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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偶有一次，他嘴角噙著一抹淺笑，向她微微而道：“哪日空閑，我好好學習琴藝，專門為你彈一首《鳳求凰》，可好呢？”
    楚滿紅躺在他肩膀的小腦袋，忽的一陣抬了起來，滿眼驚訝的看著他，許久才尋回自己的聲音，顫抖的問著：“......此話當真？”
    司馬相如這曲《鳳求凰》打動了卓文君的心，二人從而私奔成就千古佳話，同時，那“鳳兮鳳兮歸故鄉,遊遨四海求其凰,有一豔女在此堂,室邇人遐毒我腸,何由交接為鴛鴦”也深深觸動楚滿紅青春的心。
    在她的期盼中，他柔情似水看著她，語氣堅決地說著：“絕無虛假。”
    好一句絕無虛假，他給的希望，楚滿紅整整盼了一秋，她苦苦等了一宿，等來的，是他的疑心，是他冷酷，是他無情……
    楚滿紅緩緩舉目，看著寂靜空蕩的房間，這裏比之冷宮，也未見好到那裏去吧。這一室的空白，這一室的枯寂，也比不上這顆死去的心。
    最後，除了徒留一歎，還能做什麽，求什麽？
    “少夫人，喝口參湯暖暖身吧？”
    “放著吧。”她從回憶醒來，驟然出現的人影，擋住她眼前唯一的一絲光明，讓她覺得極為難受。“琉璃你坐下，陪我聊聊吧。”
    琉璃，是她自小相伴的丫鬟，她是一個穩重又不多言的人，比她大了一歲。
    看著眼前這個平凡中帶著不凡的女子，一襲藏青色衣袍，一六二的身段，腰間是一條同色綢帶，緊緊鎖著蒲柳般的細腰。不出眾的相貌，極為平凡的五官，唯有一顆玲瓏的心，或許，隻有這樣的人，才能活得這般自在。
    在這貴氣的將軍府裏，美貌不一定就是勝利的利器，有時候，可能是一道催命符。
    “少夫人你如此折磨自己，何必呢？”楚滿紅常常的走神，而琉璃也常常痛心疾首的把喚醒她。
    楚滿紅驀然轉首，看著眼前這個平凡而又穩重的女子，唯有那雙如同明燭的星目，透著陣陣睿智看著她這個周身散發悲哀的人。
    那雙睿智星眸裏麵的疼惜，讓她死寂的心稍微轉暖著。
    整整一年了，她所愛的人絕然而去，獨留她於狂風暴雨中。隻有眼前這個女子，一如繼往伴她身側。天寒提醒她加衣，天熱為她輕搖蒲扇。
    她眼中的疼惜和憐憫，她看得清楚，但是，她一直無法轉過這個死胡同。一直無法忘記那一夜的冰天雪地，她腹中的孩兒，就那樣沒了。
    就因為他的疑心，孩兒並非是他的。
    “琉璃，你不懂的？”抬起垂下的眼簾，隻有在這一刻，她那雙死寂的眼眸，才有了一絲活力，才證明她依然活著，隻是活得行屍走肉。“我這般放逐自己，不單單因為恨他，我一樣在為我孩兒贖罪。”玉手撫過平平下腹，刹那的晃神，她似乎感覺到，她的孩兒依然在動著。隨之而來的現實，卻讓她覺得指尖發寒。
    再次抬頭，看著琉璃眼中的淚光和安慰，楚滿紅隨手抹去眼角滲出的一顆盈淚，慘笑而道：“從來沒有得到，失去反而不會心痛。但是一旦擁有之後再次失去，才明白那種痛是痛徹心扉的。”
    忽而，楚滿紅拉過琉璃的手，搖頭苦笑著道：“你都不知道，在失去孩兒的前一天，我都能感覺到他能動了，他用小手拍我的肚皮，他用小腳踢過我的肚子。那時候，一邊裁製新衣，一邊滿懷欣喜的告訴他，說，等他長大之後，一定要給他世界最好的一切。可是……可是，一覺醒來，就失去他了，失去他了……”
    “少夫人，你這又何苦呢……”
    最後，是楚滿紅的嚎啕大哭，最後，依然是琉璃無奈的一歎。
    整整一年，楚滿紅未曾像此刻這樣，哭得這般淋漓盡致，哭得這般脫俗。這偌大的房子，建造得富麗堂皇，府內人人皆傳，能住進養心苑的人都是身份貴重之主，也是有福之人。
