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雪地中的焦屍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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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千林完全沒想到,高仕貴竟然是讓他們不要再調查016專列案,但他轉念一想,又好像明白了。
    張連凱告訴李雲帆,016專列上坐著代號為花匠的專門監視皇帝的組織,而軒部又直屬於那個傀儡皇帝,最簡單的推斷就是,016專列失蹤再出現,車上人員詭異死亡,都與軒部有直接關係。
    否則,高仕貴為何要求他們不要再調查了?
    唐千林直言道:“016專案與你們有關,目的就是為了清除花匠?”
    高仕貴看著唐千林道:“我不太懂你的語氣到底是肯定,還是質疑?”
    唐千林簡單道:“是不確定。”
    高仕貴拿起筷子吃著:“我知道,你聯想到了‘花匠’,你認為軒部是為了清除他們而策劃的這次行動,可是隻是死了幾個花匠而已,並不能徹底瓦解日本人監視皇帝的秘密組織,這沒有任何意義。”
    唐千林又問:“那是為什麽?”
    “你查下去就知道為什麽,但你也許會死。”高仕貴麵無表情地說,“如果你不查,我保證你能活得好好的。”
    說完,高仕貴起身來,掏出手絹擦嘴,又對張連凱道:“謝謝,我該走了。”
    張連凱起身:“教官……”
    高仕貴抬手製止他說下去:“每個人做事理由都不一樣,我可以保你一時,但無法保你一世,路是自己選的,既然你選擇了要一條路走到黑,那麽老師尊重你的決定,再見。”
    話說完之後,高仕貴轉身離去。
    不知為何,高仕貴的離開,卻讓這間原本冰冷的屋子變得暖和了起來,唐千林心裏反倒是覺得舒坦了。
    李雲帆問:“連凱,我不懂你們到底是什麽意思?016專列案到底是不是你們做的?”
    “我們?”張連凱笑了下道,“我是在幾個小時前,見到高教官之後,才知道了有軒部這個組織的存在。”
    李雲帆詫異道:“你不是軒部的人?”
    張連凱搖頭:“高教官隻是告誡我,這個案子不要查,僅此而已,至於我現在到底是不是什麽軒部的人,似乎不是由我來決定的。”
    唐千林放下碗:“那麽,你是想查下去呢,還是就此放棄?”
    “如果我想放棄,我就不會把你們帶到這裏來了。”張連凱靠在土牆上,點上一支煙,“我經曆的那件懸案,和016專列案確實有相似的地方,準確地說,兩個案件中凶手的手法是完全一樣的。”
    倪小婉趕緊問:“怎麽會是一樣呢?一個是看似燒死,一個是被放血剝皮開腸破肚。”
    “那隻是表麵,後來我養父在檢驗屍體的時候,發現五名死者的四肢原本都是彎曲的,是被人死後掰直的。”張連凱說著,含上煙,做出了和016專列上死者相同的姿勢,“按照我養父推測,他們死時是維持這個姿勢的。”
    李雲帆看著張連凱的姿勢:“和016專列上的死者一樣,看上去都好像是被燒死的。”
    唐千林問到一個關鍵性問題:“內髒呢?是不是也碳化了?”
    張連凱搖頭:“我不是說了嗎?內髒被掏空了,到處都找不到,屋內的那些鮮血後來證實是羊血,而不是人血。”
    “所以,兩件案子實際上手法是一樣的,隻是二十一年前那件被人刻意掩飾了。”唐千林看著沸騰的鍋內分析道,“二十一年前,軒部還沒有成立,那時候滿清也已經完蛋了,粘杆處早就不存在了,按照現有的資料分析,應該與軒部沒有任何關係,而016專列案發生後,軒部卻不希望我們調查,甚至以性命要挾,這不是前後矛盾嗎?”
    唐千林剛說到這,眾人還未開始討論的時候,破屋的門被推開了,一名秘搜課的特務站在門口,氣喘籲籲道:“李科長,唐先生,出事了,我們必須馬上趕回哈爾濱。”
    李雲帆趕緊起身道:“出什麽事了?”
