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 孤心狼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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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個夜雲幫都為淩承羽宣布的大消息震驚不已。

    此次的弑魔大會,魔族首領竟會親自參加,請柬還附上了寒幽的幻影。

    見慣了無聊的場麵,聽多了相同的套話,此番的弑魔大會終於可以名實相符,不由得讓他們摩拳擦掌。

    文佑聽到這個訊息,顯得更甚,眼睛都泛出了亮光。

    真是難得的機會。

    若是魔族首領都會親自前來,魔族的左右護法也許也能跟來,這樣他就有機會報了當年的滅族之仇了。

    他想與人分享心中這份喜悅。

    第一個想到的人是師傅淩承羽。

    可弑魔大會是師傅最忙的時候,需要安排許多的事宜,恐怕沒有太多的時間能讓他耽誤。

    何況師傅養育了他這麽多年,每次他露出個眼神,淩承羽都能猜出他的心思來。剛他開心得都笑出聲來了,夜雲幫大殿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來,即使他不言語,師傅早把他看透。

    文佑第二個想到的,便是除了師傅以外,最和他知心的文諾師弟了。

    文諾又和平時一樣,直到整個議事會結束,也沒看到影子。

    他平時皆神出鬼沒,除了習武與偶爾與文佑說說話,似乎沒有什麽興趣愛好了。對群體活動不是遲到便是不參加。

    淩承羽對文諾做法頗為不滿,屢次試圖懲罰好好教訓他一番,但文諾話不多卻也能言善辯,甚至能尋得到門規替自己開脫。

    找別人勸慰,他我行我素,充耳不聞。他們也知淩承羽聚人商量,多數情況和噱頭很大的弑魔大會般,不過是白白浪費時間,心裏也是厭煩的。隻是沒有文諾那種勇氣罷了,所以便都不管了。

    至於文佑,那是根本不肯去說的。

    他知道文諾的劍術頗重心法的修煉,被打斷頗為糟糕。且議會盡是些廢話,少去兩次無所謂,淩承羽要不是他的師傅,他也早就煩膩了。但他很聰明地對淩承羽保證,每次都會把他的話完整學給文諾聽。

    淩承羽原本就拿文諾沒辦法,也樂得應承文佑的這個台階。這次也不過是朝文諾的位置瞥了一眼,待到會散時,托文佑將此重要的事情告訴文諾。

    “這就是習慣的害處。忍不得無聊事,也看不到精彩處。”淩承羽背著手,略帶諷刺地道:“這可不是把個看魔族強大幻術的機會錯過了?

    師傅提到魔族時,本應該飽含恨意,可是總覺他不但沒有太強烈的語調,還帶著些許的驕傲。現在居然直說魔族是強大,他不由心生不快。

    但隻是一封信紙,字裏行間所附法力,卻能如魂落眼前這樣的術式,除了強大外,的確也找不到其他的形容詞。

    先是看著文諾師弟手執長槍,看到了其他人的影子,現在連師傅也懷疑了。可能是弑魔會臨近,聽聞首領親自來到,愈加多心了。

    “沒能親眼得見那男女難辨的魔頭,是可惜了些。”文佑擦卻疑慮,恭恭敬敬地道:“所以可否讓師傅把那封請柬借佑兒一用,這我和師弟還原情景,倒也好說話。”

    淩承羽在聽到他說“男女難辨”的魔頭時,原本眉頭輕輕挑了挑,不過文佑欲借請柬讓文諾一看時,他的嘴角輕輕勾起,爽快地道:“拿去吧,讓他這不知天高地厚的開開眼界。”

    淩承羽言語更是詭異。文佑深吸一口氣,道了句“謝謝師傅”,接過那帶有濃烈血腥味的青藍色紙條急急忙忙地離開。

    再多說一會,本來不想耽擱師傅之心違了不說,他也不知還會生出些什麽念頭來。

    還是快點把事告訴師弟吧。文諾也是想做大事的,還悉知他的身世。聽到了這般能大展拳腳,不負先前汗水的機會,他的表情會是怎樣,也和他一般會開心地笑麽?文佑倒有些期待。

    可卻哪裏也找不到文諾。

    練劍場,書閣,角落,那些他常在之處,沒有他的蹤跡,其他的地方,更是連點氣息也無。

    待到了吃飯時,也不見他在廳閣出現,晚上休息,亦沒有回自己的房間。

    就像消失了一般。

    他不禁有些擔心。

    文諾偷跑也不是一兩回,原來聽說哪裏有奇門異術,就會連招呼也不打私自逃了。前幾日他也偷偷跑過一次,讓他幫忙擔著。

    但如此強烈的不安,卻是第一次。他向同門訴說這種憂慮,他們都覺可笑,俱回道,那個膽子大得不得了,從來不聽話的怪性子,哪有什麽可焦心的?

