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舊痛複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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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江的稚嫩的臉孔上沾滿了鮮血,他的雙眼也被染成了紅色,卻不是被鮮血而是被強烈的怒火與殺意。

    “你就是這樣對待真心投奔你的……”

    “我的惡名固然沒有雨櫻那般遠揚,然而我的威望同樣也沒有她高。我甚至很清楚,我對待屬下,定然沒有她那樣寬容,竟然就能由得你們這麽跑出來也不派追兵。換作我的手下,早就被我五馬分屍,剪掉舌頭了。她那樣好的首領,你尚且有許多不如意,我性子涼薄尖刻,指不定你又要出什麽幺蛾子。那可真真是引狼入室了。”

    白睛折扇一收,什江劇烈地顫抖起來,用手抓著喉嚨,口中“唔唔”地怪叫,很快就雙眼一翻,再也不動了。

    沒有任何溫度的笑容,在那張冰雕般的臉上刻畫出來:“其實我想連你的內丹魂魄一並毀了的,但是看在狼王殿下的麵子上,就留你一線生機。嗬,多麽可笑,你看不起的,在背後說壞話的女子,卻成為了在某種程度拯救你不至於徹底魂飛魄散的救星。”

    飛洛沒有受傷,整個癱倒在地上,不斷地在發抖。

    白睛很能理解他的心情。

    就在片刻之前,還有兩個同伴,但是隻是眨眼間,就剩下他一個了。而且他們的死相還如此淒慘,什麽都沒能做到,隻是眼睜睜看著的自己,怎麽能做到波瀾不驚?

    一閃而過的畫麵,在腦海中流淌而過。滿地的鮮血,殘酷的景象,讓他的頭有些發痛。

    他用扇子輕輕敲了敲額角,伸手要將飛洛扶起,飛洛卻躲開了他的手。

    “好可怕……”他嚇壞了似的喃喃:“真的好可怕……狼王殿下,從來不會做這樣的事情……為什麽你就能眼睛也不眨一下的做出來?”

    他猛地抬起頭來,含著淚的雙眸瞪著他,撕心裂肺地大吼道:“就算我們是叛逃而來的,生命就這樣不值錢麽?可以任由你隨意奪去嗎?這麽兩條活生生的性命被你的手捏碎了,難道你就沒有恐懼,憐憫之心麽?”

    “你們狼族偶爾也吃人的不是麽?同樣是妖,說什麽憐憫之心,真是……”白睛嗤笑了一聲,毫不尷尬地將手懸在半空,清澈又不見底的眼眸鎖在飛洛的臉上:“我殺了該殺的罷了,你聽著什江那臭小子的話,就不生氣麽?不覺得他沒有良心很該死麽?如果你也隱隱這樣認為,那我實在是做了件好事。邑棲的死,並不幹我的事,你要是把這樁命債推到我頭上來,有失公允。”

    飛洛瞥著那隻指頭長得過分的手,知道他期待著自己能夠握住。他卻選擇退卻兩步,不去接受。

    “對不起,我改變主意了。我沒辦法為傷害了我同族的家夥效力。”

    他支撐起身子,踉踉蹌蹌地就要離開,但是沒走兩步,就摔倒在地。他勉強著自己,卻不斷地重複著這個過程。

    白睛一語不發地凝視著這悲涼的背影。

    終於,他摔倒在地,沒有再起來。

    白睛湊過去,看到他的臉色蒼白如紙,竟是昏了過去。白睛揮起折扇,正想要了結了他,將隱患除去。

    可是,殺招吟念至中途,就再也念不下去了。纏繞在他腦海中的夢靨,已經被深埋的夢靨,忽然就開始折磨起他來了。

    那裏躺著的,不像是飛洛,而像是他自己。無依無靠,孤獨無助,失去了自相殘殺的“同伴”,卻要被自己的良知逼得喘不過氣來。

    不是他的錯,他卻要承擔著最深重的罪孽的那種感覺,倒讓他有些站立不定。

    他幾次下狠心,終究下不了手。

    “罷了。”他歎了聲,將折扇係在腰間,吹了聲口哨,立刻有虎妖應聲而來。

    虎妖們被鮮血和躺在地上的三個狼妖驚得呆了:“王上,這是……”

    “不知道怎麽他們就自己吵起來了。一個殺死了一個,另一個我實在覺得煩,就順手要了他的命。但是——”他指了指飛洛:“他倒是無辜的,不過似乎受了些驚嚇,你們給他安排個住處,好生照顧著吧。”

    他們遵了命令,將他扶起時,卻看到他的頸子中,有赤紅的紋路。

    屬於魔族的刻印。

    虎妖立刻將刻印亮給白睛看,露出難色:“王上,這樣不好罷——幹脆也一並處理掉算了。”

    “雨櫻知道他們跑了,未必就不派手下來尋蹤。我們總得留個能證明我是無辜的在,不然她的性格,知道自己的手下全死在這裏,怕是不問青紅皂白,就要把這裏鬧個天翻地覆了——我幹嗎給自己找這個麻煩?”

    虎妖們一聽,立刻拍手稱讚道:“還是王上思慮得周全!我們就想不到!”

    他們離開,白睛咬緊嘴唇,搖了搖頭。

    不過是顯而易見的欺騙之語,他們卻信以為真,還稱讚他高明。其實最周全的方法,莫過於真的飛洛處理掉,屍體也不留,雨櫻來尋,一口咬死從來也沒有見過就是。留了這麽個活口,反倒容易讓雨櫻疑心到他的身上來。

    況且他這麽私自留下魔族,虎林中的虎妖,還有其他族得知了,究竟會做些什麽感想?

    他知道自己這一步棋,走得著實不算是好。但是,既然不是死路,偶爾變個法子,說不定也能看到不同的趣味。

    他用這些敷衍的話勸慰自己,然而回到竹林居中,弦音卻走了調。

    心中竟是矛盾混亂不堪,然而,他絲毫沒有注意——或者假裝沒有注意。

    有些選擇,既然做了,就不能再去後悔,否則,隻會讓自己本來就如同一團亂麻的心緒,更加混亂。

    然而,縱然不去深思,他還是做了難以理解的事情——他非但留下了飛洛的性命,還將什江與邑棲好生葬了。

    他究竟是想要證明什麽呢?還是想彌補自己的某種遺憾?隻有他自己才知道。

    在盯著兩個愚者的墓碑時,他竟像是多年的某種夙願,一朝得償。

    可是,他甚至都想不起心願是什麽,也有種卸下了重擔的輕鬆。

    如果,他知道數日後,喚醒了他沉睡的噩夢的禍首,在魔之境,正在向雨櫻複命,他剛剛卸下了負擔的雙肩,隻怕要被更沉重的枷鎖壓垮。(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