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艱難的收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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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天風沙,塵煙滾滾。
    “跑!快跑!……”
    一聲聲仿佛來自曠野中悠遠綿長的回響,深深印進心底,卻又迷蒙不清。
    馬上的我在不停的振顫,汗水和淚水模糊了雙眼,生與死在一線間奔跑,想棄馬而下,卻怎麽也掙脫不了馬上的束縛。模糊中,前麵人影幢幢,久違的旗幟在人影裏若隱若現。
    黑暗如遮天布幕生生地中斷了一切,四周仿佛歸於亙古的寂靜之中。
    我緩緩睜開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潔白的紗帳,身體被包圍在一團柔軟之中。
    我的思緒還停留在那個叫我跑的聲音之中痛苦莫名。
    “咦,她好像醒了。”一個女聲在耳邊響起。
    我慢慢轉頭往紗帳外望去。這一轉,身上劇熱的疼痛隨著蘇醒的意識,如潮水般無情地襲往四肢百骸,摧毀了身上殘存的力氣。
    紗帳外除了站著一位約十七八歲嬌小的女子外,還站著兩個男人。他們一個中等身材,腰佩長劍,身穿一件緊身玄色勁裝。另一個高大魁梧,全身罩在墨綠色大氅中,卻站的猶如一顆挺拔的鬆。
    兩人本背對著我在說些什麽,聽那女子此言,相繼轉身朝我望來。
    他們是誰?身上為什麽這麽痛?
    “總算醒來了。”勁裝男子約二十三四歲左右,長著上一張平易近人的臉。
    罩在大氅裏的高大男子看起來隻有二十歲左右,一張俊朗的、棱角分明的臉上猶如凝霜般冷漠,漂亮的眼睛雖然深邃如潭,卻異常清冷,雖近在咫尺,卻似遙遠的高山上的雪。他隻淡淡地掃了我一眼,便移開了視線。
    我吃力地將手舉到眼前搖了搖。
    “你在幹什麽?”那嬌小的女子訝異地看著我。
    我沒理她,將雙腿稍微抬高,又輕搖了搖。
    “她想起來了。”勁裝男子走過來看了看,恍然大悟。
    我長吐一口氣:”還好還好!手和腳都在,我也還在。”
    “噗!”勁裝男子失笑起來:”你以為我們將你大卸八塊了?“
    “不過!”他接著笑容一斂,目露凶光:”我是流寇,將你抓來當壓賽夫人的。“
    我吃驚地看了看正慌忙後退的女子,又看了看那位冷漠得讓人壓抑的男子,對勁裝男說:”你是山大王?”
    “不錯!”勁裝男高傲地將頭一仰,滿臉得色。
    “你要娶我?”意識到危險,我忍著疼痛,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怎樣?當我的壓賽夫人滿意吧?”他得意地說。
    “我要是不滿意呢?”
    “錚”一聲脆響,他撥出腰間佩劍,冷森森的劍峰直指我的鼻尖。“那就得問問我的夥記肯不肯放你回去。”
    多麽熟悉的場景,當初芬王爺也是般威嚇我的。
    據以往被威嚇的經驗看來,通常這種嗓門大,看著凶狠的人倒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那種跟你笑著,賣了你還讓你幫著數錢的人。例如這弩國的芬王爺。
    想到那陰險的芬王爺,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勁裝男看我顫抖,笑的更加得意:“怕了就乖乖答應吧!”
    我不答他,抬手指了指站在角落裏的冷漠男子:“那是你跟班?”
    我暗暗打量那冷漠男,見他身上帶一股清貴之氣,很有上位者之勢。
    “厄,不……不是。”勁裝男眼神閃爍,高傲之氣隨之削減不少。
    “是你兄弟?”
    “也不……不是!”勁裝男語氣低了下去,好像那人是不能觸犯的存在。
    “哦!原來他是賊王之王?”我想那樣的人,豈會居人之下。
    “別胡說!”勁裝男低吼,臉上露出些尷尬之色。
    “若我不當壓賽夫人,你要殺了我?”
    “當然!你若不答應,老子一劍殺了你。”他囂張地說。
    “那你殺吧!看準點啊,別弄花我的臉,花了臉我做鬼回來嚇死你。”我閉上了眼睛。
    其實我是個貪生怕死的人,可這世道總是喜歡持強淩弱,芬王爺是這樣,流寇也是這樣。累了,真的太累了,不想再做那劇烈痛苦的抗爭。
    與此同時,我還在賭那位看似更有權勢的冷漠男出言製止,就在以為自己賭錯時。
    冷漠男終於出聲:“畢伍,退下!”
    聲音低沉醇磁,很是好聽,雖然隻淡淡的一句,卻猶如千軍之重。室內的氣氛瞬間凝重了起來。
    我張開眼睛,隻見那叫畢伍的勁裝男已收起所有囂張與傲氣,反手回劍,低頭恭敬地退往一邊。
    畢伍站定後,偷偷抬頭對我調皮地笑了笑。我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方才,我賭得太心跳。
    冷漠男森冷如冰的目光瞧得我收斂了心神,這人就一個眼神,卻讓人不得不有正襟危坐之感。
    他走近床前,冷冷地打量著我:“你身子如何?”
