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執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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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晉惠公夷吾在栽了這個大跟鬥之後,多少受到些觸動,想想自己也是夠混的,今後該怎麽辦,心裏還沒數。於是在有可能被釋放前,派郤乞為自己的代表,先回國去,把消息告訴在國內的親信呂省。
    呂省給郤乞出了個主意,讓郤乞召集國人,假借晉惠公名義賞賜國人,“以悅眾”。同時假傳惠公之言:“秦將歸寡人,寡人不足以辱社稷(我不夠資格當國君了),你等可改置新君,以代犬子圉也(我兒子也不行)。”眾人聽了,都感動得大哭。
    在軟弱的時候,說軟話,是政治家的基本常識。呂省、郤乞就這麽以賞賜“悅眾”和以國恥激發,取得了國人的支持,為晉惠公順利複位打下了基礎。
    群眾情緒一起來,就好辦了。呂省這時候才出麵,召集群臣,繼續煽動:“國君因敗亡在外而愧疚,他並不為己憂,而是為咱們大家憂,這不是大恩惠嗎?這樣好的國君還流落在外,我們怎麽辦?”
    群臣齊問:“是啊,我們該怎麽做,國君才能回來?”
    呂省說:“晉國這一敗,國窮了,咱們應該增加生產,也就是增加國家稅收,富國強兵,輔佐太子,以作為後備。這樣,別國看見我們雖然沒有了國君,但還有接班人,就不敢存覬覦之心。我們群臣和睦,兵甲增多,友好國家都來相助,敵對國家心懷恐懼,不是很好嗎?”
    於是眾人都同意實行經濟改革,模仿秦國實行了“爰田製”。
    什麽叫“爰田製”?現在的專家也搞不大清楚,大概就是老百姓的田地有好有壞,如果官府授田之後,終身不變,得到壞田的草民吃虧就大了。因此“爰田”就是換田,三年一換,好處均沾,以激發大家的生產積極性。
    這事情,因觸及到利益集團的利益,平時搞不動,但是在國恥的激發下,實行起來就很容易。
    接著呂省又提議全民皆兵,眾人又是哄的一聲同意,“於是乎作州兵”。州兵,就是地方軍,屬於民兵預備役,平時為民,戰時為兵。
    “窮則思變”,真是沒錯呀。晉國趁著國恥之機,順利推行了經濟改革和軍製改革,一時頗有複蘇之意。
    最後,呂省親自去秦國迎晉惠公歸國。
    呂省不愧是政治場中的老手,在與秦穆公對話的時候,暗示秦穆公,晉國並不怕失去國君,因為已經有後備,同時他也拚命給秦穆公戴高帽子,說您老人家對敝國的國君,能置、能俘,當然也能放,真乃“德莫厚焉,惠莫大焉”!
    這一番說辭,說得秦穆公大悅。據說,晉惠公能在囚禁之中享受“牛、羊、豬各七頭”的待遇,就是在呂省拍馬屁之後才提供的。
    這個待遇,在春秋時叫做“七牢”之禮,是諸侯來做客才能享用的。
    晉惠公終於順利回國了。他在複位之前,先殺了導致他陣前被俘的失責者,用以立威,然後才進入首都絳城。
    從此秦晉兩家,暫時無事。
    在晉惠公執政第十四年的時候,忽然病倒,眼看就要不行了!
    秦國在此期間,則繼續擴張,先後滅了梁國、芮國。其中梁國的國君梁伯,是個好搞麵子工程的人,經常大興土木、築城挖溝。被征發參加大項目施工的百姓,因疲於奔命,整天怨聲載道。國中多次傳出謠言說“秦軍來了”,引起全社會惶恐。這樣的國家,當然沒有任何抵抗能力。
    被送往秦國做人質的太子圉,聽到這些消息,憂心忡忡。他想:“我母親家在梁國,今梁被秦滅,我在外被秦輕視,在內又無援助。父親臥床不起,萬一咽了氣,秦必然扣住我不放,而晉國大夫也會忽視我,改立其他公子為新君。”
    晚上,他就對老婆懷嬴說,“我今日若不逃回,晉國可能就不是我的了。怎麽樣,你敢跟我一起逃嗎?”
