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他月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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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簡單啊。我把自己過去的法術全廢掉了,脈絡全震斷了,現在的法力與靈力,全是我從頭開始學起的,自然是很精純的妖力魔息,不會摻雜讓人惡心的仙術。”
輕描淡寫,帶過了刻骨的疼痛。
“斷掉仙脈?你——?”寒夜的眼睛瞪得老大。
“嗯,看著不像麽?”白影輕飄飄地笑著。
“斷掉仙脈,是極痛的,至少半年都動彈不得,連眨眨眼都會痛,卻還需要大量的水和食物來維持生命,沒有特別的目的,沒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
“哦?”白影空虛的麵龐上,第一次閃現出了“興趣”,卻是稍縱即逝:“你的口氣,活像是你自己也斷掉過仙脈似的。”
寒夜冷哼了一聲:“這不是廢話!不斷掉仙脈,我要如何入魔呢?”
“嗬?是麽?你的魔刻不是畫上去,或者是障眼法啊?”
寒夜卷起袖子,露出鮮紅的一道道痕跡,拈起一根針,對著皮膚狠狠刺了下去。
鮮紅的血珠滾出,騰起赤色的霧氣。
除卻轉生,魔族一生也擺脫不了的印記。越去刮擦,它的顏色越深重,同時還有強烈的痛楚直侵入心脈。
寒夜直直地站著,忍受著火燒似的疼痛,擠出一絲笑:“你信了?我這是貨真價實的魔刻。”
“喔,真的呢。”白影沒有麵露驚訝,似乎這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這樣的表情,讓寒夜暗叫不妙。
“那麽,你是什麽時候墮入魔道的呢?為什麽要墮入魔道呢?是為了副將大人,是不是早就是墮仙了?”
寒夜打著哈哈笑道:“我……我可是最近才到魔族的,怎麽可能早就是墮仙,那樣九天王豈能容我?我又何必為了他賣命?直接趁著大好的機會,就直接入了魔族不是更好?”
“你是最近才到魔族的?副將大人投靠魔族,也不過半年的光景,你如果在之前,就預料到她會扯斷自己的妖脈入魔境提早做準備,未免也太先知先覺了。你自己也說了,斷掉仙根至少需要修養半年的時間,仙力越純粹,需要的時間就越長。我不過是個小小修仙者,還躺了五個月,你作為一個血脈純粹的仙靈,沒有個一年兩年,怕是難以徹底修養好。為了虛無縹緲的計劃,失去得力的手下,哪個王也不會那麽傻,除非你一開始就是魔了,才能在恰到好處的時間點恰當地出現。”白影向他抱拳道:“我有些佩服你的勇氣了,我擁有那麽強的仙力,未必就肯舍得輕易放棄。”
“但是你已經放棄了。作為一個凡魂,這種膽量可是不多尋。”
“比不過您。我原本,早就是個隻要不讓我做人,哪一族都無所謂,再痛我都能忍受——失去了欲望,而折磨自己。但是,能做到您這種地步,非有強大的執念,是做不成的。我之前看到你在那裏又哭又笑,本來以為已經大概了解了你,現在,卻發現我還是小瞧了你。”
“彼此彼此。”寒夜泄氣了似的,仰麵朝天,一條腿斜垂著,懶趴趴地躺著:“我也沒想過在地界能碰到你這種可怕的家夥。”
“別人都說井底之蛙,隻能看到頭頂的一隅天空,我倒是覺得,坐在天上看到的地麵,何嚐不是一隅?”白影涼涼道:“掰著手指,都能數過來天界到底有多少神仙——畢竟不是所有生靈都是幸運兒,能夠出生在九天,或是有幸修煉成仙。而萬丈紅塵,凡靈之多,大概如同沙石般多而輕賤,自然會比你天界有更多的悲歡愛恨,癡執無數。作為神仙還窺不透,你還真應該在地界好好回爐重造了。”
“難怪你自稱是死人,你說話,還真像是個死人。我也自詡死過一次,很多事也沒有你透徹——這麽看來,你倒是比我更適合做神仙。”寒夜輕笑。
“也許你是死過一次,但是死過以後,你大概是看到了自己的追求,值得自己奮鬥的目標。我死過一次,卻是把什麽都丟掉了。信念,信仰,愛恨,什麽都空空蕩蕩的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還能喘氣。說我透徹,不如說我虛無,一具空殼而已,又如何不透徹?”
他靜靜地轉過身去:“許是看到你懷念起什麽了?還是和你很投緣,和你說的話,特別多呢。”
寒夜心中暗想,一整日就在那裏呆坐,說什麽也不理會我,這也能算是什麽話多麽?
但是,他沒有把想法說出來。雖然覺得基本是不可能的,但是他還是想要嚐試地拉攏他一下。
“你原來,是不是很傷情啊?”
“傷情?”他像是聽到了笑話似的:“我根本無情可傷。”
“我……我倒是……”
他將那些不愉快的回憶,同時調動出來,眉毛垮了下去,聲音也有些哽咽了:“我倒是有很多難過的,難過得都不想想起來的記憶。”
“我沒興趣。”
猝不及防的,被白影澆了一盆冷水下來,他的表情頓時僵住了:“難道你不願意和我有更多共鳴?”
“其實也並沒有抗拒,但是我討厭利用自己的回憶來當作工具利用。即使是再不愉快的記憶,也不應該如此糟蹋。”
“說出來就是糟蹋嗎?”
“不,不是,隻是既然是痛苦的,肯定不會想要全回憶起來,不會讓自己到流淚的地步,而是小心翼翼地,先繞開讓自己難過的地方。你卻從一開始,就要把心口的傷疤徹底揭下來,如何不讓我懷疑,你是想要拉攏我?”
白影坐回了原位,以最初姿勢,背對著他,將頭貼在胸前。
“我不想再被任何人拉攏,也不會再被任何人利用。你若誠心,我雖早已無心,禮尚往來,至少會裝裝樣子。但是虛偽的麵具,就莫要展現給我看,不然我整年不說話,也不會覺得悶。好容易我願意陪你,不想把你憋悶壞了,你把我僅有的興趣打碎,就是你自作自受了。”
“你現在是雨櫻的手下,難道就不是被她利用嗎?”
“副將大人是不一樣的。她做什麽,都是我應得的懲罰,而她偏偏並不想要使喚我,我有什麽理由不跟著她呢?”
白影簡單地回答完,小聲地打起了鼾。
他裝睡的水平,實在是不怎麽高明。但寒夜也知道,這是他暫時不想理自己的標誌了。
想要說話,卻不被理會的鬱悶,原來是這樣的麽?
她也是一直在忍受這種沉悶,卻沒有對他新生怨怪嗎?
他發覺,他的恨意深了,也淺了。一切都隨著她的死作為終點,他竟然覺得自己不過是做了多餘的事。
越接近核心,他越害怕,有朝一日複活的她,會不會狠狠地瞪著他,向他討要讓他們露出笑臉,也讓他們永遠分隔的小小生命?(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