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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始天尊桀驁自負，生平最恨背叛，他容忍她叛教回到玉虛宮，是他能夠做到的最大的讓步了。
    但是這個讓步，她一點也不想要。
    元始天尊收招，負手而立。
    “想想你徒兒的性命。”
    金靈的動作定格在空中。
    極西之處，萬畝荷葉中，蓮花朵朵，一起綻放。
    準提與接引道人對著蓮花躬身見禮，道：“老師萬壽無疆。”
    天道威嚴的聲音響起：“嗬，昊天也不過如此。”
    蓮心處有著淡淡的金光，金光縷縷，縈繞在準提與接引的周圍。
    準提接引身體一僵，臉色驟然慘敗，額上汗水淋漓。
    “那位聖人抽走了加持在弟子身上的元神……”
    金靈沒有太多的猶豫，雙手斂於袖中,跪坐在屋子裏的蒲團上。
    楊戩此時躺在玄晶棺裏,唯有三清合力,才能將他救回，金靈沒得選擇。
    金靈閉上眼,頭上厲風襲來，卻又在即將擊中她的時候停止了。
    鬢間的發絲微微晃動，金靈淡淡道：“你現在殺不了我。”
    自恢複記憶之後,金靈便覺得,元始天尊一直想弄死她,可惜苦於沒有機會，畢竟元始天尊這個人,桀驁自負,忤逆了他的仙,大多沒有什麽好下場。
    而當年她遠走麒麟崖,拜了通天教主為師，無疑是背叛了元始天尊,依著元始天尊睚眥必報的性子,不尋思著怎麽弄死她,那才是怪事。
    隻是可惜，自入了截教之後，金靈便呆在了蓬萊島,除了例行的三教教會，金靈甚少外出,根本就沒有給元始天尊下手的機會。
    當初元始天尊沒有機會殺她，如今更是殺不了她。
    聖人與昊天，誰也弄不死誰，她現在和昊天融為一體，元始天尊想要殺她，怕是難上加難。
    這也是她敢來麒麟崖的原因之一，死是死不了，不妨來闖闖，萬一，她得手了呢？
    合三清之力去救楊戩的事情，她是不敢想了，但是，以三清之血為引，用昊天之力去救楊戩，這種事情，她覺得，操作難度不算太大。
    盡管三清和昊天誰也弄不死誰，可打鬥起來蹭了點皮肉，出了點小血，還是極有可能發生的。
    哪怕聖人打起架來不需要招式，從來都是拿著法寶亂丟的，金靈也要想辦法讓元始天尊一招一式跟她打。
    剛才她就成功了一半，現在，她需要去做另一半了。
    金靈睜開眼，瞄了一眼她早已收回手，在她麵前負手而立的元始天尊，道：“我知道，你一直想取我的性命。喚我今夜前來，也不過是趁日月雙懸之時殺我罷了。”
    或許是因為天道與昊天一分為二的緣故，原本甚少出現的日月雙懸，今日竟然也出現了。
    日月相生卻又相克，兩者同時出現在天空的時候，兩股靈力互相交織糾纏，是金靈法力最弱的時候，元始天尊殺不了昊天，但可以趁著這個機會，強行將金靈從昊天體內剝離。
    這是元始天尊能動金靈的唯一法子。
    剝離之後的金靈的生死，還不是他一個手勢的事情？
    昊天明白元始天尊的打算，故而那日在三十三重天才會說，元始天尊辱天。
    金靈已經是他的一部分，元始天尊此舉，無異於毀去他的一部分，可不就是辱天嗎？
    元始天尊沒有起伏的聲音響起：“螻蟻。”
    金靈自嘲一笑，她在元始天尊麵前，確實是螻蟻，沒得辨，誰讓她當初眼瞎，白白錯失了成聖的機會？
    “螻蟻尚且偷生，我卻沒有這個機會。”
    皎皎的月色下，一輪紅日漸漸升起，金靈的臉色白了一分，抬頭直視著元始天尊，道：“隻盼師伯遵守約定，取我性命之後，去蓬萊島救我的徒兒。”
    元始天尊也冷冷地回看著她。
    他好像從來都不會笑，也沒有任何的感情波動，與老子的無為而治、通天教主的多情風.流相比，元始天尊更像是一個聖人，沒有喜好，沒有厭惡。
    別人從來都猜不透他的心理。
    認真論起來，以前的金靈，是與他最為親密之人，可那時候的金靈，也是不了解他的。
    不知道他喜歡喝什麽茶，不知道他喜歡看哪本經書，不知道他喜歡哪個顏色，更不知道，哪個徒弟更得他的心。
