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末日狂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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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始皇三十七年(公元前210年)的初冬,萬木蕭疏。秦帝國的遼闊疆土上,照常日落月出。
從秦長城的東端(今朝鮮平壤),到新辟“越道”的南端(今越南中部),數以百萬計的刑徒仍在從事此生看不到盡頭的苦役。雪滿山頭的長城線上,30萬戍卒仍在執戟警衛。
鹹陽街頭,熙攘如故。
十月戊寅日,在連續的陰謀中完成了權力接替的胡亥,以秦二世的名義為秦始皇發喪,詔令大赦天下,宣告自己正式承繼帝位。
這一天,是秦始皇死於沙丘的第72天。
胡亥即位時的年齡,才21歲,正是大好年華。最高權力來得是否合法,可以不論;隻要好好去做,父輩創下的基業,就是他最好的舞台。可惜,他不是那樣一塊料。
他一上台,就論功行賞,把趙高提拔為郎中令,負責宮中衛戍。
秦二世的權力來得不合法,生怕有人異動,於是把中央警衛大權交給陰謀的始作俑者趙高,他才能放心。至於趙高會不會有異動,秦二世並不擔心——沒有我胡亥,也就沒有他趙高的今天。
可是秦二世想錯了。權力一旦授予人,就具有了某種獨立的性質;被授權人可以借機培植自己的力量,最後反製授權人。想想看,一個宦者趙高,就可以顛覆偉大秦始皇的政治遺囑,其野心與能量該有多麽大,怎麽還敢把最敏感的中央警衛權授予他?
胡亥本沒有當皇帝的命,也沒有當皇帝的腦,他僥幸當上了皇帝,自然想不到這許多。
現在他要做的,就是要隆重地為已逝父皇舉行葬禮,以死人壓活人,凸顯自己的繼承合法性。
始皇的驪山陵我們在前麵已經講過,其宏偉空前絕後,由於工程龐大,附屬工程極多,70萬刑徒夜以繼日地忙,到始皇下葬時也還未能完工。秦二世就下令突擊修建,晝夜不息,一直到後來造反的隊伍闖進了關中,才被迫中止。
始皇下葬之際,秦二世連發兩道命令,令人倒抽一口冷氣。一條是,始皇後宮的嬪妃,凡是沒有生子的,放到民間去不宜,皆應殉葬。
秦國過去有古老的生殉製度,因為不人道,早在160多年前,就被秦獻公廢止了。秦二世不管那麽多,老爸後宮的宮女,統統要塞到墳墓裏去。曾有記載說,始皇後宮“列女萬餘人”。生了孩子的能有多少,微乎其微。始皇僅有兒子20多個,女兒10個。看來,萬餘宮女中的絕大多數,都做了殉葬品。
第二道命令是,始皇靈柩下葬,葬禮大事完畢後,為防止泄密,馬上將墓道的中門關閉,然後落下巨大的外門,填土封樹。那些仍在中門之內的工匠和放置珍寶的工作人員,就統統不管了,活埋。
這些人有多少?據《漢書》上說,也有萬餘人!
這是秦族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一次生殉。
秦二世,沒有秦始皇的機謀,卻有比秦始皇更出格的霸道。他在做公子時,就是個頑劣人物。一次始皇帝大宴群臣,讓諸子也參加。諸公子先吃,吃完先走,胡亥走到階下,看見群臣脫下的鞋擺了一大排。他見裏麵有華麗的,氣不過,就用腳逐一踩壞,而後揚長而去。其他公子見了,莫不搖頭歎息。
這樣一個地痞式的人物,接管了一個疆域萬裏的大帝國,能發生什麽事,我們不用想也知道了。
可歎李斯為一代名相,深受秦始皇倚重,其子皆娶秦公主,其女皆嫁秦公子,父子兩代都是帝國重臣。他的命運,與秦朝的興衰緊密相扣,卻忍心參與陰謀,斷送了帝國的和他自己家族的未來。
胡亥驟得大位,心裏還是沒底,必然以極端行為來鞏固位置,這就使得秦朝政治本來就繃得很緊的弦,更加緊繃了。
胡亥問趙高:“我既然已經坐了天下,就想享盡聲色榮華,想玩什麽就玩什麽,還想長久擁有天下,有什麽好辦法嗎?”
趙高給他的主意,跟法家的辦法相似,就是嚴刑峻法。他建議說:“咱們的沙丘之謀,諸公子和大臣都有點懷疑。諸公子是您的兄弟,諸大臣又都是先帝的舊臣,今日陛下初立,他們當然要不服,恐怕要鬧事。怎麽辦好呢?就是嚴刑峻法,抓住有罪的就株連,以至於滅族。這樣,把大臣全幹掉,疏遠您的兄弟。為了樹立權威,您可以從小人物中選官,讓貧者富、賤者貴,把先帝的大臣全部除掉,換上您所親信的人,天下不就歸心了嗎?”