    特務看了一眼張連凱,欲言又止。
    李雲帆道:“張科長是自己人,有話就說。”
    特務道:“哈爾濱也發生了一件與016專列案一模一樣的案件。”
    “什麽?”唐千林也立即起身,“一模一樣的案件?”
    特務道:“車在外麵等著你們,趕緊吧,樸課長等你們回去,我們就連夜坐專列返回哈爾濱。”
    李雲帆、唐千林和倪小婉趕緊收拾起身,李雲帆走出屋門口又折返回去對張連凱道:“連凱,有事我們電話裏及時溝通,這裏就靠你盯著了。”
    張連凱也不說什麽,隻是端著碗“嗯”了一聲。
    唐千林等人上車後,汽車飛馳離去,張連凱端著一碗羊雜湯站在門口,迎著寒風自言自語道:“可惜這麽好一鍋湯了。”
    返回三河站的路上,唐千林和李雲帆詢問那名特務詳細的情況,特務表示他也就知道那麽多了,詳細的回到專列上樸秉政會向他們解釋。
    特務的突然出現,也讓唐千林和李雲帆清楚,無論他們去哪兒,樸秉政都會派人跟著,這應該是三宅恭次的安排,隻要在東北這塊地界上,他們要想擺脫日本人的監視,幾乎是不可能的。
    汽車返回三河站的時候,唐千林三人發現,久保天道就站在辦公室門外注視著他們,而遠處的那個日軍營地似乎正在擴建,無數關東軍士兵趁夜忙碌著。
    臨上車前,唐千林示意李雲帆和倪小婉先上去,自己則走向久保天道,問:“久保先生,你們這是準備撤離?”
    久保天道搖頭,笑道:“祝你們一路順風。”
    唐千林也報以微笑:“謝謝。”
    唐千林轉身朝著專列走去,發現樸秉政坐在專列的窗口也注視著日軍營地的方向若有所思。
    回到專列之上,唐千林便問:“哈爾濱方麵出什麽事了?”
    “類似的案子發生了。”樸秉政端著一杯咖啡道,“事發地是一間專營毛皮的店鋪,死者是老板和夥計兩個人……”
    樸秉政剛說到這,唐千林脫口而出:“死者是不是叫關新月?”
    樸秉政點頭,奇怪地問:“你怎麽知道?”
    唐千林扶著桌子慢慢坐下來,隻是搖了搖頭,他此時腦子中已是一片空白了。
    這是他養成的一種自我思考方式,每次線索淩亂毫無頭緒的時候,他都會刻意將自己腦子中所有的東西全部清空,就像是在清理一個雜亂無章的箱子,然後他會將散落在地上的那些雜物一件件撿起來查看編號,然後再按照自己重新編排的順序放回箱子中。
    樸秉政、倪小婉和李雲帆都看著唐千林。
    許久,唐千林問道:“和016專列上那些死者一樣嗎?”
    “不怎麽一樣,但類似。”樸秉政道,“這次的確是被燒死的,燒成了黑炭,但是屋內沒有被焚燒的痕跡。”
    李雲帆立即道:“那就證明,陳屍的地方不是第一現場,他們是被燒死後,才搬到那裏去的。”
    樸秉政搖頭:“不知道,等回去了,你們親自勘查現場後,再下結論吧。”
    回去的路上,四人花了很長時間才在自己的包廂內睡著,唐千林、倪小婉和李雲帆三人翻來覆去分析著案件,而樸秉政則坐在那一支煙又一支煙地抽著。
    他在後悔,他無比後悔接受了本莊信義的調遣,也無比後悔按照本莊信義所說的去做,如果他不調來滿洲,也許現在還在朝鮮總督府調查著朝鮮義烈團的相關反日活動,雖然同樣危險,但至少在他自己可控的範圍內。
    如今他不僅無法控製自己,也無法控製秘搜課內的其他人,他僅僅隻是三宅恭次擺在秘搜課內的一個象征。
    他不敢去查李雲帆到底是不是共產黨,因為他不確定三宅恭次對李雲帆是什麽態度,是要招安?還是要合理利用?
