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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戩在元始天尊原來坐著的蒲團上落座之後，南極仙翁領著眾金仙，向他見禮。
    楊戩點點頭，金仙們陸續在蒲團落座，白鶴童子奉上一杯熱茶，楊戩接過，抿了一口後，隨手放在桌上，目光掃過眾仙，緩緩道：“想必大家已經知道，我叫大家回來的原因了。”
    眾仙麵有哀傷之色，玉鼎已經開始用袖子抹起了眼淚，楊戩淡淡道：“大劫已至，若有人效仿燃燈，楊戩絕不阻攔。”
    玉鼎抽抽搭搭道：“要走你們走，我守著玉虛宮。”
    南極仙翁微微皺眉，坐在玉鼎身旁的太乙拉了拉玉鼎的袖子，斂眉圓著他的話，道：“最壞的結果無非是魂入封神榜，我等又有何懼？”
    “一日闡教，終生闡教，請掌教放心。”
    眾仙紛紛稱是，楊戩摩挲著拇指上的墨玉扳指，眉頭輕動，道：“很好。”
    “但是我要告訴你們一個不好的消息。”
    眾仙一驚，楊戩抬眉，目光坦蕩：“最壞的結果，是魂飛煙滅，挫骨揚灰。”
    “其他三教一向對我教虎視眈眈，必會趁此機會落井下石，你們，”
    楊戩的目光掠過眾仙，輕輕吐出後麵的兩個字：“怕嗎？”
    眾仙一凜，楊戩手指扣著桌麵，道：“現在後悔，尚來得及。”
    一片寂靜中，玉鼎站了起來，因剛剛哭過的原因，聲音略微有些沙啞，雖然沙啞，但說話卻是擲地有聲的：“我死也要死在麒麟崖！”
    “師父待我這麽好，我做不出來叛教的事。”
    楊戩手指微頓，太乙真人也站了起來，朗聲道：“願為師父死！”
    金仙們陸續站了起來，說著與太乙真人同樣的話：“願為師父死。”
    聲音一浪高過一浪，楊戩閉了閉眼，眼底終於浮現了一抹極淡極淡的笑意。
    把闡教的一盆散沙凝成一團時，後麵的事情也就簡單的多了。
    闡教的二代弟子並不多，遠比不得截教的萬仙來朝，縱然闡教滿門去送死，齊上封神榜，隻怕也不夠填昊天給出來的數字。
    對於這種情況，楊戩的給出來的方案簡單粗暴：收弟子，越多越好。
    對於仙人來講，上封神榜就等於限製了自己的修為，道行再也無法精益半分，而對於凡人來講，能上封神榜，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情。
    凡人的壽命有限，刹那芳華，紅顏變枯骨，百年之後，又要受輪回之苦，而上了封神榜，便是神職了，若不犯下大錯，便會一直活下去，直到天庭覆滅。
    商議完之後，眾金仙熱火朝天地討論著收誰為徒，楊戩沒有收徒的打算，便由著他們去討論，自己隻身出了門。
    南極仙翁見此，給白鶴童子遞了個眼色，白鶴童子點頭，走出屋外，瞬間化形，悄無聲息地跟在楊戩身後。
    玉鼎真人的修為在眾金仙裏並不算高，這麽多年了，也沒人跑上門來拜他為師，唯一一個想要收的徒弟楊戩，還半路被金靈截了胡。
    哦，不，是被元始天尊截了胡。
    玉鼎苦著臉，太乙真人見此，拍了拍他的肩，出了個主意：“若實在沒有人選，便扔幾件法寶下界，托生為凡人。”
    “法寶化的人，悟性高，教著也省心。”
    玉鼎眼睛一亮，拉著太乙的袖子，道：“那個哪吒，是不是就是這樣來的？”
    太乙點頭，玉鼎道：“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我試試。”
    “對了，那個哪吒，這次跟你過來了嗎？”
    太乙道：“跟過來了，白鶴要所有弟子回來，我便把他也帶回來了。”
    玉鼎問：“那他現在在哪呢？讓我瞧瞧，若是好，我也仍幾件法寶下界。”
    “三代弟子不能進山門，他跑去後山玩了。”
    後山上，哪吒躺在花叢中，翻著身，打了個哈欠，揉揉眼，瞧見了一個玄色腳尖。
    哪吒一驚。
    他的修為已經很高了，根本不可能有人在他不知道情況下近了他的身。
    但事實就是如此，那人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
