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章 人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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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幽,軟糯糯的聲音波瀾不驚,卻讓她對麵的王者頻頻皺眉。
“冥王殿下,空不希望到了這個地步,您還有欺瞞我的事。”湘宛淡淡:“妄執,他真不是您的人?”
“這個問題,你還想問幾遍?我都說了,不是不是,如果是,我早就告訴你,讓你們有個照應了。可你卻偏偏同一件事問個沒完沒了,惹得人心內煩得緊。”冥王甚是躁怒,說話的語調難免不客氣了些,火紅的一雙眼也是燃起熊熊烈火,狠狠地瞪著湘宛。
湘宛倒是不懼利劍般的目光,神色自若,盈盈下拜:“殿下誤會屬下了,屬下並非是為殿下和屬下藏心眼而別扭……”
“你怎的如此囉嗦?都說了,我根本沒和你藏心眼!”帝沙的手一掃,桌上的壺杯直向湘宛的身上飛去,湘宛卻動也不動,細碎的瓷片,滾燙的水順著她的頭流下來,清秀的一張臉立刻掛了彩,她卻悠然一笑,仿佛被砸到的根本不是自己,任血水流下,動也不動。
冥王倒是先怔住,怒氣倒是減了一半,聲音卻依舊陰冷:“你是傻的還是瞎的?都不會躲嗎?”
“殿下貴體金心,動了怒氣,卻是屬下擔待不起的罪。若屬下能讓殿下解了憤怒,莫說是杯盞,即便是刀劍,屬下也不會躲的。”湘宛低聲,冥王冷笑:“是嗎?”
刀光寒刃,直向湘宛心口。她卻麵無表情,坦然直視著帝沙,利刃刺破了湘宛衫膚,血珠滴落。
“你竟真的不躲?”
“我的心是您的,我的命是您的。隻要是您做的決定,無論好壞正誤,湘宛都會受。”湘宛的眼角掠過胸口停駐地劍,靜靜地道:“所以,我希望您明白,空永遠都不會質疑您什麽——之所以一遍遍地追問妄執之事,不過是不相信您的英明竟然也會有疏漏之處,在眼皮子底下竟然溜過了鼠。”
帝沙就那麽愣愣地盯著她,湘宛一雙月牙般清澈的眸,是那樣的純淨,隻倒映出他的倒影。
良久,他收了自己的劍,扶著她坐在了椅上:“坐在這裏,不要出聲,不要讓別人看見。”
他走出寢殿,將門虛掩,湘宛透過半透明的紗,隱隱看到帝沙召了一冥族而至,那身形像是藥師芷。
芷不算冥王的心腹,也並非蒼默正經的手下,不過是個由人利用的傻瓜,
若此番“冥界之禍”不是帝沙事先知曉,冥界極可能真的毀在這螻蟻輩上。
湘宛蹙著眉頭:心木已離去,仍舊把這種吃裏扒外,貪生怕死之徒留在身邊,帝沙究竟是怎麽想的?
芷點頭哈腰,影子一爍,轉眼又歸來,遞給帝沙一樣事物,帝沙揮手,他便乖乖地離開去。帝沙的探知之息環繞,直到再也感受不到芷之靈氣,方才重新回來。
手心多了個小瓷瓶。
“方才我心情不大順,竟連你的真意都沒看清,確是本座的過錯。你莫要因為這事惱我。”他又搬了張椅坐在湘宛的身旁,先拿了張帕子,將她臉上的血跡一點點擦幹淨。
盡管湘宛覺得極惡心,但在地界做殺手之時,卻早已習慣了這般,所以倒也能流露出些微的驚訝和感動的神色來。
帝沙心內的波瀾卻比湘宛更強烈——當年那個小女孩,不過就是在她沾滿了血跡的手掌心放了些糖塊,她也是這樣的驚訝和感動。
盡管她的容貌已不一樣,可是在露出一模一樣的神情時,卻反而讓他更明確地感受到,空長大了,不是那個任人驅使的布偶,而是一個足以讓他冰封的心弦被撩動的——女子。
他的眼波一瞬間動了動,溫柔地笑笑,打開瓷瓶的塞子,將細粉倒在手心之中,沿著她的傷口塗抹。
不管是真是假,那一刻的她,看起來很溫暖。
湘宛心內暗道,難怪空到死方有悔意,姐夫直至身落地獄才肯相信帝沙並非被人控製——他偽裝出來的純淨,實在是太過真實。足以讓不了解的人,相信他真是那樣正直。
他的聲音壓低時,也如吟唱般好聽:“讓你帶著傷口回去,他們一定會起疑心的——”
“屬下有偷得的天機令在手,他們以後再不敢質疑屬下什麽的。”湘宛糯糯地回道。
“那倒是——這件事你做的實在漂亮。”帝沙柔聲道:“但女孩子留疤也總是不好看的。不管是臉上還是手上。”
湘宛沉默著,由他在傷口上塗抹藥粉。
這藥粉抹在傷上,火辣辣的疼,她卻是勾著嘴角淺笑,過了一會,才裝作不經意小聲問道:“殿下,我方才看到藥師芷在門外——我不明白,這樣自私自利的小人,您為什麽還要留他在冥界?就不怕他鬧出什麽亂子?”
