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深情不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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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手?
秦業突然覺得無比悲涼。
如果生命能重來,如果能夠選擇,他一定不會選擇在那個時候遇到她。
他會在他擁有最完美的一切的時候遇到她,然後給她最完美的一切,不會有車禍,不會有肺傷,更不會有現在的心痛如割。
他緊緊抱住她:“你要我怎麽放手?你告訴我?”
許海心突然咬住他的手,力氣大得全身都在顫抖。
他手臂上青筋都起來了,卻不願意鬆開。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慢慢鬆開了他。
他的手上多了一道鮮紅的傷口,那鮮紅的顏色看得人觸目心驚。
她用袖子慢慢的拭去上麵的血跡,低低的道:“秦業,你疼嗎?”
秦業搖頭:“不疼!”
她低聲道:“你騙人,都已經流這樣多血了還不疼嗎?”
她慢慢的撫著他不停冒出血珠的傷口,道:“還是,心裏太痛,已經感覺不到其它的傷口了。”
秦業沒有回答。
“秦業,你知道嗎,我有很多事情沒有完成,但我已經沒有時間了,在這幾年裏,你給了我許多,隻是我無力償還你,如果有下輩子,我會還給你的。”
痛意從胸口湧上來,秦業低啞著聲音道:“我不要下輩子,我就想要現在,有一天算一天。”
他將她騰空抱起,重新回了車裏。
她沒有反抗,兩人都非常沉默。
秦業沒有回家,帶著她去了非常遠的一家郊區酒店。
說是酒店,其實隻能算是一家民宿。
還沒進門,老板娘就親自迎了出來。
四十出頭的女人,穿著長長的亞麻跩地長裙,長發像海藻般散在身上,沒有化妝,有一種風情萬種的風塵之味。
她打量了許海心幾眼,然後笑道:“藏了這麽多年,舍得帶出來了?”
秦業淡淡笑道:“最近很忙,所以沒有過來看你,你今天都做了什麽菜?”
女人笑道:“我的大總裁,這都幾點了?早過了時間,沒有了!”
秦業拉著許海心往裏走,邊走邊道:“那不行,你再煮一次,我們還沒吃飯。”
女人無奈,隻得道:“菜品全都在後院,你自己去挑吧。”
兩人之間無比熟撚,就像是已經認識多年。
秦業對這裏的布置也熟得不能再熟,拉著許海心徑直進了後院。
寬闊的後院,簡直就是一個小型農場。
占地起碼十畝,裏麵種了各式蔬菜,中間還有幾個大棚,都打理得相當幹淨齊整。
秦業回過頭,對那女人道:“阿羅,拿兩個籃子給我。”
阿羅笑道:“你還要親自去摘?”
秦業道:“你那大棚裏是不是種的新培植的草莓?我聽周姨說了。”
他看著許海心,眼裏全是寵溺:“她喜歡吃,所以今天專門帶過來嚐嚐鮮,這個時候,市麵上的已經口感很差了。”
女人雙手一攤,道:“那好吧,你想吃什麽?我去做飯,你們自己去摘。”
秦業道:“就今天賣的例菜就行,你煮的錯不了。”
進了大棚,許海心發現這裏竟然真的種了許多草莓,而且個頭個頂個的大,還全都是她喜歡的白色奶油草莓。
秦業一邊摘,一邊道:“你就不問她是誰嗎?”
許海心道:“你想要告訴我的話,就自然會告訴我,不想告訴我,我問也沒有用。”
秦業道:“她男人阿青是我的手下,從二十歲的時候就一直跟著我,很是盡心,十年前他為了保護我,中彈死了,他們感情非常好,我一度以為她會跟著去死,但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她還好好的,這個民宿就是他們以前的老房子改的,後麵那塊地是我送給她的,她說守在這裏,就像守在他身邊一樣。”
許海心有些動容,她沒想到看上去那樣風塵的女子,竟然癡情成這樣。
“他們有孩子嗎?”
“沒有,他們才結婚沒多久,阿青就死了,我很愧疚,但是沒辦法,隻能物質上補償她。但是除了這塊地,她什麽也沒要,這十年,她就守在這裏,哪裏也沒去過,就連出門都很少。”
許海心沉默了一會,道:“你應該多來看看她,她很可憐。”
“我每年會來一兩次,以後我們一起來。”
突然,外麵傳來一陣尖叫:“來人,快來人,老板娘暈倒了!!”
“快,把她扶到房間裏去,快一點!”