    果然他師父沒有騙他，闡教弟子臥虎藏龍，隨便遇到一個，修為便遠在他之上。
    哪吒坐起身來，看著來人。
    待看清來人的臉之後，哪吒脫口而出：“楊戩？”
    “你怎麽來這了？”
    哪吒左右看了一眼，下意識道：“你師父呢？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你趕緊走。”
    當年楊戩替他向金靈求情的事情，哪吒一直記在心裏，若沒有楊戩，隻怕他與他父親師父都被金靈殺了。
    哪吒一直想報答楊戩，但苦於不知楊戩去了何處，今日終於得以相見，卻是在這種地方。
    封神之事他也聽師父提過，三教各憑本事上榜，他雖然小，但也知這裏麵的意思，說白了就是自相殘殺，贏的人繼續修仙，輸的人替天庭賣命。
    哪吒站了起來，上前去拉楊戩，一臉警惕地看著周圍，道：“快走，趁他們還沒有發現你。”
    哪吒雖然覺得，當神仙其實也不錯,但也不想眼睜睜看著楊戩被殺,畢竟那封神榜,是死後才能上的。
    哪吒拉著楊戩的袖子，不斷地催促著他趕緊離去。
    楊戩垂眉看著隻到自己腰間的小男孩,輕撫著拇指間的扳指，不動聲色道：“我為什麽要走？”
    哪吒往後看了一眼，見沒有人跟來,踮著腳,小聲跟楊戩咬著耳朵：“你傻啊？封神在即,你又不是……”
    話未說完，便見白鶴童子化形落地,哪吒上前一步,混天綾在他身邊圍繞,將楊戩護在了身後。
    白鶴童子淡淡地看了哪吒一眼,向楊戩見禮，道：“掌教。”
    哪吒一驚,抬頭去看楊戩,楊戩摸摸他的發,麵無表情地向白鶴童子點點頭。
    “你……是掌教？”
    哪吒皺著眉，小臉上滿是疑惑：“那個冷冰冰的漂亮姐姐呢？”
    冷冰冰，又很漂亮,楊戩腦海裏瞬間便想起了金靈的疏離清冷的麵容。
    想到金靈，楊戩心跳驀然少了半拍,白鶴童子平靜開口：“可是金靈道友？”
    “對，她就是叫這個名字”
    哪吒點頭，有些鬧不懂楊戩與金靈的關係。
    那日楊戩一口一個師父，叫的很是親熱，怎麽一年未過，便成了闡教的掌教？
    闡截兩教，不是勢如水火嗎？
    截教弟子來當闡教的掌教，闡教的弟子是瘋了嗎？
    白鶴童子道：“金靈道友欲收掌教為徒。”
    楊戩眉頭微皺，思索著白鶴童子的話。
    他的記憶雖頗為模糊，但仔細想來，是有這麽一回事的，金靈說他悟性高，若拜在截教門下，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白鶴童子看了看若有所思的楊戩，繼續道：“截教並非大道正統，掌教不願，便拜入了師尊門下。”
    “哦，原來是這樣。”
    哪吒收了混天綾，仰著小臉，目有欣喜，對著楊戩道：“太好了，這樣我就不用和你在戰場上見麵了。”
    骷髏山一行，金靈高深莫測的修為，以及楊戩的宅心仁厚，都給哪吒留下了極大的印象。
    回來之後，太乙耳提麵命，說以後再遇到金靈，一定要繞著走，那是女媧之下最強的金仙，不是他能夠惹得起的。
    哪吒認真道：“那個姐姐雖然長得好看，但是凶巴巴的，一點都不好。”
    “凶？”
    想起金靈若秋水映滿銀河的眉眼，楊戩眼波蘊開。
    她可一點都不凶呢。
    相反，還很溫柔。
    像是拂過夏日荷尖上的一抹清風，一碧萬裏的荷葉晃動，蕩起了層層波瀾。
    白鶴皺了皺眉，道：“掌教，回去吧，想來眾位師兄，已經商議完畢了。”
    楊戩點頭，哪吒拉著他的袖子：“我能一起去嗎？”
    “能。”
    什麽三代弟子不得入山門的破規矩，早就該改了。
    元始天尊是一個有精神潔癖的聖人，一向秉承著寧缺毋濫的思想，以至於導致截教已經萬仙來朝了，闡教還是孤零零的十二金仙。
    這種行為雖然保證了闡教大道正宗，但也造成闡教仙單勢孤的局麵。
    新繼任的楊戩覺著，這種做法，一定要改。
    非常時期，要用非常手段。
    如今商周開始大戰，封神拉開帷幕了，再糾結著以前老規矩，便太矯情了。