趙高的這番話,說得惡毒,但細品也沒有什麽,不過是自古以來的統治術。“一朝天子一朝臣”,到後來都成了俗語了。
秦二世聽信了趙高的話,立刻變更了法律,對大臣、諸公子、公主下手了。負責處理這些公子、公主的問案法官,就是趙高。
皇上想要一個人死,那是不難找到理由的。胡亥一口氣在鹹陽街頭砍了12個公子的頭,在杜縣(今陝西長安西南)處死了6個公子,財物沒收,受株連者無數。另外,還有10位公主被碎屍於杜縣,簡直是駭人聽聞。
公子高在聽到風聲後想逃跑,又怕株連親屬被滿門抄斬,隻好上書秦二世,表示願意為始皇帝殉葬。秦二世大喜,批準了,還賜給錢十萬用以安葬。
從此之後,秦朝的法律愈加嚴苛,群臣人人自危,都有了反心。胡亥加強專政的結果,適得其反。
趙高還給秦二世出主意說:始皇帝所以能說一不二,是因為君臨天下的時間較長,現在陛下剛開始執政,萬一說錯了話,群臣就會不服。因此,不宜與群臣多見麵。
秦二世深信不疑,從此深居宮中,有事隻和趙高商量,即便公卿也難得見上一麵。
這樣一來,秦朝的中央集權達到極致,文官體係的糾錯功能完全喪失,國家等於隻有一個人說了算,根本無法有效應付任何事變。
就這還不夠,秦二世認為自己剛當皇帝,大臣雖然被壓服了,黔首可能還不服,必須像老爸那樣巡遊天下,讓百姓知道新皇帝也不是好惹的。
這位二世辦事,實事求是講,還是很有效率的。
秦二世元年春天,胡亥沿著秦始皇冬巡的路線,從鹹陽出發,到碣石,向南到會稽,在秦始皇所刻石碑上都刻上了自己的銘文,而後遠赴遼東而還。
此行費時十個月,行程竟有八千裏以上,每天要跑一兩百裏,堪稱高速行駛。
回到鹹陽後,秦二世繼承老爹的大業,繼續建設阿房宮,外撫四夷。可能他感覺還是不夠安全,就從各地征發善戰甲士5萬人,駐屯鹹陽,拱衛首都。考慮到一下子來這麽多人,鹹陽當地的糧食供應不上,就令各郡縣自己籌糧,士兵們自帶糧食,鹹陽300裏內不提供一粒米。
秦二世的預感是準確的,就在他東巡歸來兩個多月後,秦朝的土地再也承受不住他的超高壓了。
當年七月,在泗水郡的大澤鄉(今安徽宿縣)爆發了由農民陳勝、吳廣領導的全民大起義。
在我們的印象中,好像是由於陳勝、吳廣首舉義旗,劉邦等梟雄才跟上的,其實不然。就在此前一年,泗水的亭長(基層治安組長)劉邦,就拉杆子起來造反了。
當時,劉邦負責帶隊,送一批刑徒去驪山修始皇陵。一路上,刑徒不斷逃亡,怎麽也管不住,估計到地方也就快跑光了。隊伍行至路途的一半,劉邦陷入了絕境——就這支人數不全的隊伍,即使到了鹹陽也要遭處罰,自己也得淪為刑徒。
人被逼急了,總要有個活路。劉邦是個帶點痞氣的人,他想來想去,決定不按常規過這一輩子了,索性放掉了所有的刑徒,自己要去當土匪。其中有10多個刑徒為劉邦大大義所感,願意跟隨。
這支小小遊擊隊,就這麽形成了,隱蔽在草澤之中等待時機。漸漸地,竟然混成了好幾百人的大隊伍。
與此同時,彭越,一個打魚人;英布,一個受過“鯨刑”的人(也就是臉上被刺字,故又名鯨布),被罰在驪山修陵墓。在修墓期間,他倆秘密聯絡有誌之士反秦,策劃了一陣子之後,帶著一批刑徒逃到了長江上,當了水匪,實際上就是開始了反秦起義。
是陳勝、吳廣的投下的星星之火,把四方民怨的燎原大火給點起來了!
秦二世這個倒黴蛋,撞上了中國古代最經典的一次全民大起義。
秦朝是偉大的,但也是有深重罪孽的。這罪孽實事求是講,不是由秦二世而起,秦始皇的政策需要負重大責任。秦法從來嚴苛,但自商鞅以來內部還沒出過問題。因為百姓隻要肯作戰,上進之途還是有的。且國家在不斷擴張的非常階段,秦民多少還有個盼頭。
待到天下統一後,戰火熄滅,萬民都有“更生”之感,如果這時候秦始皇與民休息,黔首必然感恩,秦朝就會有一個非常穩固的民意基礎。
可是統一之後,秦法愈加嚴酷,完全針對著老百姓來了,再得軍功不易,而不小心犯法當刑徒的機會倒是增加了。國無寧日,民無安居。問題那就嚴重了。
秦朝的賦稅,是征收百姓收入的大半。聚斂過重,百姓難以承受,這是弊病一。
秦朝的邊防、修建任務太重,征發衛戍和勞役人員一直征發到基層閭裏。丁壯被搜羅一空,百姓沒法過正常日子了,這是弊病二。
人民沒有了希望,就要出事。
在這種危局下,如果中央機構頭腦清醒、運轉有效,還能防範一下。可是秦二世得國不正,他要防範大臣中的異己,所以采用了最極端的寡頭統治,隻依靠趙高一個人來施政,聽不到正確意見。另一方麵,本應自覺為政權服務的大臣和郡縣官僚,因為秦二世在殘殺親兄弟時株連過重,人人震恐,大家都是活一天算一天,完全失去了屏障政權的主動性。
正因為有這樣種種失當的舉措,火山一旦爆發,皇冠必然落地。
本想延續千世萬世的秦朝,二世而亡,就是它的宿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