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宰相小甘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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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張儀趕跑的秦武王,也是個人物。他做秦王的那一年,才19歲,在位僅4年。這個年紀,可想而知基本上就是個憤青,因此他的政績,很有隨心所欲的特色。
    如果是一位平民,給他4年時間,就是使出吃奶的勁兒,也不見得能留名青史,而秦武王這位憤青,就因為身份是王,所以輕輕鬆鬆留下了不少的軼聞。
    他還在少年時,就語出驚人,有一次問他的老師——太師、太傅:“九鼎有多重?”
    這就是所謂的“問鼎”。
    九鼎,是周王室的鎮國之寶,九個三腳大銅鍋,就存放在太廟裏。傳說早先禹分九州,給一州鑄了一鼎,故有九鼎。這些器物,是社稷的象征——擁有九鼎者,即擁有天下。
    問鼎,無疑是對社稷有野心。曆史上最早的一次“問鼎”,是楚莊王幹的,他問周王室的王孫滿:“九鼎有多大、有多重?”這自是不懷好意,但那時周王室還有一點餘威,所以王孫滿不軟不硬給了他一個釘子:“周德雖衰,天命未改,鼎之輕重,未可問也!”
    秦武王這孩子,初生之犢不怕虎,偏要問鼎。師傅們正不知如何作答,他又問了一句:“我能舉起否?”
    師傅們更是吃驚,秦武王(那時叫太子蕩)忍不住哈哈大笑。
    可是小夥子萬沒想到,這個不聽邪的念頭,到最後要用性命來兌現。
    秦武王的性格,史載是“有力”、“好戲”,上台後的作為也有這兩個特色。
    他身邊,常有幾個侏儒,給他說笑話開心,他還重用了任鄙、烏獲、孟說等幾個大力士,讓他們天天在宮中比武。秦國的宮中,從他上台起,就充滿了歡聲笑語。
    每會一散,秦武王就忙不迭脫去朝服,走到殿前,跟武士們一塊兒練武。
    不過,如果他僅僅就這麽點本事,也就不可能留下“問鼎”的美名了。他一上台,就宣布:要坐著車,駛到韓國的三川之地,去“一窺周室“,然後死而無憾!
    這可不是一句玩笑話,是他的一個大戰略。
    要“一窺周室”,就要帶兵到周王室的都城洛邑去,這意味者秦國的疆土要大大向東擴張。
    要實現這個夢想,靠侏儒和大力士那可絕對不行,要靠張儀才行。可是張儀走了,怎麽辦?不怕,張儀的位置有人頂,那就是樗裏疾和甘茂。
    這是秦武王任命的左右二相。
    這兩個人,非同小可。
    樗裏疾是秦惠文王的異母弟,是武王的叔叔,其人滑稽多智,秦人都叫他“智囊”。甘茂,是下蔡人,精通百家之說,曾輔佐秦惠文王滅掉蜀國。
    有這兩個前朝老臣來輔佐,武王時代,不愁沒有好戲看了!
    韓國的三川之地,就是宜陽。這地方到現在也叫宜陽,屬河南管轄,是陝西通河南的重要通道。此地兩側重巒疊嶂,中間一線直通洛陽,就位於洛陽以西四十公裏的地方。
    這樣一說,我們就不難明白它的地理位置,在秦國來看是何等重要。宜陽是韓國的西部重鎮,如果不拿下宜陽,秦國就無法兵進函穀關,也就談不上東窺中原。而想要拿下宜陽,就非得來一場空前的惡戰不可。
    再看新上台的秦武王,說起來是個王,年歲不過就相當於如今的大一學生,這小子能行嗎?
    別擔心,秦自獻公以下的君主,沒有一個是窩囊廢。我們來看秦武王的部署。他先效仿父親使用張儀的招兒,把“笑星”樗裏疾派到韓國去做相國,在嘻嘻哈哈中完成臥底的重大使命。然後派甘茂出使魏國,連哄帶嚇,勸說魏國聯秦攻韓。
    這樣裏應外合、兩麵夾擊,不要他韓國的老命才怪。
    甘茂是個絕頂聰明的主兒,一到魏國,就說服了魏王。而後他動開了腦筋,叫副使向壽先一步回國。
    甘茂叮囑向壽:回去後,跟大王轉達我的話,就說魏王已經沒有問題了,但是攻韓之事,我的意思還是算了。
    向壽不解其意,直眨巴眼睛。甘茂就說:“你隻須照轉,不要多問。將來事成,功勞全歸你!”
