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道路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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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歸納起來,就是“五統一”吧。首先是統一文字。
    中國古代,有文字證明的曆史是從商朝時起,可見文字是在商朝以後普及起來的。到春秋戰國,文字已經從甲骨文進化到“金文”,也就是鍾鼎文,刻在青銅器上的。
    這種金文,形製華美,各諸侯國在使用時,筆畫也比較一致。可是其他刻或寫在兵器、陶器、竹簡和絲帛上的文字,就大不同了,有的字差異很大。如果齊國人讀不懂趙國的字,那太正常了。這就是《說文解字》上說的,“語言異聲,文字異形”。
    秦一統天下後,這事兒就顯得比較麻煩,說方言咱管不啦,可是皇帝的詔書發到南邊的桂林郡,當地官員全不認識,那還怎麽工作?秦始皇覺得這是大問題,就交代李斯他們來做統一文字的工作。
    李斯等人領命,以老秦人習慣用的“大篆”為基礎,吸收了齊魯一帶流行的蝌蚪文,創造了“小篆”,其優點就是筆畫簡略好寫。為了普及,李斯用小篆寫了《倉頡篇》、趙高寫了《爰曆篇》、胡毋敬寫了《博學篇》,作為兒童識字課本,發到全國去。
    在文字上更進一步的改革,是出現了更簡單的字體“隸書”。這種新文字的創始人,是一位叫程邈的衙門小吏,因犯了罪,在監獄裏呆了10年,沒事兒就琢磨文字演變,大有成就。秦始皇認為他太有才了,開恩予以釋放,還把他提拔為禦史。
    秦始皇大概是批複公文批得太累了,認為寫篆字跟畫畫一樣,不科學,就命程邈發明一種更簡便的新字體。
    程邈這一研究,就不得了啦。他把篆字筆畫轉折處的圓弧形,全部改為直角轉折,成為後世“方塊字”的起源。從此,華夏主體文字就變得橫平豎直,方方正正,與世界上絕大多數文字的曲裏拐彎分道揚鑣。
    當時秦朝實行嚴刑峻法,征發民夫、派遣戍役、監獄斷案這類事特別多,文書工作繁重。這種新字體,因為易寫,深受當時抄寫文書的“徒隸”歡迎,一下就流行開來,後世也就把它命名為“隸書”。到漢朝,隸書已上升為主流字體。
    秦始皇對文字的改革,有著劃時代的意義,隻可惜這文字後世並未冠名為“秦字”,反而給了承襲者冠名權,叫成了“漢字”。
    文字的統一,有利於建設強勢文化,在後世還曾影響到周邊國家。華夏族群之所以有強大的凝聚力,統一文字的作用,怎麽估計也不會過高。至於說我們今天還在受用秦始皇的恩惠,這不就是很好的例子麽?
    秦始皇的第二功,是統一度量衡。
    度量衡,也就是計量標準,關於長短、容積、輕重什麽的——斤兩,鬥升,尺寸。這東西既跟國家稅收有關,也跟老百姓過日子、做生意有關。秦國從商鞅變法起,就對計量標準進行了統一規定,官府每年都要校準一次。秦國的量製(升鬥)也比較科學,是十進位製,不像齊國是四或五進位製。
    秦始皇的統一意識特別強,他就是要把秦國的先進標準推廣到所有的“新區”去。
    在統一的當年,他就下了詔令統一度量衡,俗稱“四十字詔”,把這個詔令加刻到秦國原先的所有量器上。現存於世的“大良造商鞅方升”等文物,就刻著這個詔書。
    戰國時,六國各自為政,老百姓和官府約定俗成,度量衡各自不同,國與國之間的交易要經過複雜換算,算得人頭暈。秦始皇的這一整頓,不用說,大大方便了群眾,促進了商貿發達。
    秦始皇還規定,六尺為步,240步為一畝,這個算法後來延續了千年,大致不變。
    他的第三功,是統一貨幣。