秦業一聽,立馬扔了手上的籃子,匆匆走了出去。
許海心也跟了上去。
當他們進去的時候,阿羅已經被送到了她自己的房間裏。
房間裏很舊,一看就是多年前的裝修,但是打掃的極為幹淨整潔,窗台上擺著大盆盛開的長壽花,和床上蒼白的女子形成鮮明的對比。
阿羅麵色蒼白的可怕,旁邊的傭人扶著她,幫她吃下藥。
秦業皺眉道:“你生病了?”
那傭人道:“已經七八年了,她整宿整宿的睡不著,最近三五年,一到半夜又開始胸口痛,原本隻是半夜痛,最近一二年,便變得越發厲害了,白天經常犯病。”
秦業道:“為什麽沒有通知我?”
傭人道:“她說了,秦先生太忙,她有自己的命,不應該老是去麻煩您。”
阿羅吃了藥,似乎感覺到好了一些,她低聲道:“你下去吧,秦先生他們還沒有吃午飯,我今天是不行了,讓阿碧準備,務必要精心。”
“是!”
“把我新得的大紅袍拿出來泡茶招待秦先生。”
“是!”
傭人走後,阿羅慢慢的站了起來。
許海心看到她走路有些不穩,忙上前扶住了她。
阿羅笑道:“不用了,許小姐,我不會摔倒的,你是第一次來這裏,本來應該讓你嚐嚐我的手藝,卻不料我的身子不中用,我老了,唉!”
她又一次打量了許海心,道:“許小姐長得真是可人,難怪我們秦總會花那麽多心思在你身上。”
秦業打斷了她的話:“你生病了可以告訴我,我可以幫你請好一些的醫生。”
阿羅拿過櫃台上的一盒煙,點上,然後吐出一個煙圈,淡淡的道:“無所謂了,我這病治不好的,也沒什麽可治的,醫生說了,治不了,除非我自己忘記以前的事情。”
“究竟是什麽病?”
她突然笑了:“相思病,醫生說是相思病,我也是第一次聽說,沒想到這世界上竟然有這種病,還叫我給遇上了,你說可笑不?”
“有句老話叫做深情不壽,我以前以為都是古人用來糊弄後人的,現在我才知道,這話不假。”
看著她吞雲吐霧的樣子,許海心不禁道:“你身體不好,還是不要抽煙了。”
阿羅道:“煙是個好東西,許小姐不會明白的。”
秦業沒說話,許海心也沒接話,房間裏陷入了寧靜之中。
過了半晌,阿羅才道:“秦總今天來得很合適,原本我這幾天也是想找你的。”
“有什麽事嗎?”
阿羅掐斷了煙,又重新點了一支,才道:“我最近一睡著就夢到阿青,他說他要來接我了,有時候白天還會出現幻覺,我想我可能是活不久了。”
她環視了這屋子一周,然後又道:“這屋子是我們結婚時就在用的,我死了之後,還請秦總讓人把這屋子裏的所有東西都燒掉,這樣的話我們在下麵也能繼續用了,另外,這個客棧留給阿青的侄子,他從小就喜歡那小子,現在他長大了,也有一些能力了,應該不會經營的太差。我還有一些存款,就分給店裏這些跟了我多年的人。”
秦業道:“好,我會替你辦好。”
許海心忍不住道:“你應該留一些東西給你的娘家人。”
阿羅愣了一下,輕笑道:“許小姐不認識我,所以不知道,我是撿來的,沒有娘家,算起來,我是從三歲就認識他了,現在我已經四十了,三十七年,能想著念著他三十多年,我很滿足,沒有什麽遺憾的了。”
她說話的語氣很慢,就像在說一個古老的故事一樣悠長,許海心不禁難受起來。
秦業看到她微蹙的眉,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這時,傭人端了茶水上來。
阿羅親自替他們倒了茶,笑道:“這是我新得的,也不知道你們喜歡不喜歡,這已經是我最好的茶了。”
許海心喝了一口,輕聲道:“很好,這是今年的新茶。”
“許小姐好品味,這正是今年的新茶,阿青以前最喜歡這個口感。”
三人沉默的喝了一會茶,就有人上來請秦業下去就餐。
餐點很簡單,就是普通的五個家常菜,裝在土製的碗裏,看上去並不精美。
但那味道,卻是一等一的好,許海心恨不得把舌頭都吞了。
秦業看到她吃得很急的樣了,不禁道:“慢點。”
“真想不到,這樣普通的一個客棧,飯菜竟然這樣好吃。”
秦業道:“這還是她的徒弟做的,她手藝更好,可惜,她以後應該不太會親自動手了。”
許海心沉默了一下,道:“她是因為太過想念她的丈夫,才這樣子的吧。”
秦業沒說話,半晌才道:“看了她,你還會對我說那種話嗎?”