    誰都沒有猜到，兩年之後，這座雄偉華麗的養心苑，就剩下幾個人，成了人人避之如蛇蠍的不詳之地。
    每每月黑風高之夜，從這裏發出的陣陣嗚咽，總會讓下人繪聲繪色傳著，那是楚滿紅不甘早夭的孩兒在尋找替身鬼。但是，她這個心疼孩兒的母親，卻沒有一絲害怕之意，常常一個人提著一盞蓮花宮燈，慢慢遊蕩在這裏每個角落。她是怕，她那個沒有出世的孩兒，因為夜路太黑摔倒了。
    就因為常常有這樣出乎常理的舉動，她這個失寵的少夫人，還有了一個瘋子的稱呼。
    或許，就因為這張日益憔悴的臉，還有這如同瘋癲的行為，讓府中那些想讓她死的心，終於能慢慢放回腹中，她才能獨守養心苑過了一年。
    一陣痛哭，感覺心口堆塞的苦澀緩解不少，接過琉璃遞來的錦帕，她細細拭去臉上盈淚。
    “琉璃……謝謝你……”接過琉璃遞來冒著熱氣的香茗，看著她發紅的眼眶，真心道謝。
    “不謝，不謝，隻要少夫人過好了，琉璃就放心了。”琉璃接過她飲完的茶盞重新放回桌麵，一臉深受感動的喃喃細語。
    養心苑近乎無人走動，所以雜活並不多。看著外頭春陽甚好，楚滿紅便讓琉璃陪她到屋外走走。琉璃見她願意走動，便飛快回內室取了披風。
    楚滿紅不忍剝去琉璃的好意，便欣然接受，讓她為她係上。
    “少夫人，二少爺凱旋歸來了。”琉璃為她係上披風的時候，遲疑的說起這件事。
    “韓……韓墨……嗎？”猛然，楚滿紅的心揪緊著，連說話都不連貫了。
    “嗯。”琉璃肯定的點頭，讓她的思緒再次飄然，想起那個風華絕代的將軍府二少爺韓墨，她和他…
    這個帶給楚滿紅許多往事的名字，她的孩兒會早夭，就是因為他一直以為，她和二少爺有染。
    忽而，楚滿紅攔下琉璃為了她係披風的動作，凝眉疑惑而問：“之前不是說，兩國交戰正酣，怎麽突然又打了勝戰？”
    這場突如其來的勝利，讓她心生不詳之感。
    琉璃停了手上動作，鎖眉看她一會，才輕聲說道：“北裏國的老王上突然暴斃，新的君王就是其六子——夜魅。”
    “神秘的夜魅繼位了？”本朝和北裏國兩國年年征戰，各自王室多少都有對方眼線。所以，對於王室成員，雙方都是了如指掌。
    唯獨對於夜魅這個王子，查不到任何資料，他如同無根的浮萍，沒有源頭也不知道去處。唯一知道的，就是這個名字，能見到他真容的人，也是屈指可數。
    “這也太突然了吧？北裏國就是換君王，再怎麽輪都輪不到夜魅，但是為何此刻，他卻成了新君王？”楚滿紅拉著琉璃急問著，對於這個神秘人物突然登基，又向我朝研俯首稱臣，她總是覺得不對勁。
    夜魅之上還有三位哥哥，就王室立長不立幼的宗規，怎麽都輪不到夜魅這個人繼位的。
    琉璃扶楚滿紅在軟榻坐下，才一五一十細道：“聽說，夜魅王子上麵的三位哥哥，也一夜之間暴斃了。”
    “也死了？”楚滿紅驟然彈跳而起，蒼白的臉色忽然有了一絲血色，顯然是被嚇出來的。
    一夜之間，暴斃了老君王，還死了三個哥哥，夜魅名正言順繼位大統。但是，隻要有腦子的人就能想出，此事必定有異。
    “他就這樣輕鬆登上大統？”足足呆了半刻鍾，楚滿紅才扶著軟榻的扶手坐下。
    “無半點阻礙之聲，全國上下一片歡呼聲，高高興興把夜魅扶上龍椅。”楚滿紅看得出，琉璃說這話的時候，眉目間是滿滿的欣賞。
    就是三位哥哥一夜暴斃，夜魅下麵還有五位弟弟，就王帝寶座來說，這五位弟弟就那麽誠心，一心一意輔佐夜魅，真的沒有半點怨言嗎？
    這樣詭異的事情，還真是不多見。
    而且，夜魅登基之後，就下令兩國停戰，主動認輸，還親自率領禮儀官員向本朝俯首稱臣。如果說，這裏麵沒有問題，那就真的怪了。
    但是，這事情還真就這樣了，現在，夜魅隨著韓墨大軍已經一同進入我朝國境，再有三日功夫，就能進入皇庭麵聖。
