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好好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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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活著,這四個字已有四個人和他說過。
活下去。
或許對於別人而已,這是極其簡單而又理所應當的事情。但是喬暮不同,每夜從噩夢中驚醒,他都下意識的抬手摸著自己的脖子上的脈絡,一手按在枕頭旁的匕首上,用手指輕輕敲打著劍鞘。片刻後,一臉麻木的垂下眼簾收回手。
他不明白,為何那四個人臨死之前,都要求自己好好活下去?太累太麻煩的事情,怎麽就這麽輕而易舉的要求著他去達到?
喬晨是個傻孩子,即使被毒藥侵蝕也故作輕鬆,笑得一臉傻氣讓他恨不得將那人千刀萬剮才甘心。那固執得要命的鍾先生活活被打死,打得他吐了血卻費勁的睜著雙眼,念著他的字讓他好好活著。
活下去,逐漸的成為喬暮的一個心結。
一口濁氣吐出,他緩慢的鬆開單花蕕,隨即牽著她的手返回馬車旁。她乖巧的鑽進車裏,趁他轉身去拿切好的肉時掀開簾子趴在窗口旁看著喬暮麵無表情的拿著用葉片包好的肉朝她走了過來。
她注意到,喬暮在麵對她時總是麵帶微笑,滿眼的寵溺與縱容。忍不住彎了雙眉,直到喬暮走到馬車旁她才放下簾子,看著他動作輕緩的鑽了進來,坐在自己身邊。
“還有點溫熱,”
將手中的食物遞過去,喬暮掃視一眼桌上特意為單花蕕準備的糕點。隨即挑眉,伸手捏起一塊放進嘴裏甜的他直皺眉。灌下去一杯溫熱的清茶,帶著幾分苦澀的香甜縈繞在舌尖,將那膩得發憨的甜味驅逐趕緊。
在家裏,他捧在手中的寶喜歡甜得膩的糕點,因此他都會吩咐人備好糕點。
看到他微微蹙起的雙眉,單花蕕笑得雙眼彎成月牙,挪著身子坐在喬暮的身邊,將手中的肉遞到他的手邊示意他吃一塊。她看得清楚,在暗格中放著幾包糕點,香甜的味道引得她險些流口水。“既然吃不了甜食,為何要準備這麽多?”
就著她的手邊,喬暮低下頭將她吃一半的肉卷在舌尖,半眯這雙眼看著眼前這人因自己的動作有些發愣,舔著嘴角極其蠱惑的說道:“你愛吃就行。”
聽到這話,單花蕕顧不上羞澀,瞪著雙眼滿是喜悅冒著星星點點的光芒,就連那語氣都變得極其輕快愉悅道:“所以是特意為我準備的嗎?”
總是忍不住要欺負幾下,喬暮伸手輕輕點了點眼前雙眼直發亮的人兒額頭,語氣格外寵溺道:“不是,是為了我的寶貝準備的。”
“我就是你的寶。”單花蕕撲進他的懷裏,仰著小臉笑得十分開心,“我說的對不對?”
馬車緩慢的往前馳去,喬暮攬著她的腰間一手護著她以免磕碰到。捋了捋她有些淩亂的長發,她眼裏泄出的笑意足以將喬暮心中的壓抑驅逐幹淨,“是呢,你可是我的寶,所以不能隨意離開我,記住了嗎?”
說這話的喬暮雙眼無意中流露出一絲絲的悲寂,讓單花蕕本想捉弄他的心思瞬間消失,連忙伸手抱住他,點頭又怕他沒看到的開口回答他的話,“記住了。”
馬車行駛緩慢,就像是喬暮故意拖延時間似的走走停停。察覺到這一點後,原本趴在桌上捏著糕點啃的單花蕕,帶著幾分疑惑的看了眼掀開簾子看窗外的喬暮。此時的喬暮變得有些冷淡,就像是進入到一種保護自己的自我狀態之中。
她本想伸手去觸碰喬暮,但是卻看到他神色慵懶帶著駭人的寒意垂下眼簾,避開了自己的視線。單花蕕隻不過是一個剛成人形不久的小妖,雖然在零陵山時那隻狐狸時常告訴她一些關於人類的事情,但那隻是話本中的劇情。
她側著腦袋想了想,覺得喬府應是和話本中描寫的一樣,盡是一些爭奪寵愛的妻妾在鬥爭。想到這裏,她腦補出了喬暮在其中花枝招展的奪寵,竟然忍不住笑出了聲。
本走神想著回去後,喬仁看到他的表情將會有多精彩的喬暮聽到一旁傳來清脆悅耳的笑聲。頗為好奇的轉身看著笑得眼裏的笑意溢出來的人兒,伸手將她嘴角沾染到的糕屑擦拭幹淨,順道輕輕捏了捏她的小臉,“笑什麽呢?”
