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君顏孰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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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話沉入星海之中,濺起的漣漪,倒映出的,是另外的一張,柳目彎眉,秀致的如同女子的麵龐,倒映在心中。

    而眼中映照出的,是紫衣華服,輕佻嫵媚的端麗之顏。

    不是他的臉。

    也不是她的臉。

    是前世的前世,浮沉於碎片之中的一片。

    碎片的原身,打碎的圓鏡,卻不記得自己的身軀上曾經鑲嵌著這樣的一片碎片。

    即使拚合,也無法複原成原來的模樣。

    但是,確確實實是這塊鏡子的一部分。

    鏡子在破碎之時,自身裂成了兩片完完整整,一模一樣的碎片,映照出不同的景色,連自己也意識不到原身在何處。

    一顆棋子,為了自己的微薄之力而歎息,小小的一卒,將自身變幻出無數個小卒來,各自在各自的地方,經曆著不同的記憶,做著截然不同的事情。

    變成了截然不同的存在,已經不再是相同的,他們的起點依舊完全一樣——是從同一個起點,懷著悲願的第一顆棋子的化身。

    他的嘴唇輕輕地動著,說出:“弱者是沒有權利,選擇人生的。弱者的骨氣隻不過是愚蠢。”

    她的嘴唇輕輕地動著,說出:“再這樣死撐下去,你也隻不過,是另外一個犧牲品罷了。你,太弱了。”

    她是從來未曾遇見過他的她,他是從未曾思戀過她的他。他們沒有任何的交集,依然說出了相似的話。

    隻因為,他是他的碎片。

    她,也是她的碎片。

    見到過相似場景的,也許會感到惶惑。星辰,卻是全新的起點上,遇到的,新的存在,沒有過去的交集,沒有過去的碰撞,隻是,名為星辰的少年魔族。

    星辰驚訝地注視著他,正如他注視著亦師亦戀的她。

    “那你想怎麽樣?難道我們對峙了許久,你竟隻是為了笑話我的實力嗎?”

    “不,不是的。”他手中握著的長槍,被他掌心滲出的赤色的鮮血包圍。

    銀槍,纏上了薔薇色的蛇,吐出信子,似乎還會發出“沙沙”的響聲來。

    但是,定睛一看,那隻不過是鮮血凝成的,假蛇,卻仿佛擁有了生命力。

    它的身體,是鮮紅的血液凝成的身體,而那長槍,也成為了它的一部分。

    “這是……什麽?”

    “你認為它是什麽?”他歪著頭,浮現出了,不像是他那張虛幻的臉龐能夠露出來的,淺笑。

    “槍,我的槍……”

    “答錯了。”

    “那麽,是蛇嗎?”

    “也不對。”他輕輕地,撫摸著槍身,也撫摸著蛇。

    蛇似乎在輕輕地蠕動,而槍身,也綻放出冷冰冰的寒光。

    看上去,是對於他的回應。

    寒夜僅僅抿著唇,在一邊看著。

    輕輕眯起的眼,泛出金色的光芒。

    瞳術,能夠穿透一切的瞳術,卻看不穿這副身體究竟包裹著什麽。

    雖然就在剛剛,他已經聽到了,有關於白影的往昔,他也不認為他會有所隱瞞。然而,那段過去,就如同影子的黑暗,夜的深沉,能夠看到的墨色,絕對不會是全部。

    黑色,是最容易包容其他顏色的,除了它,什麽都看不見了,卻容納了所有的顏色。

    星辰有些惶惑地,注視著自己的長槍。

    打碎的裂縫,也被古怪的蛇皮紋路覆蓋,看不出究竟是裂縫,還是槍身原本的花紋。

    “可能對你這既弱小又愚蠢的孩子,這個問題太複雜了。我問你個簡單的問題吧——你認為,槍是什麽?”

    “武器。”星辰毫不猶豫地做出了回答。

    “蛇呢?”

    “活物。”

    “屬於你的蛇呢?”

    “呃……”星辰怔愣了一瞬,回答道:“大概是,愛寵一類的?”

    “不錯。”

    “為什麽要說得那樣複雜啊。”寒夜盤起腿,雙手按在膝上,撇了撇嘴道:“明明一句話就能說清楚的——你不就是想說,這是有生命的,像是愛寵一樣的武器,再隨便起個名字,它也能像自己養得小蛇一樣,愛自己之所愛,屠自己之欲屠嘛。這種糊弄孩子的把戲,非要繞著彎子,真是累。”

    嘴上這樣說著,他卻愈發地生出了惑慮。

    也許是他的語氣一直是淡淡的,冷冷的,毫無生氣,以至於他完全沒有發覺這個家夥——實際上卻是用著截然不同的語氣,說著與某個生靈,相似得可怕的話語。

    不是鏡緣,也不是雨櫻。

    將散碎的魂魄碎片,聚攏在掌心的華色衣。

    是誰?那一定,是他知道的某個人。

    不,是某幾個人。

    融合在一起,成了暗色的影子。

    他是無法戰勝破軍的,從之前的交手,他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白影的實力不如他,自己也未必能占到便宜。

    他靜靜地,老老實實地呆著,卻也在思考著讓自己無傷逃出去的方法。

    他忽然暫時不想逃出去了。

    浮韶暫時不會有大的動作,天界諸事,默穹亦在短時間之內不需要他的任何幫助。

    在魔境之中,似乎會有很多意想不到的趣事與秘密等待他去發現,顯然比天界繁瑣而無謂的事情更加吸引他,讓他的靈魂暫時融入與看似與計劃無關,但是卻足以影響全局的事情中去。

    “武器?”星辰覺得有些可笑:“武器怎麽當作寵物去愛?它也沒有生命,隨時隨地可能折斷,又不得不換一個新的。”

    “不,武器是有生命的。如果沒有生命,為什麽要拚命地守護著你的安危?作為武器的責任,是守護著主人。但是主人卻要竭力不讓它受傷。隻有給武器灌注生命,它才能與你一心一意。斷掉了,便是逝去了一位老友,要好好埋葬,才能與新的武器締結契約。這是對於你們之間的肯定。最孤獨的時刻,沒有什麽陪伴著你,它卻絕對不會背叛你——遠遠比任何事物對你都忠心。”

    他再次將長槍遞給了他。

    星辰卻沒有去接。

    “你又在耍我是吧?我才不上當,才不要再被你說教一頓呢。”

    “不,我不會對它開玩笑的,它是你的了,你可以給它,取一個名字,賦予他新生。”

    “腦子沒問題的,是不可能給死物取名字的吧。”

    “正因為沒有名字,才是死物。在你給它取了名字的刹那,它就了。也許,還能夠寄宿著靈魂的碎片。”

    他的聲音中,壓著一點點,妖族特有的暗示之術。

    他實在很適合,也很擅長妖族的暗示,將一點點的感情,傳遞到對方的心中並不斷地擴大。

    星辰受到他言語的魅惑,再次伸出了手指,按在了槍柄上,在確定沒有詐時,長長地鬆了一口氣,輕輕地,對著槍,小聲呢喃。

    “落隕。”

    是錯覺也好,幻象也罷,璀璨的星光,融入到蛇的身體中,它血紅的眼珠,注視著他的臉,化作了那張狡黠的笑臉,與他的手臂連結成一體。

    “哥哥。”(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