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風雨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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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悄然降臨。
    柳明溪看著外麵依稀可見的斑駁樹影和遠方因為即將落雨而顯得格外壓抑的天際,夜空黯淡得沒有半點星光,惟見大片黑壓壓的烏雲。
    空氣也如同窒息般憋悶。
    她卻覺得這很好,很應景,風雨欲來……
    柳明溪朝杜鳴生微微頷首。
    她明白,若說慕容征是這世上最在意她的人,那麽毫無疑問,杜鳴生就是這世上最厭惡她的人。
    原先她是想多了,才會以為杜鳴生真要娶她。
    在暗暗鬆了口氣的同時,她心底裏也驟然湧現一種名叫身不由己的深深無力感。
    既然杜鳴生非要她幫著做戲,那她就幫他演一出戲又何妨?
    柳明溪緩緩起身,她的麵容從容恬淡,語氣中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果伐。
    “前陣子,多謝公子照拂。”
    “我對公子的恩情不勝感激。”
    “公子,我要嫁人了,從今往後,我的夫君會照顧我。”
    轟……慕容征的腦海中一片空白。
    雖然他早已在心裏頭有了最壞的念想,但當他心中無比抗拒的念想真正鮮血淋漓地化為殘酷現實,他仍抑製不住地渾身一震,絕世俊顏在頃刻間慘白到毫無人色。
    她要嫁人了,她居然真的要嫁人了啊!
    慕容征久久不能回過神來,他向來雲淡風輕的麵龐染上了難以言說的感傷,深邃眼眸中透著道不盡的心酸和悲涼。
    沉默良久,慕容征忽然想到了什麽,他失落地輕笑一聲,似在喃喃自語,又似在自我安慰,“你和大哥從來都不對盤,就算要嫁人,你也不應該會嫁給他。”
    如果他說的是別的,柳明溪定然會毫不猶豫地遵照杜鳴生的指示來辦,果斷否認。
    可慕容征的話還真沒說錯,若不是為了一諾,她才不要跟著杜鳴生來這裏,更不要和他談婚論嫁,就算是假的她都不要!
    事實如此,她卻不能說出來,因為一諾在他的手上,就連她自己也在杜鳴生手上。
    柳明溪自知不擅隱藏自己的情緒,她惟有垂首,躲開慕容征急切的、探詢的目光。
    慕容征原本隻是無意識地說出了那幾句,待看到柳明溪的反應,他頓時恍然大悟。“你,在騙我。”
    柳明溪沒有承認,但也無法否認。
    暮色中,長長的睫毛在她眼下投下一排濃密的影子,愈發襯得她的小臉瑩白如玉。眼前的美人如煙霞般朦朧,如清風般飄渺。
    慕容征猛地望向杜鳴生,他篤定道:“定是你脅迫她對不對?你想用那個孩子逼她就範。”
    杜鳴生怔了下,他並沒想到慕容征會忽然這麽說。
    他理智尚存,急急忙忙抬眼看了看小院,外頭那些婆子雖然已被錢嬤嬤送到了門口,但是難保會有耳尖的聽到個隻言片語。
    他刻意抬高了嗓門,駁斥道:“你在胡說些什麽?!”
    杜鳴生當然知道以他的手段,瞞不住自家弟弟,他也沒打算瞞著,可他怎麽能把這事當眾說出來?這小子約莫真是方寸大亂了,才會這般口不擇言。
    想到上午回宮後,從暗衛那裏得來的消息,他愈發惱怒,“你瞧瞧你現在是什麽樣子,為了一個女人,還是破鞋,有必要嗎?”
    這時他卻忘了,自己也正準備要迎娶他口中的“破鞋”。
    柳明溪聞言,把腦袋垂得更低了些,雙手在寬大的袖袍下緊緊成拳。
    杜鳴生看到她儼然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氣不打一處來,他自忖,雖然確實是他要娶柳明溪,但那也是為了阿征,以免他誤入歧途……
    怎麽搞得好像他一個要強娶良家女的惡霸似的?
    不過,眼下的境況看起來,似乎還真有點那個意思。
    更讓他不滿的是,他那個向來驚才絕豔的弟弟,竟像傻了似的,一直癡癡地盯著柳明溪不放。
    杜鳴生瞪了眼柳明溪,惡狠狠道:“柳氏,你現在就告訴他,我們不日便會成親。”
    “是。”柳明溪福了福身,依葫蘆畫瓢,道:“公子,我和杜神醫不日便會成親。”
    慕容征抬頭望著立在不遠處,那個可望卻不可及的嬌俏人兒。天知道,他有多想將她摟在懷裏,告訴她什麽都不用擔心,一切有他的,可是這話卻說不出口。
    若是那一年,他在京華苑救下柳明溪後,沒有甩手將她丟給杜鳴生,而是等她傷好以後,帶著她一起離開,他們根本不會走到今天的地步。
    若是當初,他有心幫她找回那個孩子,自然不成問題,可他卻沒有那麽做。柳明溪必定也已猜出來,她才會選擇跟著兄長離開。
    “若是為了那個孩子,你根本不必那麽做。”說起來,他還真是自作自受,慕容征悔恨交加。他輕輕歎了口氣,苦笑道:“別告訴我,你真心想嫁大哥,我不信。”
    柳明溪默,她確實不想嫁,但她如何敢說出那樣的話來?