    春秋戰國的貨幣之亂,也足以讓人頭暈,可以寫一部書了。像齊、燕用的是“刀幣”,三晉用的是“布幣”,楚國用的是“蟻鼻錢”,五花八門。這些錢幣,當成藝術品來看是絕佳,如果互相要兌換,一個人的腦袋還真是算不過來。
    秦國使用的貨幣,是方孔圓錢。秦始皇統一後,製作了法定貨幣“秦半兩”圓錢,與黃金並用。其他商周以來作為古老貨幣流通的珠寶、龜甲、貝幣、銀子等等,統統退出流通領域。
    從此,銅製的方孔圓錢作為主流錢幣,在我國流行2000年,直到清末才退出貨幣體係。
    秦始皇的第四功,是統一交通。
    交通在古代,不光是關乎老百姓出行方便,還關係到國家的稅收、征戰、行政效率、信息傳遞、維係邊疆等等,可說是政治、文化的大動脈。
    在沒統一之前,各國道路不一般寬,車輛也不一般寬。諸侯為防止外敵侵入,還設了很多關卡,就如現代的“柏林牆”。
    於是,秦始皇在實行“書同文”之外,又下令“車同軌”,車道寬度為六尺,全國一樣,六國的所有關塞統統拆毀。
    統一之後的第二年,他又下令:以鹹陽為中心,修建古代的高速路——“馳道”。路寬五十步,路基寬厚,埋有金屬標杆,兩旁遍植青鬆,壯麗無比。
    從統一第三年起,他就在這條高速路上出巡全國,第一次就去了今日的山東半島,登上了泰山,然後轉到琅琊、彭城,看完了南嶽衡山才回去。這條路線,就是今天開汽車跑一趟,也不輕鬆。
    為了防禦匈奴,秦朝還從鹹陽往北,修了通往邊境的“直道”,用以運兵運糧。後來司馬遷去北方旅遊,走過這條路,看見道路鑿山填穀,感慨始皇帝太不愛惜民力。不過這個問題,就看怎麽看了。就防禦匈奴而言,比較一下秦的氣壯和漢初的窩囊,不能不承認秦始皇還是夠有氣魄的。
    秦朝後來又平定了西南,設置了桂林、南海、象郡,涵蓋今日的廣東、廣西和越南北方地麵。為了經略這些嶺南之地,又專門修建了“新道”。
    始皇帝所建設的這個道路網,就是擱到今天,也堪稱偉大的實用工程。
    秦始皇的第五功,是“統一法令”,這是諸統一中最根本的一個統一。六國滅後,秦國蛻變為史無前例的大帝國,如何去統治,如何去管理,沒有統一的禮法製度是不可想象的。
    所以,統一之初,秦始皇就廢除了六國五花八門的禮儀和法律,實行商鞅之法,“海內為郡縣,法令由一統”。
    秦始皇廢除分封製,等於鏟除了春秋以來混亂分裂的根源,後來的事實也證明,郡縣製保障了古代中國以千年為單位的超級穩定統一。
    自從鴉片戰爭清政府戰敗以後,現代中國人對古代的超穩定結構頗有非議。其實,穩定當然要比動蕩好,起碼古代中國人享受到了當時歐洲人連想也不敢想的經濟、文化繁榮。一千多年的好日子,誰不想過?
    可是古代人也有思維定勢,凡事不問好不好,隻問習慣不習慣。秦帝國統一之初,丞相王綰就曾提出,燕、齊、楚故地離中央太遠,應考慮當地人民習慣,保留分封製,設置國王。群臣都認為這個一國兩製很方便,隻有李斯反對置諸侯。
    秦始皇肯定了李斯的意見,說:“天下之所以苦鬥不休,是因為有王侯分封,現在天下初定,又複立國,不是自己找亂子嗎?”
    不料,統一八年後,也就是秦始皇三十四年,郡縣製好還是分封製好,這個古代的“姓社姓資”問題又成了輿論焦點。
    這就牽出了一個與“秦始皇”這個名字緊緊相連的成語“焚書坑儒”。
    據記載,這一年秦始皇在鹹陽宮設宴,召集博士70人前來祝賀。秦在滅六國過程中,有意搜羅了各國的博士70人和諸生2000人,由公家養著,但豢養他們不是為了讓他們議政,而是讓他們歌功頌德。以今日眼光觀之,這也沒什麽大錯。
    問題在於,這些博士是喝著六國的文化乳汁長大的,就有一個習慣的問題。祝酒這天,仆射(官職名、位置較高)周青臣先站出來唱主旋律,說:“以前秦地不過千裏,全賴陛下神明,平定海內,放逐蠻夷,日月所照耀之地,莫不臣服。廢諸侯、置郡縣,人人自安樂,無戰爭之患,傳之萬世。自上古以來的帝王,都不及陛下的盛德呀!”
