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夢醒緣散續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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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痛!自責,如萬箭穿心!他記得那麽粗的鞭子打在粟粟的身上,她那麽多次的昏厥!那麽多的血跡!心痛如淩遲般,他青筋暴起,不停的咳著,血從他嘴裏大口大口的湧出。
    他抬頭盯著牆上的字跡,肝腸寸斷:“粟粟!我不是人!我就是混賬!我錯了!我錯了!”血不斷的從嘴裏湧出。
    地牢裏,所有的人都未曾見過他們國師這般!都愣在那!侍衛見狀慌忙上前扶著他。
    他抬眼雙目通紅,一身煞氣。
    他記得那次她依偎在白弄玉懷裏,白弄玉抱著她,俯身貼上她的唇,旁若無人的吻著,若是他記得那是他的女人,那麽白弄玉休想碰她半個手指。
    頓時怒氣衝天,他一把抓著侍衛的衣領怒吼道:“給我滾!”
    一旁的侍衛或許從未見過他這樣,隻愣愣的看著他,末了提醒道:“國師大人請節哀!她死了!”
    她死了,她怎麽可能會死!她答應他的,她不許有事!
    “她怎麽可能撇下我!她怎麽忍心我難過!”
    他低聲輕喃著。
    她怎麽忍心他難過,可是他呢!一次一次讓她心死!毒婦賤人!他到死都是這麽傷她!他跪在地上大聲的吼著。
    他錯了,徹頭徹尾的錯了!側頭看著牆上的字跡,那一遍一遍書寫的沐蘇生被重重劃去,帶著血跡。
    粟粟,你休想把我的名字劃掉!永遠都不用想!
    他猛地站了起來,使勁的咬破手指,用力的在那個抹去的名字上,一筆一劃的寫上沐蘇生,粟粟。
    粟粟,這次你再也抹不掉了。是的!再也抹不掉了!
    起身他猛地抓住侍衛怒喝道:“粟粟呢?”
    “國師大人節哀,她已經死了啊!”
    他使勁的推開侍衛,所有的怒氣都升起來:“帶我去!帶我去找她”
    “蘇生!”薑凜月不知何時走了上來,盯著他,委屈不已。
    他冷冷的看著她,抬腳往前走去。
    他要追上他的粟粟,這次,他不會讓她再一個人走。
    “蘇生!”薑凜月擋在了他的麵前哽咽道:“沐粟粟她死了!就算是不死,被你親手剖了心,也難活!”
    “讓開!”他大聲的喝道。此刻誰都不能阻擋他的腳步。
    “蘇生!”薑凜月大聲的說道:“你為了她竟對我這樣!她到底是你什麽人?!”
    什麽人?他盯著薑凜月一字一頓道:“她是我沐蘇生的夫人,無論生死,她都是!”
    是,幾年前她就是了!隻是他忘了!這次他再也不會忘!再也不會!粟粟,黃泉路上,你一定要走慢些!你要等等我!
    “沐蘇生,你站住!”薑凜月伸手擋在他的麵前,冷聲道:“我今日若是不讓你走呢?”
    “擋我者死!”清冷的眸子,煞氣,所有人都往後退著。
    薑凜月輕笑著,淚水緩緩落了下來:“蘇生,我早就知道她喜歡你!卻未曾料到你也是這般喜歡她!若是我早些知道!我一定不會讓她活著見你!”
    “你說什麽?!”他暴怒著,嗜血的眼神,雙目通紅。
    “我說什麽?”薑凜月輕笑:“她這麽拚命,不都是因為你嗎!那次,棲枝應是要我!她卻是拿出一塊破玉說是什麽國師夫人!棲枝竟然相信了!要了她!”
    什麽?!他使勁的握著薑凜月的肩頭暴喝道:“你再說一次!”
    薑凜月失聲的哭著:“我說棲枝要了她!她不清白了!更不是你的!”
    “你給我閉嘴!”
    所有的怒氣,湧了上來,原來她在外麵受了那麽多的苦!
