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我應該恨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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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瀟瀟,細雨綿綿,就這樣下了幾天幾夜,仍舊不肯停歇,青磚屋瓦皆是水珠滴落的聲音,啪嗒啪嗒,安寧中又帶著絲絲的遠意。
季文軒戰死,高仙樂遠嫁,這一切都已經注定,莊墨已經無法去扭轉這個局麵,他唯一能夠做的,便是閑居在屋內,煮茶聽雨,偶爾執起畫筆,畫上一些浮現在腦海中的畫麵,以緩解自己心頭那壓抑著的痛。
偶爾也會在作畫的時候,稍稍的走了心神,執筆停留的刹那,他心頭仿若湧現出一絲的錯覺,他好像很久沒有見到他了……
“咚咚咚。”
門外的敲門聲將他溜走的心神喚醒,他放下手中的畫筆輕道:“進來。”
是顧安躊躇著推門而入,喊了聲:“先生。”
莊墨眉頭微擰,問道:“怎麽了?”
顧安道:“自從公主和親走後,殿下就一直將自己關在房間中,誰也不讓靠近,已經兩天了,滴水未進。再這樣下去怕是身體吃不消,平日裏殿下比較聽先生的話,先生隨我一起去勸勸殿下吧。”
莊墨道:“殿下與公主兄妹情深,公主遠嫁他國,殿下傷心也是正常,依著他的性子,怕是這時候聽不得勸的。”
顧安躊躇道:“我知道,隻是我跟在殿下身邊這麽久,從來沒有見到殿下這樣子過,所以我害怕……”
腦海中不知為何突然浮現出高仙庸那滿身的傷疤,莊墨想了想,道:“且去瞧一瞧吧。”
走至高仙庸的房間,顧安試著敲了幾下門,小聲的道:“殿下,莊先生來了。”
房間裏頭無動靜,顧安又試著敲了幾下,還是一如之前一般,房間內寂靜的可怕。
莊墨輕歎口氣,伸手止住了顧安正敲著的手,然後眼神淡然一撇,示意顧安將門撞開。
顧安麵露出難色……但是主子安危麵前,他在心頭稍微掙紮了幾下,便向後退幾步,將門猛然間給撞開了。
待莊墨走近屋子裏頭,四下看了看,待看到那坐在桌前的高仙庸時,他心頭突的一陣狂跳。
因為那桌前的玄色身影,正手握刀柄,鋒利的刀尖正一下下的劃向他的手臂,那從已經劃過無數次的刀痕處流出的血跡,正順著書桌,一滴滴的滴在地上。
還有的便是流淌在桌子上已經幹涸的血跡。
“殿下。”顧安大驚,慌忙上前試圖阻止高仙庸,卻被莊墨一把拉住,他對顧安道:“府上可有止血的藥?”
顧安慌忙道:“有,我這就去找!”說著跑了出去。
莊墨輕走至他的身前,高仙庸抬眸淡望了他一眼怒道:“出去!”
莊墨歎了口氣,無視他話語中的逐趕,反而是伸手覆上那正握著刀柄的手,輕聲問道:“為何?”
被覆蓋著的手,動作終於止住,高仙庸不語,隻是拿著紅彤彤的雙眸瞪了一下莊墨。
見他不答話,莊墨又問道:“隻是因為傷心?”這一次,音調顯然增高了許多。
高仙庸依舊不語,他似乎並不打算回應莊墨的每一句話,他手試圖掙脫掉莊墨的手,然莊墨的手握得更緊了些。出於習武之人的反應,他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另一隻手朝莊墨揮去,意圖想要將莊墨推開。
可是在手即將碰上莊墨的身子時,他猛然間收回了手。
沒有想到他會突然間收回了手,莊墨脫口而出的問道:“為何收回去?”
高仙庸唇角露出譏諷卻又無奈的笑容,因為方才的那一刻,在他拚盡全力去推向他的那一刻,他心中突然想到,麵前的這個人,身子這般的弱,若是他這一掌下去,他必然是會很疼的吧。
這個時候,他自己都在受傷流血的情況下,竟然還會想到別人痛不痛?
是不是很諷刺?
就在這時,顧安也拿著止血的藥回來。
莊墨伸手接過道:“你去忙吧,我來。”
顧安雖然擔憂高仙庸,但是有莊墨在,他自知自己是幫不上忙,便也退了下去。
莊墨拉過他受傷的那隻胳膊,輕輕的將止血的藥末倒在傷口上,問道:“這是第幾次了?”