    她思量再三,惟有顧左右而言他,“望公子,早日覓得佳偶。”
    慕容征是人不是神,任誰費盡心機,到頭來還是落了個竹籃打水一場空,都會難以保持心境平穩如初。
    他神情恍惚,低聲喃喃,“為何會如此?”在他眼神中流露出了無法掩飾的疲憊。
    “轟---隆---隆-------”道道火閃耀天際,聲聲悶雷驚四野。
    眼看大雨將至,杜鳴生已然失去了耐心,他直接找來了暗衛,將一臉失魂落魄、精神萎靡不振的慕容征帶走。
    ******
    喧囂過後,小院裏又剩下柳明溪一人。
    她靜靜地倚在窗前望外頭烏雲密布的夜空,入眼一片渾渾噩噩的色澤,屋外狂風呼嘯著,風雨聲愈是狂躁,愈是顯得四下裏死寂無聲,如同她那顆同樣死寂的心。
    杜鳴生和慕容征離開時,柳明溪同樣也已心力交瘁。
    想當初,慕容征和趙政霖鬥法,是拿了求娶她這件事做筏子,讓她幾乎忍無可忍,沒想到,這麽快,杜鳴生又要拿娶她做筏子。
    他們真以為她是個人盡可夫的女子?
    還是說,他們真當她是個任人擺布,全無思想的傀儡?
    柳明溪真的受夠了或被人作為玩物,或視為木偶的生活。
    她不是泥人,何況就算她是泥人也有幾分土性子。
    不管那人是杜鳴生還是慕容征,即便那人是她曾經深愛過的趙政霖也不行!
    豆大的雨點子從黑沉沉的夜空中飄落下來,重重地擊打著窗欞,滴答作響,不多時,院子裏便已大雨傾盆。
    屋內,孤燈一盞。
    柳明溪枯坐桌邊,傾聽屋外密集的雨聲,睡意全無。
    她想起了自己的前半生,年少時她任性張揚,無憂無慮,自以為是,婚後她一心做那人的賢內助,卻仍被他百般嫌棄,最後落了個被休的下場。
    逃亡,火災,產子……那些她原本以為早已忘卻的畫麵在她腦海中交替出現。
    柳明溪從不是個貪心的女人,她惟一奢望過的隻是趙政霖的情意,但那也是曾經。她自知她的愛太過熾烈,而且她所愛之人又是冷心冷情冷肝冷肺……的趙政霖。
    就算趙政霖對她並非全然無情,她也注定得不到對方全心全意的回報。
    何況他們之間有著無法逾越的鴻溝,稍有不慎,她便會落個粉身碎骨的下聲。如果她明知結果,還要繼續執著下去,豈不是自尋死路?
    所以她必須選擇放手啊,不論他說什麽,做什麽,她都要保持清醒,不輕易動心!
    柳明溪要活下去,而且她不但要活下去,還要活得恣意暢快。
    杜鳴生要利用她,可以,反過來說,那也說明她的存在還有些價值。
    隻是,她也要讓他付出相應的代價!
    趙政霖要得到她,也可以,看他能為她付出到什麽地步。
    隻是,她最多可以做到和他等價交換。
    惟有慕容征,那個曾與她有過婚約,曾無數次救她於危難,還曾說過要她還上十八年的相思的男子……事到如今,她唯一能為他做的,就隻是離他遠遠的而已。
    但曾相見便相知,相見何如不見時。安得與君相決絕,免教生死兩相誤。
    ******
    屋外的雨聲,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呼嘯的風聲也已銷聲匿跡,惟有屋簷下傳來了斷斷續續的滴答聲。
    屋頂上傳來如樹葉落在瓦片的細微聲音,那是暗衛們落在屋頂上發出的細微動靜,這種常人根本聽不到的細微聲響,在她耳中卻清晰可聞。
    柳明溪嘴角一勾,她知道,趙政霖本人雖然不在,但是他的人定然不會離開。倘若她沒有猜錯,趙政霖的心腹---翼定會守在不遠處。
    而且他已耳聞目睹了這裏的一切,正思量著如何將今夜的所見所聞遞給趙政霖。
    “翼大人,”柳明溪忽然對著漆黑的屋頂說道:“倘若我是大人,定然不會在這個時候將這件事告訴您的主子。”
    黑暗中,翼終於緩緩現了身,“此話怎講?”
    柳明似笑非笑地望著他,“若是大人晚幾天再稟,那麽到時候木已成舟,翼大人也就不必留在這裏。”
    翼不屑地哼了一聲,他當然不稀罕柳明溪回不回殿下身邊,可是殿下在稀罕啊!最為重要的則是……他脫口而出,“殿下怎麽可能讓他的兒子稱呼別人為爹?”
    “大人知道的。”柳明溪掩嘴輕笑道:“殿下又不缺兒子。”
    要這麽說,也有幾分道理。
    翼何償不覺得殿下對誠王妃和世子太過冷待。不過,那也是眼前這個女人害的,要是她當初沒有厚著臉皮回京,還住進誠王府,哪來這麽多破事?
    翼不置可否,隻回以冷“哼”一聲。
    “就當我沒說。”柳明溪幽幽歎道:“殿下在做什麽,想必大人比我更清楚,我勸大人三思啊。”
    翼頓時愣住,在他心目中,柳明溪或許有幾分小聰明,但她從來不是個有著真知灼見的女人,但她這一次還真沒說錯。
    殿下要娶誰,不娶誰,這種事,根本不由他作主。
    眼看京城那邊,殿下布置已久的那一出大戲近期就該拉開序幕了。
    倘若殿下在這個時候得知柳氏要改嫁的消息,還真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麽事兒來!
    他並沒有再說什麽,那抹消瘦的身影立時消失在黑暗中。
    看吧,任何事都是兩麵的。
    就算翼憎惡她這件事,若是利用得當,也可以是對她有利的。
    柳明溪自嘲般揚起唇角,她吹熄飄搖不定的燭火,緩緩闔上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