    那次薑凜月被棲枝擄去,她更是為了護住他的東西,才委身於棲枝。
    粟粟你可知道,你就是他沐蘇生最重要的東西,你怎麽能這樣對待自己。
    所有的自責,痛惜再次湧了上來。一切的一切她都是為了他,到死都是為了救他。
    那日當她得知真相,她一定是氣急了,才會有那般絕望。而他卻是這般待她。
    惱怒!自責!他青筋暴起。
    “我偏不閉嘴!我就是要她死!就是要她死!”薑凜月大聲嘶吼著。
    他伸出拳頭,猛地打在牆上,暴怒:“你給我滾!”
    手上鮮血之下,痛,卻抵不過萬分之一的心痛。猛然間他記起她死說,要忘了他!她到死都是這般恨他!她就是死了,她也是這般不想見到他!粟粟,你好狠的心哪!可是此生不管你如何說!我一定要去找到你!
    他一定要追上她,他要和她在一起,生死相隨,這次他再也不會放她一個人在外漂泊,淒苦無依。
    城西,他翻身下馬。他慌亂的找著,她在哪呢?直到扭頭看到身後一座孤零零的墳頭立在那。他開始不相信,待看到上麵寫著淩雲寺粟粟之墓時,他愣愣的看著。
    從未想到過,有朝一日,會是這樣相見的。一捧黃土,陰陽相隔!粟粟,他記起來了!為何卻是這樣!他發瘋般的衝到墓前,低聲的吼著。
    雙目赤紅,血從嘴裏大口大口的湧出,他不相信他的粟粟就這樣離開了,悄無聲息,那麽明媚清澈的容顏,他再也見不到了。
    “粟粟,你給我出來,你給我出來!你答應我的!你不許死,你聽到沒有。你出來!出來!”
    心如同被淩遲了般,碎落一地。他衝到墳上,雙手插在土裏,淚如決堤:“粟粟,你出來,聽到沒有!你出來!粟粟,是我錯了,你出來打我罵我!不管你怎樣,都依你!都依你!就是不要離開我,更不要忘了我!粟粟,你出來!”他瘋了!他真的是快要瘋了。
    千錯萬錯都是他的錯,就是不要這樣!不要留下他一人!他錯了!粟粟,你為什麽如此決絕?臨死前,你都是這般恨我!你叫我滾!你說再遇到那個人,斷不會再帶他回家。
    粟粟,你休想。下世下下世,你是我的,碧落黃泉我一定要找到你,這次絕不會再讓棲枝將你搶了去。
    他猛地起身抽出侍衛的劍猛地往自己脖子劃去,他要追上粟粟,陰曹地府又如何,他要去陪著她一起走過,他不要讓他的粟粟再一個人孤苦無依。
    一身旁的侍衛猛地上前抱住他,死死地躲過那劍。
    他奮力奪過,手上鮮血之下,他死不放手。侍衛見狀將他打暈了過去。倒下的那一刻他又看到了他的粟粟,笑靨如花。
    自此以後,天下奇傳,國師大人得了失心瘋!時瘋時傻!神誌不清!王上請盡天下名醫這才將其治好。治好後,國師大人遣散了相府所有妻妾,清心寡欲,一心隻為朝廷效力。
    可好景不長,王上也因操勞國事過度,終是藥石無靈,臨終時他密旨將智遠方丈和國師大人宣進了寢殿。
    “今日本王也知是本王大限將至了,隻是本王尚有一事不明,特地想來請教一下智遠大師。”
    智遠方丈雙手合十,行了一禮,“王上請講。”
    “為何食了妖心卻還是沒有妖命呢?”
    “阿彌陀佛,無巧不成雙,恐王上食的不是真正的妖心了。”
    “此話何解?”
    “以前那隻狐妖待在淩雲寺已久,有損修行,而那隻半妖,恐是受人間濁氣影響失了妖力,是老衲看走眼了。”
    沐蘇生跪在一旁,身軀一怔,人間濁氣?難道那次薑凜月中毒,粟粟出現在那裏並不是為了照料,而是為了解毒?回想她手中那把犯著烏色的匕首,還有她蒼白的臉龐,一切都明了了。她原是為了救薑凜月,舍了一半的妖心,隻剩了最後的人命,卻還被他奚落懲罰了一番,那時她該有多痛啊?