    周青臣說得不完全錯。可惜秦帝國的國祚太短,後來又被漢朝有意妖魔化了,否則它留給後人的大概不會是個“暴秦”形象,如果曆史也給它兩三百年時間來糾錯,它就很可能是個光輝無比的形象。
    但拍馬屁總有點討人嫌,原為齊人的博士淳於越聽不下去了,站起來反對:“我聽說殷周的國運都長達千年,分封子弟與功臣,為中央的輔佐。現在陛下占有海內,子弟卻是平民,一旦有篡位的野心家,您沒有輔佐,如何相救?做事不效仿古製而能長久的,我沒聽說過。現在,周青臣又當麵吹捧,以加重陛下之過,他這可不是忠臣呐!”
    秦始皇被潑了一頭涼水,倒也沒怒,他把這問題發給群臣去討論。
    主張郡縣製是李斯堅持的,李斯當然要起來辯護,於是他滔滔不絕、說了一大篇反複辟宣言。
    李斯本人雖然也是學者出身,但已蛻變為掌權的政治家,對原先的同類很鄙視,斥之為“愚儒”。他高屋建瓴,不屑於跟儒生們糾纏,隻是一句話,就將淳於越等人的意見反駁了回去。
    他說:“五帝的統治術不相重複,三代的統治術不相沿襲,各個都能達到大治。這不是後來者故意要相反,而是時勢發生了變化。今天陛下創始大業,建立萬世之功,其訣竅不是愚儒所能知道的。而且說到三代那麽遠的事,怎麽能去效法呢?”
    他的駁斥,就到此為止,而後突然引申出了另外一個問題,也就是六國舊時周遊天下的知識分子,還有沒有存在的必要。
    一說起這個話題,李斯的語氣就很嚴厲,千年之下也能感受到那股殺氣。他說:“過去諸侯並爭,所以厚待遊學之士。現在天下已定,法令統一,百姓忙著務農做工,士子都學習法令以避免犯法,而諸生卻薄今厚古,非議當世,迷惑黔首。”
    接著他提出一個震鑠古今的建議:“今皇帝已兼並天下,區別黑白而定於一尊,但民間的私學還在非法教學。上麵一有法令下來,他們就用自己所學的那點東西來非議,在家裏嘀咕,到外麵巷議,吹捧君上是為博取名聲,標榜另類是自以為高明,成群結隊地造謠誹謗。這要是不禁止的話,則朝廷權威下降,在野的結成死黨。我建議,今後凡不是秦記的史書,全部燒毀。如不是博士官,天下其他人不得藏有《詩》、《書》和諸子百家著作,應命令地方官把它們全部燒掉。有敢偶語《詩》、《書》的,殺頭示眾;以古非今的,誅殺三族;官吏知情不舉的,同罪;法令下達三十日官吏不燒的,臉上刻字,罰做苦役。能留下的,隻有醫藥、占卜、種樹之書。若有想學法令的,以吏為師。”
    李斯這番話,真是駭人聽聞,與呂不韋的海納百川截然相反。他這是極端功利的法家手段,為了尊重權威,連一般的意識形態、一般的文化教育都要取消了。
    現在治秦史的專家,很奇怪,多有認為這是有道理的,說是為了結束百家爭鳴,統一法令與思想。還有人舉例說,六國就曾幹過清理圖書的事。
    但李斯建議的“焚書”,不是清理掉一點禁書,而是要把文化類圖書全消滅。要看書,就看技術書;要學習,跟官吏學法律條文就是了。
    這種極端做法,造成統治者與知識分子的關係極度緊張。知識分子當然不滿,就不會給上麵賣命,還要到處造不利輿論,使政權的合法性大打折扣。
    秦始皇想不到這些,對李斯言聽計從,於是一道焚書令發到全國,民間所有的文化典籍統統被付之一炬。好在中央府庫還有完整的藏書,不過後來也被“不讀書”的項羽在入關後,一把火給燒了。
    這個文化斷層,給漢代的文化重建帶來了巨大困難,華夏文化可說是遭到了第一次浩劫。
    可歎的是,近世居然還有“四人幫”者流,不學中外先進的統治術,偏偏去效仿李斯的幹法,禁絕豐富生動的文化,讓老百姓活得索然無味。學史學到了這個地步,他們的結局,當然也就比李斯的結局強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