許海心低下頭去。
她表麵上看起來異常平靜,但,內心其實已經掀起了狂風暴雨。
她不敢想,如果秦業不在了,她會如何,她大概會和阿羅一樣,守著以前兩人共同有的東西,慢慢的走完餘生。
秦業看著她,低聲道:“我不知道你的想法,我隻知道,如果你不在了,我大概和她一樣的下場。”
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她忍了半天,終是沒忍住,一下子哭出聲,撲到他胸前,抽噎不已。
秦業輕輕拍著她的背,道:“阿青已經死了,她無法改變這些事實,隻能守著念想過一輩子,但是你還在,我們都還在,隻要人還活著,就沒有什麽是不可以的,我已經找到了治好你的辦法,可是你卻隻想要把我推開,許海心,這是最後一次,以後我不想再聽到那些話。”
許海心淚眼朦朧的抬頭看他:“真的嗎?”
秦業拭去她臉上的淚珠,道:“是的,所以你一定要相信我,不能因為別人的某些行為就動搖了信心。”
她抱住了他,輕聲道:“對不起,我是因為看到你們抱在一起我很難受,再加上陸雨雙的那些話,我無法不動搖。”
秦業道:“最多也就是一年,我就會終止和陸家的合作,到時候,如果你想公開我們在一起的消息,我就通知所有媒體,如果你不喜歡,我們就簡單的舉辦婚禮。”
他拉過許海心的手,道:“我給你的戒指,你知道那什麽戒指嗎?”
看著許海心發愣,他一字一頓的道:“那是秦家女主人才能擁有的戒指,那樣的戒指秦家有兩枚,一枚在我這裏,另外一枚在你那裏,你拿著它,隻要是去了有秦家產業的地方,就能調動任何人。”
許海心吃了一驚,忙道:“如果有人拿著那個戒指,不是可以去掃蕩整個秦家了?萬一那個戒指被人偷了呢?”
秦業道:“那不可能,那戒指必須要配合我認定的人才可以用,就算有人偷了去,如果不是我認定的那個人,也是成不了事的,還會被馬上抓起來。”
許海心心虛的道:“如果是陸雨雙拿著那戒指呢?”
秦業皺了皺眉,道:“這個我倒沒考慮過,她現在是我名義上的未婚妻,如果去的是南城以外的秦家產業區,應該都會認可她。”
他看了許海心一眼,道:“你問這個做什麽?你該不會把戒指給她了吧?”
他咬牙道:“如果你敢把那個給她,我一定會收拾你!”
到這個時候,許海心才知道,為什麽陸雨雙會以天價買下那枚戒指,她還以為自己大賺了一筆,沒想到是蠢到家了。
但後悔已經來不及了,她現在要做的,就是把那枚戒指收回來。
隻是,憑她的力量,隻怕還沒有那個實力,陸雨雙一定不會拿出來的。
她慢慢的離開秦業身邊,低頭道:“我,我把戒指給她了!”
“什麽?”
秦業氣得脖子上青筋暴跳:“你竟然敢把那個給她?”
許海心自知無理,低聲道:“我不知道,我那個時候,不知道那個戒指那個重要,所以,我……”
她低著頭,纖細的脖子就這麽暴露在他的視線中。
秦業恨不得掐斷那根脖子,咬牙道:“拿回來!去找她拿回來!”
許海心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抓過自己的包包就跑了出去。
“你自己去拿,她都恨死我了,怎麽可能給我!”
秦業氣得頭頂都要冒煙了,咬牙怒道:“許海心,你給我回來!!!”
兩人回到許家小院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
秦業氣得眼睛都綠了。
他已經通知陸家交還戒指了,可是,那邊卻說這戒指是他們買來的。
也就是說,這戒指是許海心賣給陸雨雙的。
當他拿著那枚失而複得的戒指時,恨不得將許海心的屁股打開花。
他惡狠狠的將戒指重新穿進繩子裏,咬牙道:“許海心,我再一次警告你,你要是再敢把我給你的東西賣掉,我就把你這房子賣了!”
許海心心虛的道:“是,我不敢了!”
看著她頭頂上小小的發漩,秦業真的想狠狠的收拾她。
他一把將她撈起來,走向臥室:“看我怎麽懲罰你!”
第二天,許海心醒來的時候,陽光已經順著未合好的窗簾照了進來。
她有些不敢動,因為一動就全身都疼。
想到昨晚秦業的樣子,她突然生出了一種恐懼。
她隻是賣了戒指他就已經這樣了,如果她真的犯了別的錯,那個男人會不會將她折騰死?
她慢慢的穿好衣服,慢慢的下了樓。
一到客廳,她才發現,秦業竟然還在屋裏。
他正在看當天的新聞。
看到她下來,他關了電視,道:“睡醒了?”
