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 琴聲情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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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浩內心中的痛苦,是沒有誰能夠理解的。
儼然是當年的調轉。
一個沉迷於尋歡作樂者,如今,卻成了苦行僧。
而當年一直用最謹慎的方法生活著的,現在,卻讓自己變成了享樂者。
是他的錯嗎?還是說,她內心中本來就用欲望,隻是他勾了出來?
而瑜渠盯著他們,絲毫不知道他們究竟在作甚麽。
他的心,如同他的眸子一樣,澄澈得如一潭水,清澈見底。
然而,越清澈的事物,就越容易被汙染。
他並不知道這個道理,因為,他隻是一潭澈溪。
溪流並不知道自己究竟會有多幹淨,因為它隻是恣意流淌。
然而,他的價值,卻被其他存在注意。
她。
“木蓮”。
“若離”。
雲煙。
她看上去,也如同一汪清澈的,從未被汙染過的清水。但事實上,她卻是被凍得堅實的冰,如果誰一個猛子紮下去,隻會被撞得頭破血流。
誰也不知道,這凍得結結實實地冰塊中,究竟藏著多少條魚,多少的淤泥。
因為,都已經被清明如鏡的冰麵所蓋上了。
但是,她卻是那樣明亮的冰麵。
她也曾經是——曾經是再清澈不過的水。當被毒汁、淚水、鮮血浸潤,終於將她凍成了堅冰。
她也想要找到塵世中的知音。
但是,從一開始就不存在所謂的知音。
她如她的弦音一樣,都是那樣的孤獨寂寞。並不是曲高和寡,而是從一開始,就不曾有能夠與她相和的琴音。
她曾經以為能夠尋找到依靠,抓住救命的稻草。
然而,隻是愚妄的幻想。那個人,從來都不是她的港灣,他的笑容,是為了另外的人而綻放的。
當望著她的臉,哪怕是一模一樣的臉,他的眼神,也是那樣的寒冷與殘酷,仿佛她是仇人。
她並不是他的仇人,她隻是他仇人的女兒而已。
然而,他所傾注心血的,又豈非不是他仇人的女兒?
然而,他卻並不曾想要救贖過她。
所有的幸福,都是那個女子的,從來不曾屬於過她。
他是通透的人,他也是那樣溫柔的人,她曾經注視著梅花樹下,他綺麗的笑容出神。然而,他一旦看到了她,笑容就會立刻蕩然無存。
仿佛她還不如那一株花好看。
不,她原本就不如那株花更好看。
露珠凝結在花枝上,映出了她的笑臉,露珠都會瞬間幹涸。
她隻不過——是汙穢的殘靈罷了。
她也曾經見到過他。
和她完全不一樣的,笑容澄澈,美好,溫暖。之後,被她親手染上了一抹血色。
其實她也並非是真的願意做那檔子事。
因為,她原本就沒有什麽特別喜歡的事情。
所有的事,在她看來,都是那樣的膩煩,無趣,令人惡心。
更不用說,她是在親手帶給他人,她自己當年的不幸了。
每當這個時候,她就會無比慶幸,自己並不是真正活著的。隻是一具行走著的軀殼。
這樣,就不會為了他人的不幸,回憶起自己的不幸,渾身顫抖,恐懼而落淚。
她想要將他,變成他的知己。
然而,更加不可能。
她是冰,他是雪。
冰與雪,看起來是那樣的一致,實際上,卻是那樣的不同。
完全不同。
他們實際上也是想要讓她變成白雪,然而,她從始至終,都隻能是雪花的贗品罷了。
然而,在這個少年的臉上,她看到了希望。
能夠將他也一同變成冰的希望。
那樣澄澈的眼神,是不是也能染上其他的色彩?
她的笑容,很恬淡,很美,卻也很假。
然而落在其他人的眼中,她的笑容看起來卻像是很愉快的。
是不是因為她精製的贗品容貌?還是因為,沒有任何感情的笑容,看起來原本就是那樣的精致,那樣的引人注目?
琴聲,琴聲,煙雲未散。
雲煙端坐在煙霧中,長歎了一聲。
“可憐人。不,可憐的貓。”
“是很可憐。”看不見她的他,卻接著她的話:“但是,你本來可以,讓他,讓所有人都不必這麽可憐的。你明明已經有些心軟了,為什麽卻還不將即將墜入地獄中的人救贖?即便隻是一個人,也算是你的仁慈,也算是你的一樁功德。”
“我根本不需要功德。”她的眼睛中,明滅著冰冷的眼神。
她的臉上,盡是淒寒的笑容。
與那虛假而唯美的笑容不同,冷得能夠將人凍僵。
整個塵世之外的雲霧,都被染上了一層冷冰冰的霜寒。
“還有——”她頓了頓,冷笑道:“你分明知道,我根本沒有心。”
“沒有心又如何?你並不是真的沒有心,隻是沒有在跳動而已。她才是真正的沒有心,可是,她卻比你更溫柔、比你更仁慈,甚至能夠為他人犧牲自己的性命,為何你不能?”
隨著她不耐煩地“嘖”地一聲,他忽然之間發覺,自己說錯了話。
錯得不能再錯的話。
但是,他卻並沒有收住話頭。
甚至,並沒有硬著頭皮。雖然他知道他的話可能會給他人帶來多大的傷害——他本來就是很喜歡強迫別人的人。
他是個很無趣、很無聊、也很喜歡把自己的想法強加給別人的——偽善者。
“我一定會讓你的心跳起來的。她沒有心,她也能夠帶給他人溫暖,為何你不能?”
“我不是她。”她的嘴角向一邊上揚:“還有,你莫要忘了,她害死了多少的生靈,將多少生靈的命運碾壓至碎,再也無法拚合。我與你,全部都是她造成的。”
“那並不是她有意。隻是——不,那是她的前世,你不應該把前世的罪孽都強加到她的頭上。”
“利用轉生洗脫罪孽這種逃避的方法,還真是好啊。”她毫不留情地譏誚。
“並不是逃避,人沒有必要,任何生靈都沒有必要為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負什麽責任。”
“啊啊。”她不耐煩地應付道。
他忽然之間,發現自己再次說錯了話。
即使是喜歡把自己的觀點強加給其他人的他,也感覺到了強烈的悔恨之意。
她一直都在為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負著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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