    懷嬴是個知曉大義的女子,她說:“您是一國的太子,被質於此,想回國是理所當然的。我們國君讓我來服侍您,為的就是要讓你安心。如果我跟著您跑了,那就是有背君命,罪就大了。怎麽做您自己看著辦,甭和我講,我是不會跟您跑的,但也不會去告密。”
    有這麽好的老婆,太子圉的君主做不做都無所謂了(後來證明也是如此),但男人不為權力動心的,極少。就這麽,太子圉喬裝打扮,潛出了秦國。
    秦穆公聽說太子圉在這個關鍵時刻跑了,氣得破口大罵:“豎子忘恩負義,天必不饒!”
    他怎麽氣得這樣?因為,太子圉一跑,秦穆公手中就少了一個能要挾晉國的砝碼。把自己的幹女兒嫁給這個“豎子”,就是為了等到這一天,好向晉國要價呀!
    秦穆公歎息一聲,夷吾這父子倆,沒有一個講信用的,隻後悔當初沒輔助重耳上台!
    想到這兒,他一拍案,決定打發人尋找重耳,幫助重耳坐上晉國的國君寶座。不然,秦晉兩國又該扯不清楚了。
    太子圉逃回晉國後不久,晉惠公終於撐不住了。臨死前,托孤給呂省、郤芮,撒手而去。太子圉如願以償坐上君位,是為晉懷公。
    晉懷公登台後,最擔心的就是其他公子還在,怕有人來奪位。呂省、郤芮諳熟晉國政界狀況,說:“君上不必擔心諸公子,唯有對您的伯父重耳,要小心提防!”
    於是晉懷公發布了一道命令,凡是隨重耳逃亡在外的,限期三個月內返國,逾期不歸者,死!其父兄子弟,均有義務召喚親屬歸國,不盡義務的,一並去死!
    這是要剪除重耳的翅膀,讓他一個人在外流落至死。
    重耳現在在哪兒,晉國人也不清楚。
    一時之間,秦晉兩大國,都在加緊尋找那位名氣極大的隱身人。
    再選出一位舅子回晉國執政
    秦穆公要找重耳,向各國撒出了不少臥底,幾個月後,情報回來了——重耳在楚國。
    這個流亡的晉公子現在混得還不錯,是楚國的上賓,若想把他接到秦國來,需要楚成王點頭。於是秦穆公派公孫枝,帶了聘禮去見楚王,告之這個意思。
    重耳這時候在外流浪已經19年了,生生把個老青年熬成了老頭。自始至終跟著他流亡的,有趙衰、狐偃、介子推等一大批死黨。
    他先後走過的國家,沒有十個也差不多。其間,遭人家白眼的時候也有,險些被夷吾刺客幹掉的時候也有,落架的鳳凰,一言難盡。
    比較典型的,是重耳流浪到了曹國。曹共公聽說重耳的肋骨是連成一片的,好似一大塊搓衣板,很好奇,就趁重耳洗澡的時候,偷窺了一下子。這算是哪門子事?重耳知道後,感到是奇恥大辱。
    以後到了宋國,宋襄公送他20輛馬車。又到了鄭國,鄭文公拒絕接待。最後到了楚國,楚成王設宴款待,問重耳以後打算如何報答楚國。
    重耳正色答道:“萬一將來晉楚之間有戰事,我情願命令晉軍退避三舍(九十裏)。”
    楚成王要的就是這句話!
    既然有了這句千古成語,那你就住下吧,沒問題了。
    但是楚國的大夫子玉,聽出來重耳絕非庸碌之輩,於是建議楚成王馬上殺死重耳,以免他將來為患楚國,但是楚成王不聽。
    到了楚成王這兒,人家終於能高看一眼了,重耳喘了一口氣。忽聞秦穆公派特使來請,重耳一驚,知道出頭的日子快到了,但是又擔心楚成王不肯放人。於是重耳就玩了個虛的,表示不想走:“大王如此善待我,我是真的不想去秦國。”
    楚成王早知道他的心思,嘿嘿一笑說:“楚和晉,離得太遠啦,公子要是有什麽機會想回晉國,得經過好幾個國家(黃花菜都涼矣)。而秦國呢,和晉國緊挨著,朝發夕至(就如兩千年後的和諧號),多好啊。現在時機不錯,秦晉交惡,正是上天賜你的好機會,老兄,還是去吧。”
    重耳這才放了心,連忙拜謝楚王,然後就和公孫枝一道去了秦國。
    秦穆公聽說重耳到了,喜形於色——這個舅子還像個樣。他親自到郊外迎接重耳,待之以國賓之禮,安排在國賓館住下,但是上的豬羊什麽的,各類隻有五頭,那時叫做“五獻”,是給各國的公子之禮。
    緊接著就解決生活問題。秦穆公給重耳送來了五個嬴氏宗室之女,不要什麽名分,就是做做家務,連帶陪睡。
    很奇怪,在這五個女子之中,居然有一個就是懷嬴!
