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吾罪汝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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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雨櫻的指尖飛出的細絲,纏住他的指尖。
被給予的視野,低眸望見了一雙赤裸的,白玉般的足,足踝上戴著銀製雕花足環。
抬眸則見將自己蒙裹得嚴嚴實實的木蓮,毫無畏懼地,正迎著劍。
真的是木蓮。
小小的個子,瘦弱的身材。
那麽溫柔而體貼的木蓮,為什麽竟要當著自己的麵做出殺死靈燼的殘忍舉動?
她可以為了自己把自己的身體都熬壞,這應該也是受了誰的蠱惑,認為可以提升自己的地位罷。
芒星盤的秘密,此世間,根本無人知曉便在狐靈山。哪怕是一直叫囂著,要用自己的靈物稱霸的,也無誰來狐靈山挑釁——一是因狐靈山的結界太過於嚴苛,但若是知曉有芒星盤在,哪怕是再嚴苛的條件,他們也會不顧性命地湧衝進來的。
單單拆解狐族的結界是不上算的買賣,能夠把芒星盤拿到手,則是穩賺不賠。
莫說是妖族,人族的術士也會蒼蠅似的爭先飛入。但作為靈燼的胞兄,至少他在狐族生活的那些日子,從來也未曾發生過這種事。
雨櫻對於狐靈山如此熟悉,甚至連破碎了的宮宇都能修複成一模一樣,隻有她知道,唆使了木蓮也未可知。
表麵上讓破軍在魔境好生照顧著木蓮,實際上都不過是障眼法,為了麻痹他的心。其實在這幾日,早就已經將芒星盤的事告之木蓮,木蓮畢竟單純,經她一說,很難不產生奪取的念頭。即使真的出了事,作為旁觀者,她也可以將所有的責任全部推給雨櫻。
在某種意義上,已經可以稱作是完美的計劃了,完美得可怕。
“我以王的名號命令你,不準對我的妹妹動手。”
“主人!為什麽您那麽糊塗呢!”木蓮沙啞的聲音更為沙啞,帶著微弱的哭腔:“她是把命運引導向毀滅的毀滅者啊,如果一時心軟,您終將會被她吞噬下去的!”
靈燼揪緊了他背後的衣裳,將臉貼在他的脊梁上,輕輕地發顫,小聲呢喃道:“哥哥……”
“沒關係的,小靈,她隻是一時被迷惑了心智,隻要哥哥勸勸就好了。”
“不,她根本就不講理,一點都不像那個粉衣裳的姐姐似的可親。”
“是麽。”雪的眉宇一暗,心中忖慮著,為何雨櫻與木蓮給靈燼的印象,恰好是顛倒過來的。
這也是一計嗎?如果是,她還真的有些手腕。
從一開始就埋藏的某種隱患,始終在蠢蠢欲動。毫無道理的事情,一旦被自己加上了道理,就會變得難以解釋清楚。
為什麽,要無緣無故的,將自己滿手的兵權拱手相送,無私地傾囊相授,甚至還始終一副無欲無求的樣子。
身為萬妖公認的王者,怎麽能說沒有欲求,就真的半點也沒有了。
“雨櫻,為什麽木蓮會跟我們一起來了呢?”他輕輕一握,手中的逆魂化作了一股紫色的輕煙。
雨櫻的心似被刺紮了一下般。
數載歲月的輪轉掙紮,她已經不需要刻意察言觀色,也能聽懂弦外之音。雖然她竭力想讓自己平靜下來,讓自己相信,她隻是因為經曆了太多,想得太多了。
但她還是笑得有些勉強,還是沒能第一時間就回答出雪的問題來。
破軍極淡然地,跪在了雪的麵前,以頭抵地。
“是屬下的失職,屬下忍不住,隨口說了些話。木蓮本來就放不下您的安危,聽屬下一說,就更是吵著要來。說是無心,屬下其實也是有心,櫻姊實在不讓我隨著她,隻有把木蓮當作擋箭牌,才能免去她更嚴厲的訓斥。”破軍狠狠地叩頭,地麵微微地顫動了一下。
