表麵熱絡,言語中卻少有熱誠。當晚,穆公推說身體不適,請嬴縶和太史賾代為宴客。
    是夜,送別嬴縶和太史賾後,裏克獨自坐在房裏,握著從晉國帶來的竹簡,一隻手撐著頭,看著燭火出神。人人皆以為自己是這盤棋的贏家,但勝負卻是五五分。隻有觀棋的人才永遠不會輸。他看透了這盤棋,晉國雖強於秦國,可秦侯處在壯年,晉侯已行將就木。待晉侯殯天,新君繼位,強弱就即刻起了變化。所以裏克才決定站在秦國這邊。不論下一任晉侯是誰,隻要秦國認可,裏克也就認可。以靜製動,才是不敗之道。
    突然,有人叩門。裏克的貼身侍從悄悄掩了進來。“主人,絳城有密報送來。”他遞上一隻手指粗細的竹管,轉身退了出去。
    裏克心頭一緊,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這密報是他和晉國另一位大夫丕鄭的約定,除非國中發生巨變,否則輕易不能使用。是晉侯,還是哪位公子?
    密報上寫道:“申胙藏毒,君幸未食。”寥寥數字,如根根芒刺,紮入裏克的心頭。
    看完密報,他趕緊就著燭火燒了密報。此時,裏克心中亂作一團,晉國突生變故,他人卻不在朝中。裏克猛地起身走到門前,手才碰到門沿,又縮了回來。如果不辭而別,秦人必生疑惑。如果繼續在此處逗留,自己就失了先機。重新坐定,裏克告誡自己務必靜心,好好打算。
    他再一想,晉侯安然無恙,那申生公子必死無疑。申生死,重耳和夷吾一定出逃。大國不敢收留,他們唯有逃往小國。小國之中,有受秦國保護,也有受他國保護。如今,裏克得賭一把:在他回國前,哪位公子逃往秦國的勢力範圍,他就支持這人。裏克拿定了主意,吹滅蠟燭,進內堂歇息去了。
    幾乎是同一夜,大鄭宮偏堂燈火通明。秦穆公麵容嚴峻,端坐在堂中央,兩旁,嬴縶、太史賾、冷至、公孫枝等幾名心腹大臣皆坐於堂上。
    秦穆公舉起手中的絹帕,道:“這是加急快馬送來的密報。”
    眾人看完,各個神情凝重,低頭不語。
    穆公見眾人都不說話,便說:“晉國出此事端,孤欲興兵伐晉,不知各位有何見教?”
    公孫枝新進入朝,尚且不知穆公的脾性。他信以為真,急忙長跪起來道:“君上不可輕舉妄動!秦、晉聯姻已是事實。婿伐翁,不合周禮。還請君上收回成命!”
    太史賾道:“君上,微臣看來,此事端是蹊蹺。申生公子素有賢名,且向來穩居世子之位。毒殺晉侯,對他有百害無一利。”
    嬴縶說:“事已至此,是否是他做得,他都難辭其咎。老夫看來,晉國大亂為時不遠。”
    穆公忽地顫了一下,問:“裏克還在館驛?”
    冷至答到:“裏克已經休息了。”
    秦國的探馬都能及時送回密報,裏克不可能不知道。但他行事如常……“孤隻怕此事有詐。”
    公孫枝說:“臣以為探馬所報之事未必有假。不過,君上也不必興兵入晉。為今之計,不妨效法裏克。”
    “此話怎講?”
    “靜觀其變。臣以為,如今晉國國內,無人能撼動晉侯的勢力。因此不出意外,申生必死無疑。申生死後,晉侯勢必遷怒重耳、夷吾。蒲城、屈城皆彈丸之地,進不可攻,退不可守。屆時,哪位公子向秦國求助,君上便助哪位。”
    “如果沒有人來向孤求助?”
    公孫枝樂道:“天下諸侯中,以齊國最強。但齊國地處東海,勢力難以企及。楚國雖強,卻是蠻夷之地,兩位公子也不會去求他。算下來,隻有秦國的國力和與晉國的關係才能幫助兩位公子。況且,君上與兩位公子結了連襟,他們不會不來相求。”
    秦穆公半信半疑,卻也無計可施。
    幾位大臣走在大鄭宮的廣場上,嬴縶說:“晉國的局勢日益複雜,吾等也得早作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