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四章 眼底之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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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猜到了那些是非,反感仙君的所為,表麵上還是要竭力維持著關係的——盡管散羽很不屑為了看清動向時時監視這種行為,但為了他的安危著想,那種厭惡感也不再強烈。

    她隻需要吸一口氣,捋一捋劉海,便可以將她的表情掩飾的很好。

    痛苦的,討厭的,快樂的。

    和涼音共同心血的丹藥粉末,更能讓她遮掩得毫無縫隙。

    舞步似的步伐,淡然冰冷,與世無爭的笑容:“仙君……”

    蒼默沒有回應她,映入眼簾的卻是他臉色白慘慘的倒在地上。

    指尖似乎想要抓住什麽東西。

    散羽萬沒料到自己認定的幕後黑手竟會如此淒慘孤單的暈倒在自己的屋舍中。純良的心性讓她將所有事情都拋擲腦後,口中急迫地喚著“仙君”,將他攏了起來。

    指尖的法力一點點灌注在他不穩的心脈中。

    她剛剛將自己的靈石剜出,傷勢未愈,這般消耗法力,她也有些撐不住,在蒼默的呼吸終於穩定時,鮮血順著她的唇角流淌著。

    在她的呼吸剛剛變得急促時,便開始暗叫不好。自己竟在絲毫未察覺的情況下,為了可能是敵人的人再度浪費了殘存不多的寶貴力量。

    她的眼前泛著黑,隻能暗自祈禱著這是場意外,而不是蒼默利用她。

    靈石已被她剜去,再不能借用芒星盤的力量來精準地判斷周遭發生過的情況,她隻能憑借著敏銳的直覺和仍保留的觀感來追溯究竟發生過什麽。

    輕輕吸了一口氣,淡淡的清水香氣在鼻腔中蔓延,還有一股子細微難察覺的清新之氣摻著血肉輕微腐爛的味道。

    散羽有些錯愕,再度深吸了幾口氣,才確定自己的嗅覺沒有出問題。

    清水的香氣柔美優雅,透著絲絲溫暖的清冷。

    應該是月無痕殘留的氣息?可月無痕一向交涉不廣,怎麽可能會來到仙君的房間中呢?

    而那股子細微的難以察覺的清新——像極了淇水,更讓散羽驚訝。

    淇水因為身份特殊,存在都算是秘密,除了少數的高階冥族,還有與他有私交的幾位仙族外,他從不主動拋頭露麵的。他的出現,比月無痕更加稀奇。

    還有被毒腐蝕的血腥氣味……是怎麽回事呢……

    錯覺?仙君想要擾亂我思緒製造的錯覺?

    她暗暗思忖,卻瞥見了落在地上的水鏡與玉簫。

    散羽怔了怔,心中殘著惑慮,指甲輕輕一敲,一縷水流將它們纏絡到她的身邊。

    連通了淇水魂魄的水鏡鑄造成的一刻,她和涼音可是親眼見證——一以至於她剛握到手中便知道它絕對是貨真價實的。

    轉向玉簫時,第一句話“忘川之事不可舍”,便已明明白白向散羽詮釋了它的主人的身份——雖然散羽沒見過月無痕的手筆,那鏤刻在其上幹淨清秀的字跡,實在是沒有偽裝模仿的痕跡。

    上麵的每一字每一句,在散羽眼中看來,著實曖昧的很。

    蒼默臨昏迷前,似乎也是想要抓住它。

    難道說……

    散羽另外起了一種念頭——這倒也是一種合理的解釋。不過如何之前卻沒聽他提起,見他露過一點痕跡?

    她猶豫了一下,將玉簫放至唇邊,隨意吹起了一支小調,雙目盯在門外。

    一陣清風撲麵而來,伴隨著一句不滿地嘟囔:“阿蒼,我必須得告訴你一句,這玉簫是讓你有事情找我商量或者救急時候用的,不是讓你陶冶情操鼓樂的,你吹一次我的耳朵就震得嗡嗡響……”

    抱怨聲忽地停住。

    兩個迥然不同的角色女子四目相對,眸子中卻有著一樣的情感——訝異。

    嘴唇動了動,同時開口發了聲。

    “月無痕公主,你還真被召喚來了——?”

    “散羽,你怎麽會在這裏——?”

    月無痕見到雙目緊閉的蒼默,優優雅雅地湊過來,伸出手指捏著他的臉道:“喂,阿蒼,你讓你們軍師把我找來,自己躺在她懷裏裝暈,唱的什麽戲啊?該不會是想厚顏無恥地探探我會不會為了你吃醋吧?”

    散羽聽到她的話,像被雷擊過一般,短短的頭發都炸了起來。

    “阿蒼,吃醋?”散羽眼波流轉:“月無痕公主,敢問你和仙君是什麽關係?”

