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將忘未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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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落層層,金黃的世界,看不清究竟是哪裏。

    哪裏都是一樣的,總歸,是快樂的記憶。

    雨櫻踏在片片的落葉堆上,靜靜地,看著正坐在木雕椅上,將自己的指甲染上鳳仙花汁的——少女。

    冷漠而高傲的少女,望著自己的指甲,卻開心地笑出了聲。

    如果不是接下來,她的臉上又重新現出了冷漠的神情,雨櫻真要以為,自己看到的是冷清霜的姊妹。

    “你怎麽又來了?”她吹著自己的指甲,瞪著自顧自坐在了她對麵的男子。

    男子的麵目模糊不清,並不是隨著塵封的記憶忘卻,而是她刻意將他的樣子從心脈中挖了出去。

    雨櫻總覺得他的模樣身量好像是她認識的,沉吟片刻,又覺得可能性實在不大,就打消了這種念頭。

    “我不能來嗎?”

    男子的聲音,猶如月光下的潺潺流水,清澈透明而有十足的吸引力。

    當真不是那個畏畏縮縮,總是不敢抬起頭來的小男孩。

    “不能。單單是看到你在這裏,都會髒了我的地麵。”她慢悠悠的起身,走到男子的麵前,一腳踢開了他的座椅。

    她的速度極快,男子的法力又不高,狼狽地摔在了地上。

    他灰溜溜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正欲再說些什麽,她尖尖的指甲已抵住了他的喉嚨。

    “不想死的話,就快點從我的眼前消失。否則,我就用你的血,來染我的指甲。”

    她漠然的口吻,沒有絲毫轉圜的餘地。

    上一秒話音落去,下一秒若不離開,便會立刻索去性命,她的眼神寫明了答案。

    任憑男子再如何執著,也不得不灰溜溜地離去。

    何況,他實際上並沒有多麽深沉的戀心。

    不如說是一種憧憬,憧憬著高高在上的花,也不管采擷下來,究竟是不是自己真正喜愛的顏色。

    她抿緊了嘴唇,將他坐過的座椅,燃成了灰燼。

    這倒是讓雨櫻有些意外。

    她一直以為,冷清霜是因為過去食不果腹,衣不蔽體,受過太多的欺壓,才想要揭竿而起。

    她的高傲,她的漠然,全是為了遮蓋過去的自卑痕跡。

    但是看到的過去的影子,她顯然像是個刁蠻任性的大小姐,衣食無憂,漠然的個性,並沒有隨環境而改變。

    盡管她的生活看上去稱心如意,無所不能得,但是,她卻無法把圍繞在身邊的蒼蠅全部趕走。

    紅衫,妖嬈得如同女子般的男子,親昵地叫她姐姐,盡管她理也不理,他還是諂媚似的對她笑著。

    他必然沒有真的當她是姐姐,大概隻是想要憑借她,得到其他人的關注。

    她的其他兄弟姊妹,也無不是如此。若是沒有用得到她的,便會暗地裏說她是個喜歡裝腔作勢的女子。

    她一點也不在乎。

    不管是他人嘲諷也好,欽羨也好,她隻是在自己的世界裏,做著自己的公主般的角色。

    豪華的宮殿,以及她父親的言行,她默默地思索,也許說不定,她真的是個公主。

    但是她連自己的記憶,都盡可能地抹去了自己的身份,而隻留下讓她厭惡的刻痕。

    大概是為了讓自己的恨意能夠漫溢,能夠堅定她的信念。

    毫無疑問,她是孤獨的。

    雖然她被人關注著,總有許多的影子來來去去,但是,她依然是異常孤獨的。

    被圍繞在正中心的孤獨,鏡花水月的兩端。

    嫉恨羨慕,風言風語,都隻能獨自承受下來。雨櫻想起了倒在她腳邊的男子,她大概,很想要尋覓到一個知己,不,隻是能夠和她普通地說說話的人也可以。

    她直到現在,也不能完全理解沐魂,沐魂大概也並不真正理解她。

    他們是完全兩樣的觀念,走向不同的道路。

    無論是鏡緣,還是雨櫻,與沐魂都不是相同的。但是她還是很懷念初次在藏書閣碰到的少年。

    無關風月,甚至,並不關心。

    是的,他們並不關心彼此的所想,也依然在平靜地交談,

    隻是為了尋覓到能夠對話的對象。

    冷清霜的長劍,直指著她的胸口,而她染毒的匕首,貼在她的腕脈上,在殺氣之中,她們早已經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殺意,是她們在他人動手時才會流露出的眼神。

    “你是我。”

    “我是你。”

    她們彼此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為什麽放棄?”

    “那你呢,為什麽你又從來不曾努力,努力去選擇我的這條道路?如果你選擇了,說不定會知道我放棄的原因。”

    雨櫻當即放棄了,去吮吸她的鮮血,看到她的過往的念頭。

    她還沒有足夠的勇氣,去迎接自己的宿命。明知道逃不脫,她也想讓時間再慢一些。

    進入冷清霜生命中的,是一名女子。

    女子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有種懶散的味道,但是,對冷清霜來說她的感情卻因此顯得很真實。

    女子並沒有刻意從記憶中剔除,大概是她為數不多的溫暖的回憶。

    然而,她仍然看不清,更確切地說是記不住女子的容貌。

    睜眼看的時候,看得到她的五官,卻無法印入腦海,連她的長相,究竟是美還是醜都無法說出來。

    黑漆漆的一個洞,將目光吸入,卻再不映入眸子中。

    她的名字,也無法傳入耳中。

    這並不是冷清霜的咒,而是她對麵的女子,本身就依附著咒,不能再次被追索。

    冷清霜的表情仍舊冷淡,但是也能露出些微的笑意。

    看得出,她大概是真的很喜歡,這個懶懶散散的女子。

    雨櫻驟然醒悟。

    記憶中的染秋霜,並不完全是她。

    正如鏡緣,並不完全是雨櫻。

    當年的她與她,之所以同時說出了“我是你”這樣的話,是因為她們既在對方的身上看到了玩世不恭的懶散,也看到了強烈的不甘的執念。

    此時的少女,顯然還並沒有慵懶的氣息。

    這是從自己的朋友身上學來的。

    雨櫻實際並沒有真正能夠稱為朋友的人,初初,她是寂寞的鏡,而後,成為了狼族的王。

    對等立場上的友人,一個也不曾有。

    但是她有種,自己曾也有過一個相似的朋友的錯覺。

    巧笑嫣然,叫著一個名字,不是鏡緣,也不是雨櫻,而是在兩世的夾縫中不經意的投影。(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