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夕顏依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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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您和冥界也有交集啊。”
“如果可以,我真不想和他們有任何的交集。”雨櫻苦笑了一聲。
妖魅得眸子中忽然也有些灰暗。
如果她願意,完全可以不把自己的任何情緒展露給他看,她卻故意地讓自己的情緒暴露在他們的眼中。
關於冥界的回憶,定然不會是快樂的回憶。
冥界,本就是冰冷的,沒有絲毫的溫暖,而生活在其中的冥族,連血液都是冷冰冰的。
死的境界,死的氛圍,還有一群活著的死者。
長年生活在冥界,已經讓他們感受不到尋常的快樂。在沉悶而陰鬱的雨天,最想讓人把雨水染成血紅色。
他們的心,大多也都陰暗至扭曲。
並不是所謂的天生的緣故。
過於嚴格的位階,隻要不拚命,就會失去性命。而拚命地意義,卻也是為了能夠活到下一次拚命,渡化一群即將走向重生的靈魂。
冥界隻不過是死魂的驛站,卻是冥族的牢籠。他們注定不能走出一步,卻為了更好地渡化其他靈魂而疲於奔命。
並沒有誰是高尚的,並沒有誰,能夠在重複的單調的工作之中仍然不失衡。他們也是一樣的,在不斷重複的日子之中,感到憤恨,膩煩,厭惡。
之後便轉化成了強烈的報複心。
冥界隻是對他們的能力執著,不會真的去顧及,那些靈魂是不是好好轉世了。
那不是歸他們所管的命運,當走上奈何橋,渡過了忘川,保管他們命運的,將是天界。
看似莊嚴的儀式,其實不過是生命中無足輕重的環節。所謂的冥族,也不過是領路的罷了。
為什麽,為什麽要做這種單調無趣的事情。
不知道有多少,在一次又一次的試煉中活下來的冥族,有了強大的實力,卻漸漸失去了平衡。
就像是忽然意識到,自己那些努力,其實都不過是一場笑話。
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們開始背著冥王,背著他人,偷偷地毀壞前來轉生的魂魄。
這樣做對大多數的冥魂來說並沒有好處。
然而,不這樣做,對他們也同樣沒有任何好處。
冥族的藥師,利用真正活著的魂魄,而不是冰冷的鑄軀來試藥,也能夠更準確地得知他煉出的丹藥的藥性與強度。
當走過了冥界的橋,就會忘記一切。
如果不曾忘記,說不定,有許多的魂魄,就不會再去尋死了。那裏,其實並不是解脫。
解脫在哪裏都不存在,也隻不過是看不到冥界或者天界的地界之靈的妄想。
雨櫻,活了這麽久的雨櫻,一定會對這件事比普通的魂靈體會得更加深刻。說不定她的記憶中還殘留著過往的痛苦,才這樣離經叛道。
“嘻嘻,雪王殿下,你的眼神分明在說著——討厭冥族啊,這種感覺,我懂我懂似的呢。”雨櫻將指尖按在紅唇上,沾上了一點胭脂,壓在他的臉頰上:“怎麽樣,是不是因為遇到了知音,而對我另眼相看,稍稍有些喜歡上我了呢?”
“沒有。”
雪幹脆地回答險些讓雨櫻從椅子上摔下去。
“啊,說話這麽直白,我很傷心的。”雨櫻嘴上這麽說,嘴角向上挑著,完全看不出傷心的模樣來。
反而是兩滴眼淚不合時宜地從眼眶中落了下來。
“藏在手心裏的辣椒,味道太嗆了。”雪指了指她緊緊攥著的拳頭。
“嘿,不是您的眼睛,您的感覺也這麽敏銳啊。”雨櫻一鬆手,辣椒掉了出,她一腳將它踩扁:“連我手心藏著什麽你都看得到,幽寒那孩子的不對勁,你不可能沒有發覺吧。”
當然不可能。
在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
在他使用出隻有沐魂才會的冥術,卻嘿嘿傻笑的時候。
無論怎樣刻意忽略,也無法略去他們之間所有的共同點。
“你的眼神已經告訴我答案了——你是知道,還讓他住進冰宮之中的。”雨櫻支著下巴,“啪”地向雪的臉一指:“若我沒有猜錯,沐魂大概是你做‘蠱’期間,為數不多對你好的,甚至可能於你有大恩,你才會留下那孩子吧?”
木蓮緊咬著嘴唇。
她很想低下頭去,但視野的移動,看不見她的表情的雪也會察覺她的情緒,她隻能強忍著,仍舊按照雪的意思,緊盯著雨櫻。
雪虛空的眼眸,越過了冰宮,也穿透了黑暗。
浮現出了那憔悴而溫柔,美豔得過分的臉孔。
他身上沁出冰一般的寒氣,靠近他卻又不可思議地有種溫暖的感覺。他的聲音,他的表情,還有他關切地態度,都讓他懷念。
他也不知道懷念他時,是不是同時也懷念讓他忘不掉,愛不起,恨不得的女子。
固然是幽寒的死纏爛打,讓他有了動搖,決定性的因素,還是那一張能勾起回憶的臉。
“嗯。沐魂叔他……他看我的時候,從來都不是鄙夷的眼神。大概是常年生病的緣故,一絲尖銳的氣息都沒有,總是很柔和。和師傅是完全不一樣的態度——師傅有時候還是過於嚴厲了,但是他卻並不會因為我的小錯誤大吵大嚷,麵露不悅。還有就是……”
他想起,那一夜,他坐在玄機宮花的海洋中,若離第一次將麵紗掀開時,周圍忽然暗了下來,無數的螢火圍繞著他們的身邊打轉。
他一時忘記了語言,當回身,卻隻看到了碧綠的衣衫的一角,以及慈愛的眼神。
沐魂沒有說話,眼神中卻仿佛有千言萬語。
“我的離兒就交給你了。”
他無聲地囑托,讓他的心整個被融化。
他向他豎起手指,輕輕點了點頭。
承諾讓原本毫無疑心的他,更像是吃了定心丸。他卻並不知道,承諾被碾碎的瞬間,不隻是他,連父女親情,都被碾壓得幹幹淨淨。
夢幻的場景,與讓他恐懼甚至有些惡心的容顏融合,他猛然打住。
“還有就是什麽?”雨櫻歪著頭,忽然做出驚恐萬狀地表情:“雪王殿下,您對我這閉月羞花的美貌不感興趣,該不會是……”
“斷袖……麽……”
記憶的閘門猛然打開,他的笑容,一如螢火中明滅的影。
兩個不相幹的家夥,闖進了他的記憶之中。
確切地說,應該是三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