    “還好!”雖然全身疼痛的要命,我還是很謙虛地回答。萬想不到這個外表冷漠的人竟然關心我的身子,真乃人不可貌相。
    “能走動嗎?”這語氣雖然冰冷,但這話說的忒曖心。
    “勉強可以吧!”我更加謙虛。對這麽曖心的話很是感激零涕。
    “那麽,請離開這裏。”他森冷的眼裏閃過一道寒芒,語氣冷厲。
    什麽?他趕我走?還以為他有點人情味,不想卻是高估了他。隻是我這麽病弱的身體,起床都有問題,若硬要離開,等待我的隻有兩條路,一是病死街頭,二是被芬王爺捉回去。
    “眼下我手腳無力渾身疼痛,起床走動實在困難,就讓我在這裏將養個三四天吧!”我急忙哀求,再怎麽也得在這裏賴幾天,一文錢逼死英雄漢,何況我隻是一個為了生存的弱女子?
    “你不是說身子還好可以勉強走動?”冷漠男冷冷地問。
    “那是我病的頭暈眼花,說的亂七八糟話。現在清醒了,話也正經了。”我連忙澄清。
    “我看你說的全是亂七八糟話。 ”他冷哼一聲,拂了拂衣袖轉身要走。
    我急忙伸手一撈,撈到衣袖一角。
    “放開!”他低喝,眼裏已漫上危險的寒意。
    為了能白吃白喝地養身子,我當然不會輕易放開。更緊地抓住他的衣角:“就三天,三天後不用你趕我自己走。”
    “我這裏不養閑人。”他語氣冷厲,反手抓住衣袖使勁一拉,將衣角拉出我手中,我的身體卻往前傾了傾,移動的疼痛讓我暗抽了口氣。
    不行,不能讓他趕出去。雖然硬要別人留下有點厚臉皮,但厚臉皮總比危及生命好。
    見他的背影已在移動,急忙伸手往前欲再拉住他。
    ”撲通”一聲響悶響,我整個人自床上滾了下來,撕心裂肺的疼痛一下子罩住每一根神經,我不由得大叫一聲,冷汗與眼淚涔涔而出。這床怎麽這麽小?
    “你怎麽樣了?”那女子忍不住道,想上來扶我,看了看那冷漠男,止步不前。
    畢伍也對我露出不忍之色。
    可冷漠男卻還是背對著我,冷淡地說:“將你自芬王爺手中救下已開罪於他,昏迷兩天亦沒將你丟棄,如今你既已醒來,應當離開。”
    原來,是他救我的。他說的也很有道理,那芬王爺是弩王親弟,誰都不想開罪。這冷漠男能出手相救已算仗義,留我在身邊無異與芬王爺作對,沒理由為我繼續開罪他。
    “多謝救命之恩,請再容我兩個時辰,待緩過這一口氣,便自行離開。”我強撐起半個身子,在地上坐了起來,不再勉強他。
    畢伍歎了口氣:“姑娘怎麽得罪了芬皇爺?竟被他們追的那麽狼狽?”
    我被問得黯然神傷:“我被那芬王爺看中欲娶為妾,不答允便囚於家中軟硬兼施,為奴為婢。我自是不屈,那天趁著他們防備鬆懈逃了出來,若不是遇到你們,也許我無法逃脫那暗無天日的生活。”
    “那芬王爺位高權重,竟然如此荒唐!”畢伍生氣地緊抓腰間佩劍,又說:“並不是我們怕那芬王爺,隻是我們五殿下乃大燕派來,處理曾出使弩國罹難將軍之善後使臣。此時,我們不宜與他們過多衝突,望姑娘海涵。”
    我心中一振,直直地望著畢伍:“你們那位罹難將軍可是三個月前出使弩國的南城將軍施皓?”
    畢伍驚訝道:“姑娘何以得知?”
    “因為我就是施皓之女施顏。”我有些興奮,臉上卻故作鎮定。
    “什麽?不是死的一個不剩了嗎?”畢伍驚訝地睜大了雙眼。
    “我們在回國途中突遇流寇,爹娘與隨從拚死護我逃脫。如若不信,可帶我至弩王麵前,問一問他是否認得曾隨爹娘受過接見的我?”說起爹娘,我又再黯然神傷,流下了一行清淚。
    畢伍說:“請施姑娘節哀順便。”
    “你留下!”冷漠的五殿下終於轉身正眼望我
    “你不趕我了?”我故作驚訝,心卻有些樂了。
    “姑娘可留下,直至回到大燕國土。”五殿下淡然道。
    “不行啊!你這樣會開罪芬王爺的,民女還是走吧!“我故作憂愁道。
    “姑娘乃使臣之後,在下有責護你周全。”五殿下冷淡的眉心跳了跳。
    “若那芬王爺向你要我,卻如何交待?”我皺眉道。
    “欺我使臣遺孤,何妨兵刃相見。”五殿下這一字一句裏,如誓言般鏗鏘有力。
    這冷漠的五殿下竟也有些可愛,我滿意地笑了笑,不再調侃他。
    他清冷的臉色滯了滯,再將冷淡的目光移到了那姑娘身上:“葉子!施姑娘帶病在身,你小心待候。”
    葉子的姑娘恭聲應是。
    五殿下冷淡地朝我望了望,轉身大步與畢伍走了出去。
    望著那高大挺拔的身軀消失在帳外,倦意如潮湧來,葉子扶我躺到床上,很快進入了夢鄉。
    夢裏,仿佛來自曠野裏悠遠綿長的聲音又在回響:“跑!快跑!……”
    誰在喊?聲音如此飄忽難辯,我用盡力氣,也聽不清這讓我莫名悲傷的聲音到底來自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