    文佑也願這般想,可他卻不能遏製那不安,並隨著時間,更瘋狂地滋長。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他真的有些坐不住,很想去找文諾。

    可是他沒有方向,茫無目的地離開,不如在原地等待。

    文諾是在第六天晚上回來的。

    在文佑坐在他房間等了幾個時辰後,失望地試圖將燈熄滅時,站在了房門口的。

    文佑幾乎擰成一團的眉頭立即舒展開,露出了一個舒心的笑容:“文諾,你總算回來了。我還以為你出什麽事了呢。”

    “出事?我會出什麽事?不,我倒寧願我自己出事呢。”

    文諾的聲音嘶啞異常,聽起來有幾分淒冷,怪誕的笑聲讓文佑肩膀顫抖一下。

    他不自覺抬起頭,借著微弱的燈光,眼前的人讓他不寒而栗。

    這毫無疑問,是文諾。

    可是,又完全不像是文諾。

    他算不上重視外表,可他的儀容一向很整潔。

    此時頭發卻亂亂地披散著,額前散碎的發幾乎將他的整個臉遮住,隻露出了一隻冰冷漠然的眼。

    深沉與穩重,這幾是他的代名詞的事物,半分痕跡都不曾留下,取而代之的,是說不出的消沉與頹唐。

    手和胳膊上,是一道道被腐蝕得幾乎潰爛的血痕,還冒著黑色的煙氣。可他似乎並不覺得疼痛,因為他的臉上還依舊是複雜的笑容。

    文佑見到那些傷,猛地站起身來,在抓住他胳膊的刹那,刺骨的冰冷傳遍他的全身,他卻早已立即扣住了文佑的脖子。

    “文諾?”他失聲叫出他的名字。

    “嗯?”他聽到了這個聲音,怔了一怔,打量著眼前的人,立刻放開了手:“哎呀,原來是文佑師兄啊。實在抱歉,差點出手誤傷了你。可是你說你也是的,幹嗎不好,非得來抓我手,害我以為,你是那些瘋子,要搶我費力氣撈出來的,他僅剩下的最後的東西呢。”

    他展開手心,撫摸著看起來像是個玉佩的事物,哈哈笑著,看起來似是個瘋子。

    文佑用驚恐地目光看著他:“師弟,這幾天你這是去哪了?發生了什麽事?你怎麽變成現在這副樣子了?”

    “師兄,您怎麽一下就問這麽多問題啊?問得可真好,每個都讓我如此的痛心。可是我一個都不想答,我怕我回答了以後,心脈會立刻斷裂,呼吸也會停止。”他幽幽地道:“可我還不能死啊。我接到的命令是活下去,我不能違抗啊。而且,隻剩我知道真相了,隻有我記得這仇恨了,要是我死了,他的仇得誰來報?”

    文佑發愣地看著這個熟悉卻陌生的人,再聽不懂他的話,但是那份凜冽刻骨的悲哀,卻傳到了他的靈魂,讓他為其而心痛。半晌,他才結結巴巴地吐出一句話:“師弟,你是喝醉了麽?”

    話一出口,他就有些後悔。

    這句話問得太愚蠢了。

    文諾的身上明明就聞不到一丁點的酒氣,現在的情狀顯然是受到了某種強烈的打擊才會至如此地步。

    “喝醉?”文諾豁然開朗地道:“對啊,我怎麽沒想到呢。都說一醉解千愁,我還從來沒嚐試過呢。要是真有那般神奇,或許我就不用再這樣難受了。”他頓了頓,問道:“師兄,你可不可以替我去酒窖取些酒?我現在的樣子,隻怕會嚇到別人吧。”

    文佑搖了搖頭:“你還是不要寄希望於那東西吧,它隻能忘卻一時之痛,醒來後便更難受。”

    這些話,他並沒有切身體會,全都是從師傅那裏聽來的。

    師傅告誡過他,把生的痛苦寄托在無妄的逃避,是最無能的選擇。所以他從不曾沾過一滴酒汁。

    文諾聽見這一段話,笑得更是瘋狂:“師兄,你在和我說這個麽?你這個也從來沒有喝過酒的人,竟然拿別人說過的虛話哄我嗎?”

    文佑一時無言以對,他卻說了更加令人猜不透的:“或許我以前曾如此想過,也這樣大言不慚地說過。可我現在算知道了,這世上真的有常人無法承受的煉獄。我不過是看了看,現在這整個世間在我眼中,都變得血腥灰暗了。如果可以昏沉不醒,我寧願這般逃離。”他哀戚地道:“我想喝酒,真的很想。”

    見到文諾可憐的祈求,他放棄了拿那些完全沒有經曆之事勸解,黯然地道:“師弟,你等等,我去酒窖看看。”

    文佑在一瞬間覺得此刻和自己說話的人,似乎才是教自己習武做人,替自己疏心解惑的師傅。

    他剛向外走出一步,文諾忽然叫住他:“你等等。”他訝異地轉過身,見他緩緩拿起桌上青藍的信紙,他那雙冷清的瞳有了點不可思議的神彩。

    文佑先前被他的樣子嚇壞,這時見他問起,方想起了它,回道:“哦,那是魔族首領親自寫的,這次弑魔大會的請柬。”

    他顫抖著對信紙輕吹一口氣,披著雪白狐裘的青衣秀麗之影從信紙中飛了出來,悠然道初七的弑魔大會,他會親自前去的那一番話。

    他對這個虛假之影燦爛地笑了笑。

    這笑聲越來越淒厲,在這根本不會對任何人言語有反應的幻術消失得一刹那,變為了再也抑製不住的野獸一般的哭聲。(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