    “沒關係。”月無痕不屑地“哼”了一聲:“滿打滿算,最多不過是合作。他這痞子似的家夥一向不要臉皮,胡說八道是專長,要是他說了些怪話,你可千萬不要相信。”

    溫文爾雅,謙恭有禮是蒼默慣常的印象。縱然也許這並不是他真的內在和姿態,但他很少以這之外的形象示人,所以想要追溯偽裝下的靈魂的顏色也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月無痕現在卻張口便說他是個——痞子,不要臉皮的痞子。

    好像尋常的戀人在嗔怪自己的情郎。

    以月無痕這性格態度,再次直白地追問,她未必會坦然承認。在她向散羽揮了揮手道“行啦,軍師,不用慣著他的脾氣,把他摔在地上,看他下次還敢不敢聯合別人探我”的時候,散羽眉頭一皺,計上心來,略帶些淒婉地道:“月無痕公主,仙君根本沒有聯合我來探您的心思。我剛進來的時候他已經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了,手指還盡力想觸碰著您送她的那把簫。想來怕是有人闖進來傷他,想要求救時,沒來得及便被打倒了……”

    她強忍著心脈的傷痛,指甲凝了些許短暫停滯呼吸的毒液,趁月無痕不注意將他的皮膚刺破。

    胸口毫無理由地不再顫動,薄薄的嘴唇也不再抖。瞳術穿過軀殼,在散羽幻術的遮掩下,鑲嵌的魂魄都已看不見了。

    月無痕仿佛突然之間急躁了起來,一把將蒼默從沒有擁得很緊的散羽的懷中奪了過來。

    身體竟已和自己一樣的冰冷。

    毫無自知,近乎失控地脫口呼喚了起來:“阿蒼!阿蒼!喂,阿蒼!你這家夥是怎麽回事?我們不是約定好的互幫互助嗎?我知道你這家夥厚顏無恥,未必會遵守約定。可餘音還未消就先毀了約也太過分了吧!這不是害我白高興一場嗎?起來!你給我起來!”

    他們有什麽約定,散羽不知。

    但她看得出來,這約定對於月無痕來說是很重要的。

    她咬著唇,垂下了頭和眼瞼,聲音比清風還要低:“對……對不起……”

    “對不起?”月無痕愣愣,鹿目大大地睜著,直視散羽。

    她的麵容忽然起了一絲細微的變化:“散羽軍師,難道說是你……”

    “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散羽都不敢抬頭看她的表情,哀哀地道:“但我不否認我動過這念頭。隻因為……我實在太狹隘了——用我過於狹隘的心思把簡單的事情想的很複雜,所以連這麽輕易能看清的心思都忽略掉了,差點釀成大錯。月無痕公主,雖然醒悟未晚,可我還是為我的念頭羞恥,自覺對不起你和仙君……”

    月無痕心思也甚為剔透,見散羽自責,忙回道:“軍師,你不必如此的。我和阿蒼……和仙君真的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你又何必衝我道歉呢?沒關係的,把頭抬起來吧。”

    散羽乖乖地仰起臉來,輕笑道:“仙君要真死了,想必您心裏是最難受的,卻不忘去勸慰那極有可能是破壞了自己姻緣的壞心腸的凶手。難怪人人都說,冥界的月無痕公主善解人意,親眼一見,倒真是不虛呢。”

    她溫柔地對月無痕道:“不過安心吧,月無痕公主,仙君是沒事的,我不過是為了探你態才在他身上動了點手腳。”

    她像是豁然開朗一般,低頭看了看蒼默,嘴角浮現出了冷笑。

    原來如此。你是想要靠著我,來解除散羽對你的懷疑嗎?

    如果我們之間在絲毫未被旁人覺察的情況下,早就悄然情定,那你執意要追到冥界來的行為,除了暗自策劃著陰謀,倒有了個更加合情合理的解釋。

    真是卑鄙啊。剛說著合作,趕忙就開始利用我的價值了。

    算了,既然我都答應你,天界如何仙族如何都和我沒一點關係,隻要不傷害冥界的利益,我都會全力幫你,那就隻好恪守誓言,陪你演完折出猴戲了。

    月無痕的思緒快速動著,表情也隨著她的心念轉動,讓散羽能明顯地看到她轉悲為喜的瞬間。

    “真的嗎?那也就是說阿蒼很快就能醒過來,繼續遵守他和我的那個約定了?”

    散羽見月無痕完全不能壓抑自己的思緒,流露出與自己從心木口中聽說涼音未死時一模一樣的喜悅,也跟著淺笑了一聲:“我療愈術修煉的不錯,又給仙君灌注了些法力,他很快就會醒過來的事情,我倒敢打包票。至於那些約定他是否會遵守——”她頓了頓:“那是你們兩個的甜蜜秘密,我壓根窺聽不見,也就不敢瞎保證。要糊裏糊塗把仙君一輩子搭上了,他非找我算賬不可。”

    月無痕像是不好意思般,讓額發遮住了她雪白清秀的臉,眼睛卻一刻也沒離開蒼默。

    散羽知趣地站起來:“我想追究的,已經得到答案了。我想問的,也再沒必要了。仙君托付給你,你們慢聊,我就不在這裏做礙事明燈了。”

    內心羞愧的傷痛與真正的傷痛折磨著她,卻勉強自己麵帶笑容。但剛走出月無痕的視線,她便再也堅持不住,躲在陰影中扶住牆,大口地吐著血。

    “軍師,你起初的想法沒錯,卻算漏了我。”淇水的身子陷在軟綿綿的寬大椅子中,注視著周遭的鏡:“王,這該死的女人對您的懷疑消去了,您的計劃全可以順利執行了。啊!我真是個有用的忠臣!”(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