    從震驚緩過神的時候，外麵的朝陽已過正午，本想出去走走，散一散心中的煩悶。此刻，見時間不早，楚滿紅便讓琉璃下去準備午膳。
    琉璃快步離去，偌大的內堂就遺留她一人，她的思緒也從夜魅事件回神，對著一室寂寞，她不由想起二少爺。
    一年前，他被封為鎮邊大將軍，率領十萬大軍出征北裏國，一去就是一年。臨走之時，他約她梅林一聚，那時正值金秋。就著秋月高潔，梅林外八株桂樹，開的極為妖豔。晚風拂過，那陣陣甜膩膩的香味，讓她一陣意動情迷。
    而他，一襲白衣如雪踏月而來，如同月宮謫仙一般聖潔，那種突如其來的視覺衝突，讓她一時晃了神。再次清醒之際，她落入他的懷裏。
    打開的眼簾，翹起烏黑密集的睫毛，對上那雙深情的星眸，她忽而心驚，一把推開他，退至一旁，戒備的看著他，問道：“不知二弟深夜相邀，所謂何事？”
    雖然她低著頭，但是她的心依然感受到他的傷。但是，她隻能這樣做，因為她是他大哥的女人，縱然，縱然他再愛她……
    記得初相識，那時候，耳際傳來的嗚嗚蕭聲，與之她的琴音，默默之間既然有相合之意。猛然響起的蕭聲，讓她罷了琴音，獨坐涼亭之中凝神靜聽。風中的簫聲，時而高亢時而低咽，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意味在傳遞。
    那一刻，楚滿紅似乎聽出他和她一樣，一樣的寂寞，一樣的無助，一樣的無奈……
    就在她沉迷之際，耳邊已經響起一個清朗的男音，那不高不低的聲線，極有感染力：“你的琴彈得不錯，為何突然停下？”
    “你的蕭吹得比我好，我深怕玷汙了簫聲，所以隻能作罷琴音。”楚滿紅緩緩起身，轉向背後的男人。
    那人一襲白衣，手握翠竹蕭，正笑意盈盈看著她。對上他那雙明亮清澈的眼眸，不知為何，她竟然有一瞬間的慌神。
    她慌張的逃避，未能逃過他的厲眼。
    隻見他淺淺一笑，換了一個話題解除她的尷尬：“我叫韓墨，不知姑娘可否賜名？”
    “我姓楚，楚滿紅。”鬼使神差之間，她已經告之我的名諱。
    京城裏姓韓的有好幾戶人家，顯然不知道韓墨為何人，隻是模糊猜到，韓姓是大戶人家。那麽韓墨的身份應該不低。
    但是，楚滿紅所沒有猜到的是，韓墨竟然是當今振國大將軍的二公子，而楚滿紅與韓通的相見，也是因他而起。
    那日偶遇一別，她與他之間多了一層聯係。
    往事曆曆在目，如果沒有那一晚，她的孩子也不活白白送了命，他還是不相信她，她怎麽會做出如此不要臉的事情呢？
    哭也哭過，心也傷了，即使她付出再多，他也不會看見，即便上次她在宮裏受了委屈一樣，她都是為了他呀！她怎麽也想不明白，他是不是都看不見，眼中隻有其他人的存在。
    楚滿紅被接回將軍府，大夫人整天悶悶的，她帶來了親手做的棗泥糕到楚笑容的廂房門外，她想敲門，卻猶豫了，在門外徘徊了許久，最後伸出手，準備敲門的時候，門卻打開了。
    楚笑容看著她手裏的棗泥糕，再看看她的表情，便問道：“大娘有事嗎？”
    “沒......有......我......”
    看著大夫人難為情的表情，楚笑容忍不住問道：“大娘是有事，還是沒有，我看棗泥糕都快涼掉了，進來說話吧。”
    得到了楚笑容的允許，大夫人才露出了點笑容，她坐了下來，熱情的拉著楚笑容的說道：“記得你小時候特備愛吃我做的棗泥糕，你嚐嚐看，是不是跟當年的味道一樣。”
    楚笑容看了一眼大夫人後，便拿起其中一塊棗泥糕，細細的咬了一口，味道甜不甜的，還夾帶著香香的棗味，棗泥糕雖然好吃，味道還是以前的味道，可是她感覺不到以前吃棗泥糕的那種心情愉快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