    楊戩領著哪吒回了正殿。
    一進殿，哪吒便頗為識趣地去了師父太乙真人身邊，沒再跟著楊戩往中間的蒲團上奏。
    白鶴童子在太乙真人旁邊加了個蒲團，太乙謝過，哪吒坐了下來。
    楊戩一撩衣擺，在中間坐定。
    白鶴童子將剛才發生的事情傳密音給南極仙翁。
    南極仙翁半斂著眉眼，餘光偷偷打量著楊戩。
    楊戩一如往常，絲毫未見端倪，讓人一點也瞧不出他的心情如何，隻是一一地給下麵的弟子布置著各自的任務。
    其思路之清晰，心思之縝密，完全不亞於執掌闡教多年的元始天尊。
    南極仙翁抿了口茶，突然間，便明白了元始天尊為何放著闡教眾多弟子不選，獨獨選了個出身截教且與金靈有著糾葛的楊戩。
    楊戩胸有丘壑，運籌帷幄，是闡教弟子所沒有的，隻有他，在麵對著老謀深算的老子時，才有一戰之力。
    與此同時，他又是金靈新收的小徒弟，他做了闡教掌教，金靈看在以往的情分上，也會在老子與通天麵前護他一護。
    護他，便是護闡教。
    如此一來，縱然沒有元始天尊，老子忌憚金靈，也不會貿然對楊戩出手，三教仍互相牽扯，誰也真正壓不倒誰。
    元始天尊早就料到有這麽一天，所以提前安排好了這一切，縱然隕落，三教局勢仍在他的掌控之中。
    上至聖人金仙，下至凡人螻蟻，皆是他手中的棋子，誰也逃脫不開被他掌控的命運，就連聖人之上昊天與天道，也被他算計到了。
    南極仙翁的眸色深了一分。
    天下為棋，如今主沉浮的，卻不再是那位聖人了。
    楊戩的話已說到最後：“切記，不可單獨行動。”
    眾金仙齊聲道是，而後陸續出門去辦楊戩交代的事情不提。
    白鶴童子將他們送出，屋裏隻剩下了楊戩與南極仙翁。
    有了金烏之光的麒麟崖不複原來的冷清，到處都是暖洋洋的，窗戶處，元始天尊最喜歡的海棠花舒展著腰肢，迎著金烏之光嬌豔盛放。
    衝過兩次的茶已經有些淡了，甜膩的花的芬芳已不再像初泡之時的濃烈，殘留著唇齒邊，最是讓人靜心不能。
    花茶是元始天尊最喜歡喝的茶，每日都要喝上幾壺，白鶴童子不知楊戩的喜好，這幾日的茶仍是花茶。
    楊戩有時候挺想不明白的，元始天尊那般威嚴冷峻的一個人，怎會喜歡這種甜膩膩的花茶，在楊戩的認知裏，這種花茶，隻有人間的小女孩才會喜歡。
    連喝了幾日的花茶之後，楊戩的疑惑越來越深。
    當楊戩有心事的時候，眉頭就會不由自主地蹙了起來，看上去若有所思，似乎在圖謀著什麽。
    楊戩的臉雖然長得極其風.流，又有著一雙瀲灩的桃花眼，但配上正襟危坐的身姿，與憂國憂民的嚴肅臉時，很容易給人一種心思深不可測的錯覺。
    南極仙翁手指摸到茶杯，想了想剛才白鶴童子與他的密音，再瞧瞧楊戩的表情，心裏打了個突。
    但南極仙翁畢竟是活了萬年的仙，又被元始天尊耳需目染了這麽多年，喜怒不形於色的修養還是有的，因而他用餘光淡淡地往楊戩身上瞥了一眼，漫不經心問道：“掌教有心事？”
    “有。”
    楊戩答的很快，手裏握著茶杯，遲遲沒往嘴裏送。
    南極仙翁眼觀鼻，鼻觀心，又心虛了一分。
    楊戩身上有原來金靈度給他的修為，聖人之下無敵手，又與金靈有著那樣的一層關係，自元始天尊隕落後，楊戩是闡教最大的一張王牌，最粗的一條大.腿，再怎麽心虛，他也不能放手。
    畢竟現在的闡教，無論是籌謀算計，還是道行高深，都要數楊戩。
    楊戩這個掌教，非做不可。
    南極仙翁一笑，把話題轉到封神之上，道：“雖說封神在即，但掌教也無需給自己太大壓力，聽天命，盡人事，也便罷了。”
    楊戩抬眉，目光清洌，似笑非笑：“你以為，我在擔心封神？”
    南極仙翁手裏的茶水蕩起極小極小的水波，他放了下來，啞然失笑，道：“原是我多心了，掌教勿怪。”
    楊戩手捏著茶蓋，輕輕刮去浮茶，又抿上一口，花茶的甜膩瞬間漫進他唇齒之間。
    放下杯子，楊戩抬頭，斯條慢理道：“我的心事，是私事。”
    南極仙翁心下一震，麵色卻如往常，鎮定道：“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