    和他在一起，她永遠都要猜，但永遠也猜不到。
    太累太累了，所以金靈覺得，她當初遠走麒麟崖，是一個頗為明智的選擇。
    燭火下，男女二人視線相交，若在人間，這種畫麵，是極為風花雪月之事，但在這裏，金靈卻覺得，她與元始天尊視線之間若是有東西相阻，怕是早被他倆的目光給碾為粉末了。
    時至今日，金靈終於明白了，什麽叫做恨不得生吃了對方。
    她與元始天尊彼時的心情，大抵就是這樣的。
    許是元始天尊覺得瞪一個螻蟻是一件非常掉價的事情，他移開了死死盯著金靈的目光，惜字如金地回了一個字：“好。”
    話音剛落，右掌瞬間便揮到了金靈頭頂。
    金靈目光微眯，心下一凜。
    就是這個時候！
    元始天尊的手掌完全伸出，未經曆過太陽沐浴的肌膚在鴉青色衣袖中格外地顯眼，金靈側臉躲過，手指並起，形成一道劍光，劃過那皓白的手腕。
    殷紅的血液滴出，金靈迅速化出玉瓶接下。
    一滴，隻需一滴便可。
    玉瓶裏接到了兩滴，作為代價的是，金靈背後也挨了元始天尊的一掌，身體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飛出屋外。
    金靈就勢腳尖點地，駕雲而飛。
    華光映照下，元始天尊目光明明暗暗，手一揮，合上房門。
    元始天尊回到蒲團盤膝坐下，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手腕上的傷口。
    血已經止住了，傷口也不見了，仍是肌膚無損的完美形狀，隻餘下極淡極淡的劍氣劃破皮膚的酥麻感。
    金靈在雲上劇烈咳嗽不止。
    昊天連連抽氣：“你倆好歹相識一場，他下手怎這般重？”
    金靈隨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跡，道：“什麽相識不相識，我在他心裏，不過是一個叛徒罷了。”
    “你可知道，玉虛宮如何處置叛徒？”
    昊天被她問的一怔，他雖司天地萬物，但對於闡教的叛徒卻知之甚少，仔細在腦海裏搜尋了一遍，答道：“據孤所知，玉虛宮從未出過叛徒。”
    金靈冷笑，道：“是了，連你也不知，這便是他處理叛徒的手段。”
    挫骨揚灰，抹去關於叛徒的一切，就連無事不知，無事不曉的昊天上帝，也無從查知。
    金靈閉目調整著氣息：“我應該慶幸，能從他手裏逃出一命。”
    下一個要找的人是老子，老子推崇無為而治，無論與元始天尊，還是她的師父通天教主的關係都不錯，想來不會太過為難她。
    果不其然，她剛到老子的道場，還未拜下，就被老子用拂塵扶起了。
    老子目光迷離，道：“你現與昊天上帝與一體，無需拜我。”
    話畢打了個哈欠，問金靈：“隻差我了？”
    金靈點頭，恭敬道：“還望師伯施予援手。”
    “舉手之勞罷了。”
    老子拇指指甲劃過中指指尖，鮮血滲出，金靈連忙接了。
    出完血，老子問道：“你可知你為何這般容易便拿到了想要的東西？”
    背上的傷口隱隱作痛，金靈強壓下喉間的一片腥甜，回道：“師伯仁義。”
    老子懶懶抬眸，打量她一眼，不置可否，拂塵一揮，大徒弟玄都捧著金丹走了過來。
    玄都將金丹遞到金靈麵前，金靈再三拜過老子，而後接過，遞到唇邊，咽了下去。
    三教之中，老子煉丹之術無人能出其左右，那金丹入喉，金靈頓感渾身舒暢，喉嚨裏的腥甜也淡了下去。
    “金靈謝過師伯，願師伯萬壽無疆。”
    那抹淡金色的身影消失在雲端，老子又閉上了昏昏欲睡的眼，聲音越來越輕：“你覺得為師放水了嗎？”
    “不。”
    玄都一笑，答道：“師父從來不放水，放的隻是海。”
    老子唔了一聲，聲音飄得像是天邊的一抹雲：“交代你的事情，莫忘記了。”
    玄都道：“師父放心，弟子必不辱使命。”
    金靈回到蓬萊島，去取通天教主的血。
    還未割開手指，通天教主便開始大呼小叫起來：“輕點，疼。”
