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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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朗道:“那封信是真是假,不得而知,當時王上要除蔣家之心那麽急切,又怎會去真正的去在意那封信的真假?”
    是啊,君王想要除掉你,又有一個恰當的時機和借口,又哪裏去真正的在意這個時機和借口,是真的還是假的?
    可是下一刻……
    “說!”顏初雪突然情緒失控了起來,顫抖的伸出雙手,緊緊的抓住顏朗的袖子,那雙尚未幹涸的眼眸怒瞪著顏朗,問道:“那封謀反的信和你,和他有沒有關係?!和顏家有沒有關係?!!”
    這樣子情緒失控的顏初雪,是顏朗從來沒有見到過的,這麽些年來,他雖然知道當年的真相,卻因著顏家在那件事中間所扮演的角色,他從來都不敢在她的麵前提及半分。
    因為他知道,若是她真的知道真相,對她而言是怎樣的打擊。
    他手覆上顏初雪因情緒激動尚在發抖的手,搖頭道:“爹爹雖說對於蔣家一直都不太服氣,但是那封信是真的和爹爹沒有關係。”
    “沒有關係……”顏初雪喃喃開口,身子也漸漸的放鬆了下來,方才她真的很怕,怕從顏朗的口中聽到那封信是與他們有關,那樣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往後應該怎麽做。
    “初雪……”顏朗喊出了聲,看著自己的妹妹此刻難過的神情,他勸道:“這件事已經過去那麽些年,王上有心要除蔣家,不是爹爹掛帥去夷洲城平叛,朝堂上還會是別人前去,這件事在當時已經是不可挽回的局麵,你就放下過去,忘了吧。”
    忘了?若是真的能夠輕而易舉的忘記,又怎能夠埋在心中十三年?
    良久之後,她才緩緩的站起身子,空洞的雙眸看向顏朗道:“你放心,他當年為了王上立下了那麽大的功勞,就算是這件事真的和你有關,王上也會保全你的性命的。”
    “你說什麽?!”顏朗騰時變了神色,開口問道,但見顏初雪站在那裏不語,他心中也明白了,她今日前來,本就是沒有什麽辦法來將他救出地牢,而是拋出了這個誘惑之後,以此來知道當年事情的真相。
    他拉住顏初雪轉身欲走的手,道:“我可是什麽都告訴了你,你現在不能不管我啊。”
    顏初雪掙脫掉他的手,道:“邊疆一事已經得以了結,也就這些時日罷了,王上便會召他回城,你很快就可以出去了。”她淡淡的說完這最後一句話,便不再多看顏朗一眼,抬腳出了牢房。
    昏暗幽深的牢道內,顏初雪拖著沉重的步子,一步步向外走去,長長狹窄的牢道內,隻掛了兩盞燈籠,或許是因為燈光昏暗,又或許這條道路本來便不好走,她險些被石子絆倒。
    她一手扶著牢門,站了好大一會兒,才向前走去。
    原本已是深夜,牢房中的眾人都已經進入了夢鄉,且因為顏朗的身份特殊,所關押的牢房在地牢深處,這長長的一段牢道內,各個牢房隻有顏朗一人罷了,是以此刻顯得十分的寂靜。
    再經過與顏朗相隔的地牢時,她站住腳步,看著濮陽候的身軀正筆直的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兩人相隔大致有兩米的距離,但是顏初雪還是聽到了,他那沉重呼吸聲中,隱隱所夾雜著的哽咽聲音。
    顏初雪明白,那是極力壓忍著心中湧上的痛意,才會在不自覺中體現出的哽咽聲音。
    他,是在無聲哭泣……
    她想起今日濮陽候去懸醫閣找她,在她問他今日找她是要做什麽時,濮陽候答:“你我之間,這麽些年來,真正在乎的隻有哪一件事情罷了,你當時小或許不明白其中的緣由,而我遠在濮州也無法了解當年的真相,但是有一人,他必定會知道。”
    濮陽候說的那個人,她又豈會不知道是誰,當年唯一經曆過這件事的人,也唯有他了,這麽些年來她問他,他總是避而不答。
    而濮陽候說,他之所以設計出這一麽一出,幫助季文軒沉冤是一回事,但是其真正的目的也是希望她能幫他,去地牢問顏朗當年事情的真相。
    如今事情的真相撕裂開來,隻不過是因為君王無故的猜忌心,才導致那麽多條的性命枉死,當年他同蔣家關係那麽好,又是因為他,蔣家才走至滅亡的地步,想必自然會心痛的吧。
    唇角溢出一絲沉重的歎息聲,而自己的此刻的心境,比起他來,又能差得了多少呢?