    這不是太子圉的老婆嗎?
    是。但是此刻重耳並不知道。
    第二天早上起來洗臉,一個侍妾低頭端了一盆水來,請重耳洗手。重耳心事多,洗完手,揮揮手叫那女子把盆端走,不小心,把水珠灑在了女子臉上。
    女子大怒,“咚”地一聲把銅盆摔在地上:“秦晉是對等國家,你如何敢如此輕慢?”
    重耳大驚,隨從的臣子也被驚動了。大家一調查:哦呀,原來這烈女就是懷嬴!
    這下子不是要得罪秦穆公?於是隨從臣子不由分說,把重耳的上衣扒下,一把繩子捆了,算是赤膊請罪。
    秦穆公知道了,倒還不好意思,對重耳解釋:“這個懷嬴,是宗室女子裏最有才德的一個,就因為嫁過太子圉,所以不敢正式許配給你,反正也就是“奉巾執帚”,洗碗掃地的幹活,要不要隨您。”
    重耳犯難了:不錯,太子圉是跑了,懷嬴這時候算是守寡。但是問題還很多呀,一是,她畢竟是侄媳婦,差著輩兒呢;二是,這怎麽還重複利用啊?
    這“二手房”,收還是不收?重耳和隨從們鄭重其事地商量。大家引經據典,認為重耳和太子圉雖然是同姓叔侄,但是誌不同道不合,已是陌路,“取其所棄,以濟大事,不亦可乎?”
    “以濟大事”,四個字打動了重耳,猛地醒悟。他一拍案說:收!不僅僅是收,還要舉行大婚。
    就這樣,一個烈女,促進了兩國友好關係。
    這位“懷嬴”,其實連個真正的名字都沒留下。周朝女子沒有姓氏和名字,在文獻記錄上以家族姓氏為名,姓是從夫的。比如,懷嬴嫁給了太子圉,太子圉後來做了晉懷公,所以她姓“懷”,名字“嬴”就是娘家的姓。後來她嫁給了重耳,重耳回國當了晉文公,後世又稱她“文嬴”。
    經過一番考驗,秦穆公了解了重耳的脾氣秉性,認為他和夷吾父子決然不同,識大體,講信義,送他回國去當國君,大體可以敲定了。於是秦穆公隆重設宴,向重耳攤牌。兩人按照周朝時的路數,在酒宴上各自念《詩經》,進行了一場交易。
    秦穆公先朗誦,是一首《采菽》:“君子來朝,何錫予之?”詩句的意思是說,君子來朝拜我,我拿什麽賜給你呢?
    裏麵暗含的意思是,你將來可是我的附屬國,不要忘了。
    重耳明白,連忙拜謝,當即朗誦了一首《黍苗》:“芃芃泰苗,陰雨膏之。”詩句的意思是,小苗嫩嫩,全賴雨水澆灌呀。
    暗含的意思是,公之大恩,我哪敢忘?
    秦穆公哈哈笑了,又吟誦一首《鳩飛》:我一定幫你飛回晉國。
    重耳趕緊答一首《河水》:我執政了以後,一定像河水歸海一樣向著秦國。
    秦穆公豪氣勃發,吟嘯一聲,最後朗誦了一首《六月》,詩的原意是歌頌周宣王返國中興的。秦穆公就借這個典故,正式表了態。
    妥!主賓皆大歡喜,拍板成交。秦穆公喜孜孜地敬了重耳一大杯:舅哥,你就等著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