她向前傾斜身子,湊到喬暮的耳邊,小聲的問道:“喬家很多人嗎?”
聽到這個問題,喬暮眼裏閃過一絲絲的驚訝,他伸手將人拉到懷裏摟著,“多,怎麽了?”
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在喬暮的懷裏,她嘴角含著笑意看著低下頭與她對視的喬暮,小手往上伸去撫摸喬暮的臉蛋,語氣幾分輕快幾分愉悅的說道:“我在想到時候怎麽保護你。”
她的話音未落,就看到喬暮的表情出現一絲呆滯。她眨了眨眼收回手坐起來與喬暮麵對麵,信誓旦旦的看著他一字一句說得極其認真,“我不會成為你的累贅,更不會讓你受傷的。”
這話一出,原本心裏機器抵觸喬家的喬暮不由得勾著嘴角笑了笑,指尖點了點單花蕕的鼻尖,“好,謝謝蕕兒保護我。”
原本之前計劃回喬家,喬暮就沒有想過自己會完好無損的返回那小鎮。但是現在不同往日,他身邊有了想要保護的人,因此這一次他絕不會允許自己出事,更不會讓那人傷害到他的寶貝。
距離京城不足一日的路程時,喬暮突然停止趕路掀開簾子,掃視一四周的環境之後轉身看了眼躺在一旁休息的單花蕕。伸手將她散在臉上的頭發捋到耳旁,俯下身子親了親她紅潤的嘴唇,這才出了馬車。
他剛下馬車原本沉睡的單花蕕就睜開眼睛,撐起身子將窗簾挑起看著喬暮腳尖用力躍上樹枝上。他烏黑的長發被風吹拂著,衣擺隨風飄動。她的視線轉而落在他麵無表情的臉上,隻見他薄唇輕抿著,一身寒氣在他的四周久久不散。
心口隱約傳來陣陣刺痛,單花蕕深深呼出一口濁氣。她看出喬暮對喬家的厭惡和敵意,但是她不知道如何讓縈繞在喬暮身上的寒氣消失。
欲要放下簾子,無意中卻瞥見站在一旁神色帶著警惕的黑衣人,猶豫片刻之後單花蕕輕輕咬住嘴唇,抬手示意道:“能告訴我,這裏距離京城還有多遠?”
黑衣人感覺到有一股帶著寒意的視線明顯落在他身上,不想都知道這是誰。他下意識的抖了抖身子,故作鎮定的快速回答單花蕕的問題,“不足一日的距離。”
剛說完,還沒等單花蕕回話就快速消失在她的麵前。
一手輕敲樹幹的喬暮,神色裹著一層冷淡的的看著自己的手下頗有些落荒而逃的躲到一旁,這才扭頭繼續看著遠方。
喬家,他最終還是回來了。
回去這兩個字在喬暮心裏是極其不屑一顧的,他將視線落在把腦袋往回縮的人兒身上,總是忍不住的揚起嘴角。他第一次想為某個人清理幹淨自己的後顧之患,第一次生出要好好活下去的念頭。
深深呼了一口氣之後,他閉上眼睛倚靠在樹上。甚至是將自己精心準備多年的計劃打碎也在所不惜,這樣的人對於他而言猶如救命稻草一般的重要。他心裏渴望著救贖,更是渴望有人能讓他一想到就滿心歡喜。
轉身跳下,步伐輕快的返回馬車旁將窗口的簾子掀開,看到自己的寶正趴在桌上皺著眉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看到單花蕕頗為苦惱的模樣,喬暮扭頭看了眼方才單花蕕問過問題的黑衣人,眼神狠厲帶著一股子的煞氣。
那黑衣人一臉茫然加無辜的忍受著自家主子突如其來的煞氣,隻覺得渾身難受快速低下頭不敢與他對視。在心裏暗暗發誓絕不會再輕易的和那姑娘說半句話。看到自己手下臉色微變,喬暮這才收回視線離開車窗,彎腰鑽進馬車裏。
單花蕕聽到動靜後快速抬頭,滿眼都是星星點點的看著喬暮坐在自己身邊,乖巧的伸手示意他快拉住自己的手。按照她的要求後,喬暮好笑又好奇的將人拉入懷裏摟著,“怎麽了?方才愁眉苦臉的,怎麽這會這麽開心。”
往他懷裏鑽了鑽,單花蕕滿意的仰著頭,表情極其愉悅的彎著雙眉與低下頭的喬暮對視,“因為我一看到你,就忍不住開心。”
聽到這話,喬暮的心裏充斥著一陣陣愉悅。他看了單花蕕一會後伸手輕輕捏了捏她的鼻尖,動作親昵抵著她的額頭,聲音輕柔帶著滿腔的溫柔道:“說話這麽甜。”
“我吃了你的糕點,所以都是甜的。”
喬暮有些懷疑這人兒這些話估摸著都是從話本學來的,他沉思片刻後挺直身子手指點了點單花蕕的額頭,頗為希許的看著她,“你這些話,是從哪學來的?”