    將目光從濮陽候的身上的移開,她沒有說一字,便邁著沉重的步子離去了。
    而在顏朗所在牢房的另一端,在一切聲止後,從裏麵走出一玄衣的少年,身後跟著的是大司空落青,兩人一前一後離開地牢後,並未說什麽話,便離去了。
    庸王府內
    莊墨半倚在床頭,目光盯著麵前的床幔,一眨不眨。
    他心思沉重,心口仿若被什麽給壓著了似的,悶疼悶疼的,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就在兩個時辰前,大司空府的人來了庸王府,稱是司空大人找高仙庸有事商議。
    這個時候所商議的是何事,雖然沒有明說,但是莊墨也知道是何事,顏朗入地牢,顏初雪回城,濮陽候夜訪懸醫閣之後,便帶著顏初雪一同去了地牢,所去地牢是做什麽事情,一目了然,這些都是在計劃中的事情。
    當年的那樁案件,自己是親身經曆過的,這麽些年來,自己所探查的真相,這中間究竟是夾雜著什麽,他心中也清楚。
    每一次午夜夢回時,夢及那殘忍的場景,都猶如讓他又再一次親身經曆一般,再提及時,那些場麵依舊能夠回轉在心頭,痛仿若就在昨日。
    他怕自己若是去了,所有的情緒在那一刻流轉出來,所以在高仙庸提及問他要不要一起去時,他婉言拒絕了。
    門外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拉回了他神遊的思緒,他目光轉向門前。
    腳步聲愈見清晰,不多會,門便被人推開了。
    是高仙庸推門而入,燭光下,那一襲玄衣的他顯得異常的沉重與疲憊,他看莊墨沒有入睡,關上門之後問道:“還沒睡?”就連聲音也略帶疲憊之色。
    莊墨做直了身子,道:“睡不著。”
    高仙庸緩緩的走至床前,坐下,道:“那正好,陪我說說話。”他語氣稍頓,而後道:“方才司空大人帶我去了廷尉府的地牢,顏初雪與濮陽候也在。”
    莊墨問道:“知道了季將軍之死的真相?”
    高仙庸點頭,“沒有想到,季將軍之死,真正的真相竟是因為硫磺。”
    “硫磺?”
    高仙庸道:“你我都大意了,隗三的藥單根本就是一個幌子,那些相克的藥單也根本送不了季將軍的身邊,真正要了他命的,隻是因為他的愛好罷了,他喜歡喝溫酒……”
    腦子霎時間轟然炸開,記憶中有那麽一次,季文軒來找他,帶了一壺酒,因為那時年關剛過,天氣還很冷,屋子裏的火爐升的正旺,而季文軒就坐在火爐旁溫酒。
    那時他隻是以為天氣冷,才會讓他有這麽一個舉動。
    如今聽高仙庸提及硫磺,之前沒有想通的,一下子都想通了,不曾想,這麽一個小小的舉動,竟是他致命的真正原因。
    怪隻怪他大意了。
    莊墨道:“既是知道了真相,可殿下看上去好像不大高興。”
    高仙庸道:“因為在地牢中,我還聽到了多年前的一樁事。”
    莊墨擰眉,明知故問的問道:“多年前的事?殿下是指當年蔣家謀反一事嗎?
    高仙庸點頭。
    莊墨道:“濮陽候既然讓初雪姑娘去地牢,真正想要知道的,怕就是當年的那樁事情吧,殿下神情凝重,看來當年的那樁事情,不像披露在眾人麵前一樣的簡單。”
    高仙庸唇角溢出一絲苦笑:“伴君如伴虎,大概就是這麽個道理吧。”
    “哦?”莊墨看著他道:“看來真的讓我猜對了。”
    高仙庸狐疑的迎上他的視線,問道:“什麽?”
