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誰家碧玉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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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粹是歪理。”帝沙毫不躊躇地道:“光亮那東西,本來也是不需要的,可畢竟從沒見過,好奇這東西是掌控不了的。此番受挫,也算是長了些見識,從此也不用再胡亂念了。珠露既然能偷偷放走月見草,那它肯定是做好了覺悟,要是追去,哪是償恩情?根本就是白費了它的心思。”
帝沙的聲音提高了,響徹整個冥界:“而且,煙兒,你有大樹可以憑依,還需要別的麽?它會原諒所有,仍為你遮擋風雨,保護你到年輪盡。”
夢煙承認,她就快被外公的話感動的掉眼淚了。
她不隻一次想過,外公真的有情感,所說的那些守護神般的言論,都是發自肺腑,那麽那些沒原則的寵溺,該是怎樣美好的事情。
但那些鏡花水月,再美也非真實。
這早不是她初次聽到,被感動也不會再相信。
沙再度說出前塵舊憶的話時,她眼前一幕幕浮現的景象,讓人懷念,卻並非是所謂的喬木,而就是那晶瑩的露珠。
她也曾單純的以為,即使冥界都拿她做玩意,在他眼裏她也應該是生命。
可第一次見證過崩塌碎裂之界,無辜的生命被當作奴隸驅使時,她這良弓沒有了利用價值,便被收起,再也得不到任何暖意。
沒人轉生,忘川若虛設。她似乎是清水畔一個沒有桎梏的囚徒,被人係在樹上沒人記得的鞍馬。
她原本早已習慣孤單,卻沒有想過,那份淒冷竟是那般殘酷。
和她紅線牽係的人,淒涼死去。天界想用來培養的與她抗衡者,屍骨無存,一路相隨的癡戀,也化作零落的飛煙。
她沒有插手幫忙,任由萬事發生。
那場初見的冥界大勝利,卻是她逃不脫的永世寂。
唯有那一個瘦削的孩子,還不離不棄地站在她的身邊,道一句:別沮喪,煙兒姐姐,畢竟是冥族,無情無義是天生的。沒有友情,沒有愛情,所有的聯係都是虛偽的。但我和煙兒姐姐不一樣,血心相通,您和我的親姐姐是一樣的。即使再無人來,我也是不會走的,因為,所有都是虛的,親情的牽絆,是永遠切不斷的呢。
灰灰,你是好孩子,姐姐總算沒有白疼你一場。可是,你來看我也隻是好心,我懂的。說什麽親情,終究還是假的。以前最疼我的那人,還是我真正的親人,現在不是照樣將我疏遠了麽?這世間,終歸是什麽心思都不動的好,我卻自己傻了。
煙兒姐姐,你好糊塗呢。他是冥王殿下嘛。整個冥界皆無心,那冥王殿下肯定是最無心的,他的關注定是最假的。雖然冥王殿下忘了您,可我前一陣子聽到被關在牢裏那銀發叔叔倒天天惦念您名字。您畢竟還是有一半暖血在體,挨著暖流,又何必非在樹上找魚?反正您可以控製,為什麽不聽那個白頭發叔叔的話,真的重來一遍試試?或許就會有截然不同的結論呢?而且小白哥小白嫂子死得可惜,我連喜酒都沒喝上他們就這麽化了灰了。您重歸我恰好就能再看到他們了。
她記得清清楚楚,就是因為這句話,她將那個滿頭雪發都沾滿斑斑血跡的人放了出來,問他:“我下定決心,徹底追隨你,你告訴我該怎麽做吧。”
她真的沒有後悔這個決定,她也看到了不同的風景。
促使她做了一切的那個孩子,因此永遠喪失命靈。
她未曾親眼見到,也猜得出那些人對待他這樣的“重罪犯”會如何對待。
她知道他沒有過後悔。
甚至怕妨礙她的追尋,在死的時候,都沒有與她聯係,將她喚回來。否則即使再如何重要,她哪怕拚了命也是要回來救他的。
他或許會活下來,但所有就都完了。
所以,他終是選擇在她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承受了所有的刑罰。
從生至死,他沒有在她繁盛時粘膩貼附,說些悅耳話,隻是說些無關緊要的言辭;到她失勢時,幫她指明方向。
我能做的微不足道,除了陪伴,就是支持。永遠在你身邊,沒有因由,隻是因為,你是我的姐姐,是我最親的人。
懷念起來,比帝沙現在與從前說過的千萬句話,都令她留戀。
帝沙一定不會懂以真心換真心,可是現在的她卻懂了。
他還想用言語換價值,那就順著他的思路,好好地玩玩。