“請主人責罰。”
雨櫻怔怔地望著,跪在地上的破軍。
墨色的長袍,墨色的披風,飾著銀色的狼頭肩甲,頭發將他的臉遮住了一半。
分明不是幻境中,纖塵不染的白衣勝雪,隻是在他的身上,卻仿佛重疊影子僅有的一點違和感都消失了。
就似乎夢中的雪王,並非雪王,而是破軍一般。
他抬起頭時,腮邊逞強的笑容,也似乎是大雨傾盆之中,那個“他”的笑容。
“破軍寶貝,你……”
“什麽都不必說,櫻姊。我是絕對不可能容許您擔上‘莫須有’罪名的。應我受的,我絕不逃避——我是大丈夫啊。”破軍冷靜而沉穩地道:“我知道您也許未必會相信我的話,但是我說的,卻毫無疑問是真相。您連明辨是非的能力都沒有,根本不配坐在您現在的位子上。”
破軍絕不會輕易下跪,哪怕是為了耍詭計,他恐怕也不會犧牲自己的膝下黃金。這種想法沒有任何的依據,唯一的依據,就是他身上,與那個生靈太過相似的氣息。
就是這一點點簡單的理由,已經足夠讓雪信服。
“起來吧。”
“不,我還沒有聽到您說相信我。”
“我……”雪遲疑了片刻,對破軍深深地行禮:“對不起。”
“我並不想聽您的對不起,您該道歉的是櫻姊不是我——如果我理解錯了的話我說聲抱歉,但是難道您不是誤會她了麽?難道您不是認為這段時間,我們一邊讓木蓮養身體,一邊用話語慫恿她來奪取芒星盤嗎?”
雪沉默了片刻,近乎痛苦地閉上眼睛。
“我沒有,在你說了這番話以後,我才第一次知道,原來還可以朝這個方向思考。”他頓了頓,低聲道:“可是啊,即使你說了這些話,我也依然沒有過這些念頭哦。你們來的這段時間,可是幫境界做了不少事呢,懷疑你們,我不是太昏庸了麽。”
“是……麽……”破軍有些尷尬,深吸了一口氣,嘴角上揚:“真的是我想多了,您懷疑了櫻姊是不對的,但是我懷疑您,同樣是有些狹隘了。”
雨櫻怔在原地,輕輕地垂下頭,沒有再看雪的眼睛。
為什麽不去抬頭看呢,這其中的理由,她不願意去深思。
麵紗下的,木蓮露出了欣喜而又苦澀的笑容。
無論如何,雪終於,學會說謊了。
但是,為什麽是在這種場合。
為什麽,是對著雨櫻。
現在根本沒有辦法缺少她的力量。
還有,她是那樣的溫柔,溫柔地對待她,溫柔地替她保守秘密。
她一把拽起了跪在了地上的破軍,將他推到一邊。自己雙手托著刀,刀刃朝上放在地上。
她的額頭,向著刀刃叩去。
“木蓮小丫頭?”
“木蓮!”
“木……蓮……”
靈燼“啊”地一聲瑟縮著身體,顫聲道:“這……這……”
冥界忘川的水畔,水藍色的長裙,花般散開。蒼白如紙,卻麵目姣好的蒙麵少女,空靈幹淨的眼眸,凝視著水藍色的琴,白嫩如雕的小指輕輕緩緩地勾弦,流水般潺潺的琴音,從指尖流瀉出來。
冷淡卻玩轉悅耳的聲音,低低喃喃。
“啊啊,無論何時何地,她還是一樣的——愚蠢,愚蠢到連我都要笑出聲來了。”
小小的孩童,背靠著她坐下,低聲笑道:“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嘛。”
雲霧之中,已有些髒汙破損的絲裙,迎著雲霧飛舞,秀麗異常,但卻如同死者般灰白的臉龐上,那雙大大的眼睛,暗沉沉地,盯著染了血的,血跡斑斑的琴,滿是傷疤的手,一刻不停地,在急促地撩撥著琴弦。
失去追求的聲音,略帶喑啞地道。
“無論何時何地,我都,完全看不透這群家夥呢。”
冰涼的,沒有溫度的手,從背後環抱住了她。她的肩膀輕輕顫抖,他幽幽地吐息。
“終於——找到你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