    所以,他隻能將賭注押在看似目的相對單純的唐千林身上,寄希望唐千林能做點什麽,自己可以沾光,從而解除三宅恭次對自己的死亡威脅。
    不,死並不可怕,他恨不得現在就給自己來一槍,最可怕的是被送進那支惡魔部隊中成為實驗品。
    樸秉政不敢閉眼,因為他雙眼一旦閉上,腦海中就會出現自己曾經在那個朝鮮村落中目睹的一切,還會出現幻想出來,自己被帶進那支部隊後所遭受的各種折磨的情景。
    專列抵達哈爾濱火車站的時候,唐千林已經站在車廂門口了,倪小婉和李雲帆也走了過來。
    唐千林問:“樸秉政呢?”
    李雲帆朝著裏麵看了一眼:“估計沒醒,我們自己去吧,反正有人接咱們。”
    車廂門打開之後,站台上已經停了兩輛保安局的轎車,轎車外站著嚴陣以待的特務們,見他們下車,立即打開車門。
    當唐千林走到車門前的時候,卻看到關北鶴坐在裏麵。
    “鄙人關北鶴,哈爾濱地方保安局局長。”關北鶴笑眯眯地看著唐千林,“唐先生上車吧,雲帆,你和這位小姐坐後麵那輛車。”
    李雲帆點頭道:“是。”
    唐千林坐進去,拉上車門後,關北鶴吩咐司機:“去案發地點。”
    汽車啟動,直到駛出火車站之後,關北鶴才朝著唐千林伸出手去:“久仰呀,早就想拜會您了,可惜沒那個機會。”
    唐千林握了握關北鶴的手:“客氣。”
    關北鶴看向車頭前方:“唐先生,在去案發地點之前,我有兩件事得告訴你,希望對你的調查有所幫助。”
    唐千林看著關北鶴道:“關局長太客氣了,我還得謝謝您的指點呢。”
    關北鶴笑道:“我和死者關新月是親戚。”
    唐千林一愣,關北鶴又看著他道:“遠親,有時候會來往,畢竟有共同的利益。”
    唐千林不語,聽關北鶴繼續說下去。
    關北鶴又道:“我聽大哥說了,你去找過他,問了他一些專業意見,所以,我知道,你和他認識,有過一次接觸。”
    唐千林不否認:“對,我的確找過他,和他詳談過。”
    關北鶴道:“我大哥呢,私底下有些見不得人的買賣,也許你在調查中會發現,還會發現,這些買賣和我有關係。”
    關北鶴說著,滿臉笑容地看著唐千林。
    唐千林隻是道:“就算有關係我想也應該與案子沒關聯吧。”
    關北鶴幹笑了兩聲:“是呀,按照正常的程序,咱倆都應該是這案子裏首先被調查的對象,換做十來天之前,我或許還很擔心,因為那時候,雲帆有共黨嫌疑,後來查清楚了,不是雲帆,是錢斯年賊喊捉賊,而雲帆呢,又算是我的得意門生,我一手提拔的他,所以,他要真的是共黨,那我也脫不了幹係。”
    唐千林隻是笑,一句話也不說。
    “還有,你是雲帆招募進來的,他出了事,你也麻煩,對吧?”關北鶴臉上依然保持著那種可怕的微笑,“我大哥私下做的呢,是軍火買賣。”
    唐千林點頭:“哦,軍火買賣……”
    關北鶴道:“是呀,在滿洲國這可是重罪。”
    唐千林道:“您的意思是,關前輩做軍火買賣,完全是因為有您的庇護,他呢會按期給您繳納保護費?”
    關北鶴笑道:“唉呀,唐老弟呀,你真是直接,不像我這麽拐彎抹角,你知道嗎?如果你在保安局裏供職呀……”
    說到這,關北鶴又幹笑了兩聲:“你早就死好幾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