    王上掩麵歎息,“罷了罷了,終是善惡有報,一切都是本王欠下的債,願有來生,本王一定好好償還……蘇生,從今以後這個王城就交給你了,切莫像本王一樣糊塗了事……”
    寢殿中的檀香燃盡,隻剩一室嫋嫋香煙,這個戎馬一生,機關算盡的王上終是離開了這個讓他操勞一世的人間。
    奈何橋上,八百裏曼珠沙華開在兩旁,三三兩兩的鬼魂排著隊不時向前麵長長的隊伍探個頭,好看看自己還有多長時間。
    粟粟接過孟婆遞過來的碗,輕聲道謝,欲抬碗飲盡,卻在剛揚起的時候,被一把折扇輕輕壓住了碗口。
    “且慢。”
    粟粟抬頭看去,好一位翩翩公子,眉目如畫,白衣飄飄,若不是手中這碗隱隱發燙的孟婆湯在提醒著她,她還真以為是到了天上。
    “不知這位公子有何事?”
    孟憂緩緩接過她手中的孟婆湯,轉交給一旁愣神的孟婆,“我同這位姑娘還有些賬未曾算清,勞煩孟姑娘行個方便。”
    孟婆見狀忙點頭哈腰的接過碗來,“上神請便。”
    見孟憂將粟粟拖至一旁,孟婆這才拿起大鐵勺敲了敲鍋邊,“都別看了,都別看了啊,快排好隊過來領湯,下一個!”
    粟粟有些不明所以,自己一心求個解脫,等了好幾天了,好不容易等到自己喝孟婆湯了,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攪了她的好事。
    “還請這位公子快些算清我們之間的賬,也好讓我早些去投胎。”
    孟憂看她沒好氣的說著,倒也見怪不怪,這種半路截胡的事情她沒少幹,倒也習慣了這些不認賬的樣子。
    “姑娘莫急,小神此番前來並不是來專程阻撓姑娘喝這孟婆湯的,隻是來提醒姑娘一句,前塵走兩遭,姑娘還不願醒麽?”
    此話一出,粟粟頓時猶如醍醐灌頂,像有一道靈光閃過,那日出逃到那家名為‘人間’的殯葬店,偷了那朵正欲盛開的桂花,與那裏的老板做了個約定。
    如果重來一次,她還是選擇了忘記。
    “上神,我那日是騙你的,我沒將那朵桂花帶在身上,我將那花藏匿於那棵桂樹下了。但凡你有點沉住性子探一探那靈氣,也不會被我騙到了。若是重來一次,你還會選擇幫我嗎?”
    孟憂似是早就料到了一般,將手中的紙扇合著一拍,“我記得那日我同你說過,孟婆湯隻喝一次,忘卻前塵舊夢,若是第二次就是魂飛魄散不入輪回不歸世間,你問我若是重來一次可還會幫你,我不妨告訴你,不會。因為我從來隻渡於我有利的魂,不愛管這些沒好處的閑事。”
    “嗬嗬,原是這樣,多謝。”
    粟粟轉身,頭也不回的朝那烏壓壓排了一片的隊伍走去。
    孟憂卻是搖扇一變,手中化出一碗與孟婆湯無異的湯來,“姑娘留步。”
    粟粟回過頭來,“老板娘還有何事?”
    孟憂將手中的碗遞過去,“這就算是我賠給姑娘的吧,也免得姑娘再去排隊了。”
    粟粟端過那隻碗,未做多想,一飲而盡。
    “多謝。”
    她眼角流出一滴淚水,隨著揚起的頭部慢慢藏進頭發絲兒裏。
    孟憂看著她將那湯一骨腦喝下去,也懶得多做停留,一揮衣袖就回到了“人間”。
    正是掌燈時分,綠植早已在屋內來回踱步有百餘回了,見著孟憂回來,激動的迎過去。
    “怎麽樣?有沒有找回來?!”