良久之後,高仙庸方答道:“第二次。”
莊墨道:“傻!”
高仙庸道:“不傻如何能將這痛,銘刻在骨子裏。”
莊墨道:“傻的方法,隻能是親者痛仇者快罷了,你窩在庸王府就算是將你整個身子都劃的滿是傷疤,那些個人便能感同身受,公主也能回來麽?”
答案顯而易見是不能,高仙庸不是不知道,然他就算是知道這一層道理,還是在高仙樂踏上花轎走後,在想起從前與她相處的點點滴滴中,還是做出了自殘這種不利己的事情。
他凝視著莊墨半晌,方開口道:“我從前還在仙樂麵前信誓旦旦的保證過,絕對不會讓他走上和親的道路,可是……”
低頭兀自自嘲一笑,“在這個世上,仙樂也算是我最親的親人了,從前我真的不打算與她這麽親近的,但是她總是能夠在我傷心時給我快她是我的開心果,可是那日她跪在那裏,拉著我的衣服一遍遍的乞求我,我突然發現她變了,長大了也明白了心痛的滋味,我總是會說保護她,可是還是眼睜睜的看著她嫁入他國,而無能為力。”
莊墨靜靜的聽著他的話,待他說完之後,方道:“可歎世人都想生在皇家,可是在皇家也有自己身不由己的時刻,和親是皇家的宿命,是皇家女兒的宿命,公主如今隻是嫁人了,往後待殿下掃除一切障礙時,還是能夠將公主接回來,兄妹團聚。”
“莊墨……”高仙庸輕喊他的名字。
記憶中的那一次,是初次聽說高仙樂即將要去東蘭和親時,高仙樂哭著來找他,告訴他自己不想去東蘭和親。
彼時的他想了一夜,終想出了一個法子去阻止這門和親。
那一日清晨,王宮內冰冷的白玉石地麵,積雪尚未清除,而他就跪在積雪上,整整兩個時辰,後來緊閉的朱紅色大門被打開,從裏頭走來的是陳公公,他將高仙庸扶起勸道:“殿下還是回去吧,其實公主和親,也不全是壞事。”
高仙庸道:“那麽請公公問一問父王,若是我拿蓉城換取仙樂的親事,他願是不願?”
陳公公顫住“殿下……”
高仙庸執起陳公公的手,堅持道:“三日,我知道父王之前便一直想要蓉城,如今也有軍隊駐紮在蓉城之外,隻要父王能夠給我三日的時間,我必定會拿下蓉城,還請公公將此話傳與父王!”
冰冷的寒風刺骨傳來,陳公公顫抖著身子,他從陳公公的眼中看出了不信,然那時的他眼眸中竟是前所未有的堅定。許是不忍再看他在大雪中跪著,陳公公終是顫著身子進去了殿去。
好大一會,陳公公才再次出來,對他道:“殿下,王上說若是三日內蓉城不破,便要殿下以軍法處置,殿下也要去嗎?”
他點頭。
陳公公搖頭歎息一聲,將手中握著的軍符遞給他道:“這是王上給殿下的軍符,殿下此去蓉城,保重!”
蓉城是止靈防守最為堅固的一方,又作為止靈最為富庶之地,想要三日之內破除防守攻城,不僅陳公公不信,整個南安城也不信。
可是他做到了,僅僅用一日的時間,俘獲了鎮守蓉城的少將軍慕容少昶,當消息傳回南安城時,這才打消了和親一事。
隻是後來,所有的一切因為高仙鈺的參與,因為莊墨的蓄意謀算,一切都付諸流水。
他喃喃自語道:“我想,我應該恨你的……”
蓉城一事,莊墨多少也知道些,如今聽到高仙庸這番話,他道:“殿下若是想恨,便恨罷,總好比憋在心中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情,要好得多。”
高仙庸兀自一笑:“可是……我發現,這個世界上,好像也唯有你,是懂我的。”他語氣稍頓,又道:“蓉城相見那一刻,我便知道這個世上,能夠幫助我完成心中所願的,唯有你。”
莊墨道:“我會盡我所能,為殿下謀得心願。”
高仙庸舒展一笑:“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