“狐言平日裏給我講的情愛故事中,都是這些話。”單花蕕越想越覺得驕傲,她伸手摟著喬暮的脖子,笑意都溢出雙眼了,“我覺得你會喜歡聽,所以特意回想了一下。”
“是嗎?”喬暮有些無奈又有些滿足的親了親她的額頭,單純又笨拙的小花妖,特意為自己回想話本中的情話,“我的蕕兒,辛苦了。”
還沒等單花蕕笑眯眯的回答他的話,車窗外就傳來黑衣人嚴肅的嗓音,簡潔明了的說道:“主子,有客。”
聽到他的話之後,單花蕕明顯感覺到喬暮身上洋溢著一股駭人的殺氣。她本想掀開簾子看一看這客人生得什麽模樣,才會引得喬暮一下子變得這麽渾身都是寒意。
她身子剛傾斜就被喬暮拉回去護在懷裏,聲音就像是裹著一層濃厚的冰霜道:“處理幹淨點,留一個活口回去告訴他別白費力氣了。”
窗外的人應聲而去。
喬暮感覺到懷裏的人一下子變得安靜,他心疼的低下頭欲要安慰她的時,卻撞上一雙滿是疑惑的雙眼,聲音清脆好聽的在自己耳邊響起,“這是什麽意思?”
喬暮:“……”
是他忘了,自家這隻花妖隻是接觸過話本,並沒有真的接觸過真沒陰晦的事物。他突然覺得慶幸,這樣也很好,他就這麽護著她讓她保持著單純的模樣。
見喬暮沉默許久不回答,單花蕕忍不住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快點回答她剛才的問題,“你怎麽不說話?”
“我父親的人來了,我讓他們好生接待罷了。”喬暮說完後,伸手摸了摸單花蕕的頭發,就像是順毛一樣,“你乖乖的呆著車裏就行。”
聽到這化,原本已經鬆開喬暮手臂的人立馬緊緊捉住他的手臂不肯鬆開。還沒等喬暮疑惑開口問詢,就聽到她語氣帶著幾分急促的說道:“你是不是要下去?”
“嗯?”
單花蕕皺眉,滿腔的委屈的拉著喬暮的衣袖不撒手,“你不許走,一個人在馬車無聊至極。”
知道她誤會後焦急的模樣,喬暮忍不住輕笑出聲。隨即屈指輕輕彈了一下單花蕕的額頭,看著她的吃痛的捂住額頭憤怒的瞪著自己,他依覺得極其愉悅。片刻後替她輕輕揉著那有些發紅的額頭,語氣溫柔好聽的說道:“傻子,我陪著你哪也不去。”
單花蕕半信半疑的盯著他,生怕會錯過他什麽表情似的不敢眨眼,“真的?”
無奈的歎了口氣,真是纏人的小妖精呢。喬暮心情極其舒暢的苦惱著,將人抱在懷裏,“自然,我什麽時候騙過你了?”
得到明確的答案後,單花蕕總算放心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把下巴抵在喬暮的肩膀上,手正被喬暮握在手中把玩著。她輕微咬住嘴唇,聲音輕輕的試探性的問道:“我們什麽時候能到京城?”
她知道是因為喬暮不願這麽快就到達京城,所以才會走走停停,盡量的拖延著時間。
聽到這話,喬暮半眯著雙眼看著窗簾,將懷裏的人兒抱得更緊,聲音悠長而陰森道:“等有人按奈不住出手了,我們就能到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