    孟憂卻是未做理會,隻是忙行至那棵早已凋零的桂樹前,顧不得衣衫潔淨,蹲下來救用手去挖那桂樹的根。
    “你倒是說句話啊!到底找沒找著啊?”
    綠植在一旁慌慌張張,“若找不著,我勸你也別找了,八成就是那丫頭給吃了。吃了也好,還能斷了你幾百年的執念,留個清靜給你,也省得你日日就是糟蹋自己的修行!唉,這麽一想,好像也挺在理的。你別怪我心狠,說句不好聽的,他都不在了這麽久了,若是換做凡人,那你頂多算是喪偶,這麽長時間了是時候另做打算了,咱不能一棵樹上吊死啊!你看,重新開始不是挺好的嗎?喂!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
    孟憂低頭不停地用手挖著泥土,生怕錯過一瓣花瓣。終於是在一小團根部交錯的桂花根須的包裹裏找到了那朵小小的金桂。
    “找到了,找到了……”她小心翼翼的托起那朵小花,眼裏噙了淚水。
    綠植激動的一拍大腿,“嘿!那小丫頭片子果真沒吃呐!”
    三月後,平時寂靜得能嚇跑一堆客人的“人間”裏傳來少年尚且稚嫩的笑聲。
    不大的院子裏,擺滿了死人用的物品,琳琅滿目,應有盡有,可在這些白花花一片死寂的東西堆裏半跪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少年,小少年執著一黑棋,半眯著眼輕笑道:“你還是快認輸吧,憑你這本事還真是難贏過我呢。”
    綠植頭痛,撾耳撓腮,就是不敢輕易落下一子,懊惱地將手中的棋子隨便一丟,“不玩了不玩了,你們都欺負我,哼,我回鬼市去了,今晚的晚飯你讓孟子卿去做吧!”
    小少年一聽,立馬變了臉,就差抱上綠植的大腿去了,“好姐姐,你別走,成不?咱們有話好好說,別走啊!你有什麽要求都可以提,就是別讓孟子卿做飯啊!”
    “又在說我什麽壞話呢?”
    一素衣女子盈盈一笑,自雲頭落下,若是不認識她的人難免會被這笑給迷了去,可這院裏的一大一小反而被這一笑給慎得慌。
    “我這才聽完太上老君的講經說道,就忙著趕回來了,你們卻在我背後說我壞話,天地良心啊,我這次可真沒再管哪路仙家的閑事了。”
    孟憂略顯疲憊的解釋著,實在是不怪她多管閑事,是這閑事總愛找上她。就比方說吧,前幾日她好不容易把院裏這小娃娃種出來了,預備帶他回天上去瞧瞧,可天上正趕上牛郎織女相會。多大的排場啊,本是一場歡喜的事,她還想去趕個熱鬧,可那牛郎的牛卻跑丟了,害得她這個天地共主又不得不壓著雲層去一個山頭一個山頭的給人家找牛。
    “孟子卿,你今日的公文我給你幫著看了,你且再去看看有何不妥,我下次也好多注意注意。”
    小小的個頭,卻挺直了身板,儼然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還有,以後你就在家裏糊糊紙人吧,這種拋頭露麵的事情不是你一個女人該做的,就交給男人來做吧……誒!誒!誒!你別揪我耳朵啊?!”
    “君悅你不得了了啊?!師傅不叫,你敢叫孟子卿了啊?!”
    孟憂提著小娃娃的耳朵,恨不得將他耳朵擰下來,痛得那娃直喊疼。
    “疼疼疼!你鬆手!”
    好不容易掙脫了孟憂的魔爪,君悅揉著通紅的耳朵,認真地說道:“我是說認真的,孟子卿,不知是何緣故,我竟對你生出一見如故之感來。也許是因了你的救命之恩,你放心,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我定會以身相許的!從今以後,我會好好保護你!”
    他認真的樣子,像極了那年那個對她說著,‘師傅,我心悅你’的少年。
    孟憂“噗嗤”一聲笑了,這一笑裏有太多釋然,“那不如,你就做我的徒弟吧!”
    清風徐來,二人的白衫都如春水一般泛起波瀾。
    君悅簡潔有力的應道:“嗯。”
    人間,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