    莊墨道:“從濮陽候開始介入這件事情後,我便一直讓聆風閣查當年事情的真相,當年的那件事過了那麽久,所查的線索都是寥寥無幾的,所以也推斷不出什麽,但是我猜測,當年蔣家功績那麽顯著,而王上自然會像當年忌憚濮陽候一樣,忌憚蔣家,且濮陽候與蔣家的關係又那麽的好,若是有一天,兩人聯手,他的王位不會保,性命自然也不會保,王上那麽多疑,定然會先動手。”
    “你說的這些都沒有錯,但是……”他停頓,看向莊墨:“雖說王上的猜忌較重,但是顏朗提及了,當年赤眉峰截獲了蔣家與外臣謀反的信。”
    “信?”莊墨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既然王上已經有了猜忌之心,謀反信不論真假,就是出手最佳的力氣,且又有誰真正的見過那封謀反信?再則,這種作假的信,江湖上那麽多的能人異士,找他們模仿筆跡,便能以假亂真。”
    這些高仙庸不是不知道,但是突然之間知道了真相,他一時間還是難以接受。
    “還有……”莊墨的神色突然嚴肅起來,他看著高仙庸問道:“殿下知道當年養在王上身旁的赤眉峰,真正的領頭是誰?”
    南安王朝開朝以來,曆朝曆代的王上都會在身旁養一個秘密的組織,就像是江湖上各派所養的死士一樣,隻忠於自己的主子,也就是當今的王上。
    而當時南安王身旁所養的組織,就叫赤眉峰。
    那個時候,高仙庸雖說生活在王宮內,可是也隻是聽到過隻字半語,從來沒有真正的見過,更何論知道他的領頭。
    莊墨道:“當年赤眉峰真正的領頭,就是如今的護國將軍——顏奎,殿下如今相信那封謀逆的信根本就是子虛烏有的吧。”
    高仙庸的心猛然一驚,想起地牢時顏朗說的話,他道:“可是,顏公子明確的說過,謀逆的信,同顏家沒有關係。”
    “那顏公子他知道自己父親的另一重身份嗎?”莊墨淡淡的反問道,“赤眉峰已經解散那麽些年,已經在世上被人淡忘,且殿下不要忘記了,江湖上像這種秘密的組織,就算是組織解散了,也不得對外說出關於組織的半點消息,當然也包括自己的家人,更何況是秘密為王上做事的人。”
    霎時,高仙庸一切事情理明白了,那封謀逆的信是假,蔣家叛亂是假,當年的那樁事情,隻不過是南安王與護國將軍聯手,上演了一出合理讓蔣家覆滅的戲罷了。
    一股難以言說的情緒湧上心頭,難受的緊,想起當年那些為這件事而丟了性命的人,良久之後,他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氣,看著莊墨的神情哀慟,他道:“我終於知道當年她為何那麽堅持了,我,現在突然間很想她……”
    莊墨迎上他那哀慟的雙眸,輕聲開口問道:“殿下是想麗妃了嗎?”
    當年麗妃是因為替蔣家求情,帝王的恩寵才會不在,而後又是因為那些流言蜚語,才會在死了之後,還不得君王的諒解,就這樣的一個疙瘩留在心中,才會有高仙庸現在的處境。
    其實,這一切的事情,都是在蔣家之後,才發生的。
    那件事情之後,人人都以為是蔣家勾結外臣謀反在先,才會惹得君王暴怒,誅連九族,之前莊墨無意中的一次相問,從高仙庸的反應,莊墨便知道,高仙庸的心裏,也一定是認定了當年蔣家是真的要謀反。
    如今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心裏一定也是難過的吧。
    雖然被莊墨說出了心裏頭真正的所想,但是高仙庸他沒有說話,隻是身子躺了下來,便閉上了眼睛。
    莊墨也沒有再問,而是下床息了燈,很久之後,黑暗中他仿若感受到了身畔的他,身子在微微的顫抖。
    這種感覺,於莊墨而言並不陌生,突遭變故的那些時日,深夜想起那場殘忍的殺戮時,他也是一如他現在一樣,想要哭,卻極力的咬牙隱忍著。
    莊墨側過了身子,第一次,他靠近他,然後伸手將他攬在了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