    雲霄抿著茶，餘光撇到通天教主身上，恩，金靈的劍還未碰到他手指。
    雲霄放下了茶杯，溫柔一笑：“師父既然怕疼，不若由弟子代師姐動手吧。”
    她的聲音極柔極輕，眼睛也是笑眯眯的，一副溫良無害的模樣，通天教主卻連連搖頭，道：“不了不了，金靈就很好——”
    緊接著，便是一聲響徹雲霧的慘叫：“啊！！！”
    雲霄遞上帕子，笑了一下，道：“多年未見，師父矯情了許多。”
    通天把帕子一層一層纏在指上，挺直了背，微微皺眉，撿了撿為數不多的教主威嚴，道：“妄議師父，該罰！”
    金靈將三清血液混合在一起，以力催化，喂到楊戩毫無血色的唇中。
    玄晶棺中寒氣逼人，餘元隻是稍稍靠近，便冷的不行，打著哆嗦問金靈：“師父，這東西能成嗎？”
    “我怎麽覺得那兩位不像是這麽好心的聖呢？”
    話剛說完，玄晶棺中的楊戩手指動了動。
    金靈眉頭微動，楊戩緩緩睜開了眼。
    許是死而複生的緣故，他漂亮的眸子裏帶了幾分霧氣，霧氣裏又有幾分懵懂。
    金靈心下一冷，眉間輕蹙。
    楊戩抬眸看了金靈一會兒，坐起身來，遲疑出聲：“您是？”
    與此同時，雙手環胸，冷著一張臉在外麵等著的聞仲接到了妲己的大呼小叫：“太太太師！救命！”
    金靈從來沒有想過，楊戩會忘了她。
    楊戩對她一向上心的很,無論什麽時候,都衝在她前麵,把她的命看的比自己的性命還要重要，然而再怎麽重要,他還是不記得她了。
    更確切地說，楊戩不是不記得她了，而是不記得曾經拜她為師的那些事情了。
    楊戩從玄晶棺中走出,向她打了一個稽首,道：“原來是金靈道友。”
    他還似往日語笑晏晏模樣,眉目疏朗，隻是眸子裏,不見了對她的依戀,而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探究。
    那種探究,是曾經的楊戩麵對著闡教弟子才有的。
    “玉虛宮,楊戩？”
    金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這是楊戩醒來之後說的他的新身份,元始天尊的關門小弟子。
    他奉元始天尊的師命出門辦事,一覺醒來,卻身在玄晶棺中。
    聽完他的話，餘元大張著嘴巴，半天沒有蹦出來一個詞。
    昊天上帝的意識亂竄,金靈穩了穩心神，扶著玄晶棺坐下,臉色又白了一分，問道：“你師父……是元始天尊？”
    “自然。”
    楊戩窺著她的神色，見她唇上一點血色也無，不禁皺了皺眉，道：“道友可是受傷了？”
    金靈搖頭道無礙。
    她就知道，元始天尊不會那麽容易讓她好過，隻是沒有想到，元始天尊把會主意打到她徒弟頭上。
    她為楊戩上天入地，到頭來，楊戩竟成了元始天尊的關門小弟子。
    元始天尊行事，當真是和曾經一無二致，哪怕弄不死你，他也有法子讓你過的不痛快。
    如橫在喉嚨處的魚刺一般，取不下，也咽不下，生生地膈應死你。
    餘元已經跳了起來，拉著楊戩道：“師弟，你怎麽能不記得師父了呢？”
    “師父為你出生入死——”
    楊戩不著痕跡地從餘元手中抽回自己的袖子，接人待物的神態與語氣讓人挑不出一點錯，沉靜裏又有著幾分淡淡的疏離，道：“道友說岔了。”
    “聖人眾仙中，唯有師父會九轉玄功，後來師父又將九轉玄功傳授於我。”
    “我的師父，自然是元始天尊的。”
    金靈說著，慢慢地閉上了眼。
    哪吒如墜冰窟，失聲道：“師伯，萬萬不可！”
    然而他的話音剛落，雲霄便已經消失在海上。
    海浪拍打著礁石，楊嬋無措地看著哪吒，淚花在眼中打轉：“哪吒兄弟，這可如何是好？”
    哪吒手指捏了捏混天綾，道：“你留在這，我跟過去看看。”
    西方教畏懼截教，從他們不敢追過東海便能看出來，楊嬋又是一個人間弱女子，依著截教的作風，必然不會為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