“嘁——就那等白癡,能鬧出什麽亂子。”帝沙道:“其實我也甚是討厭他,不過他的煉藥術又實在是好。聚炎已叛走了,芷再離開,這冥界一時半刻想要找到超過他的藥師倒是不容易,不如留他一條狗命。”
其實,說白了,就是還有利用價值罷,若是有能替代他的藥師,芷也就不會這般命長了。可是——盡管討厭芷,湘宛也得承認,莫說不以療愈術為主的冥界,便是在整個三界中,芷的驚世之才也確是少見的——向以治愈做主技能天機宮中能比過他的竟也寥寥。以他這無可替代的法力與才能,再多活個萬千年想必並無大問題。
湘宛忽然覺得有點好笑,無論是心木的平天下之才,還是凝魄聚魂攏魄之能,亦或是空的絕殺術至誠心,到了天下安,敵魂盡滅,誠心無用時,竟都比不過一個連普通四階冥族都能輕易撂倒,黑心肺的芷的地位更穩定——畢竟傷病總是不能避免的,隻要還會受傷,還有疾患,芷就一直有價值在。
她索思之時,竟真的笑出了聲。
帝沙手一定,也跟著抿了抿唇:“空,你笑什麽?”
“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殿下又覺得空沒用了,想把我拋棄時,我就去把芷的軀殼盜來,這樣,我就不用再思索該如何才能再次對殿下更有用了。”湘宛的眼波流轉,微翹嘴角,聲音竟有些感傷。
帝沙默了許久,突然喃喃吐出三個字:“不會了。”
“嗯?”
“沒什麽。”帝沙將瓶子蓋好,妥帖地放回到懷中——不是碾碎了放在法力。
這個不經意的小細節,帝沙自己都沒能發覺,卻被湘宛注意到了,她也沒有出聲提醒,默默地取出一麵小鏡子,照了照自己的臉。
不過眨眼,卻真的是半點疤痕都不曾留,柔淡的麵龐露出不相稱的歡喜。
看似無心的表情,卻是她故意做給帝沙看的,略微瞥著眼角,赤瞳迷離迷茫盡收。
湘宛的臉微微一紅,忙將小鏡收起來,垂下眼瞼。
她的容貌,本就屬清秀碧玉,嬌羞的神態,卻比真正的空更惹人憐愛,帝沙抬起手指,想要觸碰她的臉頰,在湘宛開口道了聲:“妄執他……”時頓在了半空,緩慢收起。
她仍舊是這樣——重視他的任務多過任何的風情。
雖然有點點的掃興,但他卻對她的信任,漸漸比往昔又甚了些,也對這不經意間出現的名字添了更多的厭惡。
借刀殺人,這倒也算是成了。
“妄執他歸屬了蒼默,似乎知道的還不少。如果不是屬下留了後招,就要被他害死了。可是屬下擋得住一次,卻實在不知下次我還是否能禦。”
“他這分明不是衝著你,而是衝著我來的——”帝沙冷笑了一聲:“蒼默這小子,還真是一逮到機會就不老實。痕兒予了他,卻仍然拴不住他的心,想仿設法想要對付我這嶽父大人,真不知道有什麽深仇大恨。”
“莫要說是您了,就是璽顏這便宜父親,他又是如何對待的?”湘宛溫言道:“如此陰損之輩,要不要我出手,就把他做了——那妄執失去依靠,也就蹦躂不起了,也再不會威脅到殿下。”
“蒼默不過是傀儡,你做了他,他再找個更難對付的主兒該怎辦?”
湘宛適時露出殺手本能地陰狠:“那我就連他一並殺掉。”
“瞧瞧你,現在到了讓你動腦的時候,卻還惦記著打打殺殺的。”帝沙用指尖點了點她的額頭:“這妄執在天機宮多年,連待千尋都被他算計死了,你知道他的實力?你能肯定自己出手一定動得了他?若是動不得,你再暴露了,必是無可挽回的局麵。”
湘宛大惑不解:“難道還留著這倆禍害?”
“一將無能,累死千軍。”帝沙不疾不徐地道:“蒼默我們知根知底的,看似聰明,缺點也頗多,就是把心木和散羽都給他謀劃也沒用——留著他,才算是牽著妄執。”
帝沙的決斷倒是和笙霰雨的判斷頗為一致——既然不知道妄執的實力,不如留著蒼默,湘宛眼珠一轉,拊掌道:“殿下果真英明。”
“不過,也是時候給痕兒敲敲鍾了。”帝沙從頸子取出一條鏈來,戴在湘宛的脖子上:“你戴著這條項鏈去找她,向她表明身份——告訴她我看著她,切莫被那些無用的迷了心。”
湘宛珍視地撫摸項鏈,口中應答,心下卻暗道,姐姐好算計。(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