    秦武王聽了匯報,立馬猜到其中有文章,就自備車駕,趕到息壤之地,迎接遲一步回來的甘茂,問他究竟是怎麽回事?
    甘茂也是一位忠於秦國事業的客卿,他不可能半途退縮,之所以跟秦武王賣這樣一個關子,實在是商鞅、張儀的前車不遠,他要留個心眼兒。
    他的想法就是:“我羈旅而得相秦者,我以宜陽餌王。”
    在他看來,宜陽豈能不打?是一定要打下的,而且還要把打下宜陽作為自己在秦國安度晚年的護身符;所以,他預備拿打宜陽這件事來“釣”秦武王。
    甘茂見到秦武王,就極言宜陽必打,接著又話題一轉,強調宜陽雖是韓國的一個縣,但糧足城堅,抵得上一個郡。打宜陽路遠關險,何其難也……
    武王一聽就明白了,打住他的話頭說:“取宜陽,進而一窺周室,乃寡人之一生之宏願,所需兵馬多少、財物多少,卿直言便是!”
    甘茂心裏有了底,但還是放心不下君主的多變(經常翻臉不認人),於是給秦武王講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曾母投梭”的故事。說的是,當年,賢者曾參居住在費地,當地有一個與曾參同名的人殺了人,於是有人去告訴曾參的母親:“曾參殺人了!”那時犯殺人罪,家屬是要受株連的,所以鄉鄰好心跑來通知。曾參的母親卻紋絲不動,繼續在織布機上織布。老太太想的是:“我兒子是什麽樣的人,我還不知道麽?他怎會殺人?”
    不一會兒,又來了一個人,氣喘籲籲地說:“曾參殺人了!”曾參的母親還是鎮定自若地織布——胡扯些什麽!
    又過了一會兒,第三個人心急火燎地跑來,告訴曾參的母親:“這回是真的了,曾參殺人了!”曾參的母親神色一變,立即扔下手中的織布梭子,翻牆而逃,躲了起來。
    曾參是知名度非常高的賢人,曾參的母親對自己的兒子又十分了解,可是,隻不過聽了三個人的傳言,就相信曾參真的殺人了,這不是很可怕麽?
    甘茂講完這個故事,對秦武王說:“臣下我遠沒有曾參那樣的賢名,大王您對我的信任,也不可能像曾參的母親信任自己的兒子一樣。攻宜陽一旦出現挫折,起而誹謗臣的人,大概不止三個,大王會不會也丟棄梭子呢?宜陽城堅,臣無所懼,唯大王棄梭為臣所懼!”
    這一番話,聽得秦武王一懍,甘茂又接著講。
    第二件事,說的是“張儀無功”的事。張儀為秦國立了大功——西吞巴蜀,北收西河,南取上庸,哪一件事不烙著張儀先生的印記?可是,滿天下人都認為,這是先王(秦惠文王)的賢能,沒人想到什麽張儀先生。
    秦武王聽了,腰板又是一直,觸動顯然不小。
    甘茂又說出第三件事,是一則魏國的典故,叫做“文侯燒信”。
    當年魏文侯派名將樂羊攻打中山國,打了三年,才把中山國給滅了。
    樂羊班師回國之時,不免沾沾自喜,自以為立了大功。卻不想,魏文侯見到他,就拿出整整一筐告狀信給他看,一看,全是狀告樂羊的。
    樂羊明白了君主的意思,嚇得拜伏於地,連聲說:“此非臣之功也,主君之力也!”、
    …………
    秦武王還想再聽,但是——沒了。
    他完全聽明白了,神情激動地對甘茂說:“卿請放心攻韓,寡人願與卿盟誓!”
    一個君主,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基本也就保險了。於是君臣倆歃血為盟,將誓書藏於息壤——即使是在人心不古的戰國時代,人們對誓言還是很鄭重的,沒有多少人敢耍賴。
    甘茂這才放了心,受命率五萬大軍,從函穀關東進,沿洛水而下,直撲宜陽。
    智者就是智者,甘茂估計得沒錯,宜陽有險可守,端的是難攻。五萬秦軍鐵桶似地圍了五個月,就是啃不下來。
    秦庭中反對聲浪日漸喧囂,反對攻韓的諫書愈來愈多,開始時武王一概不加理會。
    可是,過了不久,在韓國做臥底的樗裏疾也回來了,建議武王趕緊撤兵。他說:“宜陽城方圓八裏,勇士卻有十萬,存糧可吃好幾年。我軍師老兵疲,難以應付,如不撤回,恐日久生變!”