你拿我當工具,我拿你當玩具,這樣才公平合理。
這個念頭蹦出來,她頓覺暢快非常。
她忽然發現自己在舞靈的循循善誘下,心思倒真是越來越像她了。就連沒有任何傳音,想法也能和總玩世不恭的散羽疊加。
她的血脈被植入紅線的時候,他微笑著說,紅線的另一段主人是散羽。此人最是個率性,若是她沒有陷入感情的牢籠,或許她永遠都是最自由灑脫的鳥兒,讓我們每個人都足以羨慕得發狂。但她的心智和記憶全喪失了,連自己是誰都記不得了,那七竅玲瓏也都被阻塞了。你再見到她,完全就是另外一個人了,倒是有點可惜。不然你能和她相識,倒會是件趣事。
她惦念著這個人,可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出這究竟是怎樣的。
現在在她的帶動下,心境逐漸轉變,她忽然發覺,他說的沒錯,散羽確實是個很有感染力,也蠻有意思的人。用她的思路想問題,就會無比的輕鬆。
夢煙是個很機敏的人,舞靈也知道這一點。
隻要給她個大概的框架,她自己思索一番,也可以完美地應變。
“您這麽說,讓我很動容呢。”
夢煙擦了擦眼角,盡管沒有一滴淚,可在帝沙眼中看來,卻也算是標誌了。
萬事如常,她的力量進階,思維和心機還是沒長進,果然還是個頭腦簡單的兵器。
“但,畢竟那露珠滋潤月見草許久,卻被泥土毀了。不知道口口聲聲說給我一切的大樹,可不可以讓我把泥土的位置指出來,任我處置呢?”她見帝沙的眉毛一挑,妖魅地道:“如果要是連這等小事都不答應,那什麽守護置於,別說在冥界,就是在三界大喊出來,也不過就是空話呐。”
帝沙的眼珠轉轉,笑道:“負責處刑的,站出來。”
幾人相互對視一眼。
他們全是心木的手下,並且在夢煙之前的話中聽出些不對勁的地方,隻是嘉晨的死與冥王的宣告讓他們不能再開口。
現在聽到帝沙的命令,即使想隱在人群,卻因了不可違抗的命令,不自覺地走上前來。
冥王看看走上來的幾人,忽然有些詫異,忙掃著整個冥宮。
“我說今天怎麽這麽靜呢,你們頭兒哪去了?”
幾人心中一驚,回道:“心木大人因為舊疾複發,身體不舒服,所以不曾來。”
“那早怎麽沒通報給我,現在我發現了才說?”帝沙冷冷地看著他們。
“稟告冥王殿下,我們原想說了,可能是事情多,不小心忘了。您也知道心木大人身體一直不好,突然犯病是常事,總不能老拿同一件事叨擾您吧。”
帝沙皺了皺眉,夢煙察覺了他的小動作,心中竊喜,麵上卻是冷若冰霜。
“外公,就是他們處死的灰灰麽?”
“除了剛死的嘉晨,還剩個心木不知跑哪去了。”帝沙有些不悅。
夢煙輕笑道:“心木是您的左膀右臂,就是真站在那,我也不能做得太過分啊。”
帝沙聽到她說的“左膀右臂”,頓覺還是夢煙比較善解人意。心木成日總是惦記著將她鎖起來。夢煙現在卻知道大局為重,實在和那個空有一肚子主意,壞心眼也多的大不相同,讚許地看了看夢煙。
“倒是如此,心木要是重罰了,冥界也算失了一智囊。難為你傷心至此還有此心思。但那幾個小嘍羅就不同了,多了少了都無所謂,你怎麽開心就怎麽做吧。”帝沙將自己的十個戒指摘下一個,戴在了她的指頭上,做了個隨意的動作。
那是有冥王之力的戒指,隻有一個對於他們這些人來說,已是足夠。夢煙輕輕撫摸著戒指,自言自語道:“灰灰,這氣我幫你出完了以後,我以後就隻有外公疼了。不過,這也足夠了,我已經很幸福了。”
聲音不大,足夠帝沙聽到。
你終於再度把我當作獨一無二了,而且比之前更徹底。摘下這個戒指也沒什麽的,起碼收買了顆幼稚心。
幾人以為夢煙要他們的命,夢煙抬起頭來,帶著溫婉的笑容道:“就這麽殺了你們,有些便宜吧?灰灰處刑是大事,每個人肯定都看到了你們的臉,現在你們幾個同時鮮血淋漓的,他們也知道是什麽原因。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們為他的死付出代價,才算完滿的吧?”她朝戒指吹了口氣道:“去吧,把舌頭剪下來,手剁掉,再在冥界爬整整一圈。”
戒指發出光芒,他們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體早照著夢煙的話去做了。
身邊剛還能稱作是同僚的人,此時此刻,除了嘲笑,沒有一點的同情。(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