他身上熟悉的氣味傳來,她有些麵紅耳赤,低頭道:“有些餓了。”
秦業道:“周姨已經準備好了午餐,但是你這樣也不行,以後再困也要吃了早餐再接著睡。走吧,去吃午飯,下午我們還要一起出去。”
許海心道:“你最近工作一點也不忙嗎?”
剛才的新聞裏,播的就是建新區舊城改建,明明所有人都忙得一塌糊塗,她就不信他每天都有空陪著她。
他淡淡的道:“有周召在,沒關係。”
“那我們要去哪裏?”
秦業頓了一下,道:“去拜訪一位朋友。”
許海心看了一眼茶幾上放著的禮盒,道:“這禮盒這麽高檔,那個朋友很厲害?”
秦業道:“是的。”
他轉身吩咐周姨,道:“收拾一下我們的東西,我們今天晚上不回來住。”
許海心道:“很遠?”
秦業道:“有一點點遠,本來早上就要出發的,你一直沒醒,就等到了現在,吃吧,吃了飯就馬上出發。”
出了門,許海心才發現,去的人不僅有他們,還有李言。
一行人,開了兩部車,直奔洛城而去。
洛城距離這邊足足有七八百公裏,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已經是華燈初上。
因為提前有過接觸,艾子瑞已經在等待他們了。
看到秦業,艾子瑞非常熱情的上前握手:“沒想到能和秦總有交集,真是榮幸。”
艾子瑞中等身體,五官亦是平凡,眼睛裏卻有著精明的光,一看就是征戰多年的生意人。
雖然艾家在這洛城算得上是一方豪門,但和秦家比起來,實在不算什麽。
前幾天,他就接洽過秦業派過來的人,自然知道他們此次來的目的。
秦業笑道:“這次還要多多麻煩你,如果成了,以後兩家的合作自然也是不斷的。”
這話一語雙關,目的很明確。
一是要艾子瑞幫忙一定要見到艾長良,二是如果事不成功,雙方的合作也自然泡湯。
艾子瑞自然是萬分願意和秦家合作,隻是自家老爺子年歲已高,並且已經多年不見客,裝糊塗的本事也是一流,很多時時候,他想要去見見艾長良,也不一定能見到人。
他無奈的道:“秦總,這幾天我已經多次去見他,但都碰了一鼻子灰了,我家老爺子已經多年不見客,安排你們今天來,是因為今天是他每月定時和家人吃飯的時間,我把握不大,隻能幫忙把書信送到他手中。”
秦業點點頭,道:“那有勞了。”
艾子瑞道:“我已經備下了晚餐,雖然不及秦家的東西,請你們將就吃一點吧,因為要進去,所以很抱歉,不能親自陪你們了。”
秦業道:“沒事,我們就在這裏等你的好消息。”
這是極為難熬的一頓晚餐。
秦業表現得和平時大不一樣,不僅吃飯的時候不停的看門口,還頻頻的夾錯菜。
比如,他麵前的菜裏有芹菜,他平時是肯定不會吃的,但今天已經吃了好幾根了。
當他又一次夾起芹菜往嘴裏送的時候,許海心終於忍不住了,道:“你不是不喜歡吃芹菜嗎?”
秦業回過神,皺眉道:“這是芹菜?”
許海心無奈的道:“那你以為是什麽?”秦業道:“難怪覺得有些奇怪。”
許海心道:“你從剛才到現在都很奇怪,那個艾家老爺子究竟是什麽人?連你都要這麽緊張?”
這時,一直沒說話的李言開口了:“他也許可以治你的病。”
許海心看著李言良久,才道:“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我究竟是什麽問題,還能活多久?”
第一次,她將這個話題擺在了明麵上。
秦業皺眉道:“胡說什麽?”
他惡狠狠的看了李言一眼,道:“你是敢胡說,我饒不了你!”
李言隻得聳了聳肩,繼續吃飯。
許海心有些生氣。
一路上,她用了許多方法想要打聽來這裏的具體目的,可秦業的嘴就像是塞了蓋子一樣,她怎麽都擰不開。
現在好不容易李言開了個頭,又被他給塞了回去。
她就不明白了,明明已經來這裏了,目的也很明顯,就是為了她的問題,可是為什麽他們就一直不肯告訴她,她的情況如何呢?
她正要開口,艾子瑞便匆匆進來了。
他手裏拿著一張信紙,遞給了秦業,語氣中很是無奈,道:“我家老爺子說了,如果是寫信的人要見他,他可以一見,可是如果涉及到別人,那就請回吧。”
艾子瑞歎了一口氣,道:“實在很抱歉,秦總,我家老爺子脾氣很是怪異,我也沒辦法!”(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