    連了解韓國內情的叔叔都這麽說,武王撐不住了,給甘茂發去了命令:班師!
    甘茂早料到有這一天,急派使者回國,給武王送去一信。武王拆開一瞧,兩字——“息壤”。
    秦武王到底是熱血青年,一看這倆字,即刻清醒了,馬上派大力士烏獲、孟說帶領援兵五萬,赴宜陽城下助戰。
    援兵到後,秦軍士氣大振。甘茂與兩位大力士密謀,約定次日淩晨三鼓時分,趁敵不備,發起總攻
    為鼓舞士氣,甘茂還把自己私藏的家產——所有的金銀財寶,全都拿出來,分賞眾將士。
    他做陣前動員說:“明日如不克,宜陽城郭,即是我之墓葬!”
    經過這一番精神物質雙鼓勵,秦軍的勁頭鼓得足足的,第二天,惡戰一整天,到日暮時分終於破城,十萬大軍蜂擁而入,殺得魏軍魂飛魄散,共計斬首七萬餘。
    這一仗意味著什麽?
    韓國的西大門被撞開了,秦國世世代代夢想的東方之門被打開了!東進中原,再無山川之阻!
    夢想,就是要靠有夢想的青年來實現。
    秦武王聞報大喜,令甘茂率隊凱旋,副將向壽留守宜陽。接著他又派樗裏疾率戰車一百乘先行一步,往三川開道。他本人則與要好的幾個大力士一道,向周室的都城洛邑進發,?
    秦之威武黑旗,第一次飄揚在中原的腹地。
    韓襄王聞宜陽失,大起恐慌,忙派人攜帶玉帛、寶器前往秦國求和。
    秦武王顧不上他,隻顧驅車飛馳在韓國的土地上,眼睛盯著天際的洛邑。
    六國諸侯,無不為之震恐——開天辟地都沒有過的事發生了!自周得天下後,無論王室怎麽衰落,諸侯對王室必要的禮節是從來沒廢止過的。當年秦穆公派孟明視千裏偷襲鄭國,秦軍路過洛邑北門,全部脫去盔甲、下車徒步,以示敬畏。隊伍中有個別不守紀律的將士,故意跳上車去,事後還引起了諸侯一致的譴責。
    如今這乳臭未幹的秦武王是怎麽回事?竟敢帶領甲士和戰車,直闖王室都城的大門!
    就算小子有種,敢於“問鼎”,是否也輪不到你“戎狄之國”來開這個頭啊。
    這時的周天子,是周赧王。這是一位東周史上有名的丟臉天子,他的諡號叫“赧”,也就是臉紅的意思。做了丟人的事,能不臉紅嗎?他對秦國來的孩子諸侯,不敢說二話,反而穿戴整齊,恭候於道旁。
    這種有辱王室尊嚴的行為,甚至引起了楚國的憤怒,後來派了使者前來責問周赧王。周赧王一陣臉紅,不敢見楚使,讓一位能言善辯的侍臣出麵,把楚使給忽悠回去了。
    周赧王此時怕不怕秦武王呢?也怕,也不怕。
    怕,是因為秦國實在太強大了。不怕,是因為周王室實在太衰弱了。
    周室的土地,方圓不過百裏,僅僅相當於一個微型小國。七國諸侯中,不論哪一國,都能輕鬆把它一腳踩扁。可是,踩扁了又有什麽好處?周赧王心裏很清楚:無論哪個諸侯要滅周的話,“裂其地不足以肥國,得其眾不足以勁兵”,而且還要擔著“弑君犯上”的罪名。這樣不劃算的買賣,是沒有人肯做的,因此也用不著真的怕秦武王發飆。
    不過,戰車百乘開到了門口,不低頭也是不行啊。周赧王的策略,就是“忍”。忍氣吞聲,說什麽也比全都喪失了強。
    秦武王就這樣,耀武揚威走進了洛邑大門,周赧王陪著笑在一旁伴隨。
    這小孩子諸侯要上哪兒去?
    去太廟。
    去太廟幹什麽?
    ——問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