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打了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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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寧在晨光微熹的六點醒來,學員出操整齊劃一的呐喊和跑動聲,似乎就在頭頂盤旋。隨即,昨日的全部記憶滾水般翻湧回腦海。
    她承認,過去在軍統局本部的生活,一年也未必有昨天一日精彩。而這不過是開端,精彩與危機並存,往後顯然不比本部好混日子。昨晚,審完韓鐵錘,關押了劉昌後,秦立公笑咪咪地問她:“有沒有看出什麽問題?”
    這位坐鎮一方的老牌特工,他所有的舉動必蘊深意絕非一時的心血來潮,譬如讓初來乍到的溫寧參與審訊,在溫寧看來,泰半是對她的考量。至於是考量她的能力,還是真實身份,抑或二者兼有,不得而知。因此,藏拙絕非適合的應對之策。而佇立秦立公身畔的樂弈始終一副生人勿樣的冰冷模樣,不會給予她半分暗示。
    她想了想,說道:“我並不清楚石州城的建築和地理狀況,隻有一點疑惑——劉昌從醉川樓出來,非得走東南側門?醉川樓是否沒有其他側門?還是,由東南側門走,離回學校的路程最近最便利?”
    樂弈的眸中難得地掠過一縷驚詫。
    秦立公轉過頭,“。”
    “我調查過,醉川樓北麵還有一道側門,隻不過當晚管事的家中有事早退,提早鎖了那道門。”
    溫寧點頭,“這能解釋通了。校長,您看我雖然是軍統的人,其實半天的特務工作也沒幹過,實在慚愧。”
    秦立公意味深長地直視她,“我瞧你是個可塑之材,現在開始特務工作,也不晚啊!你說說看,你方才為什麽勸止樂隊長動刑?”
    溫寧躊躇著。
    “放心大膽地說,這裏又沒有外人。我跟樂隊長都是老資格特工了,還能沒有風度,笑話你一個小姑娘家?!”
    溫寧咬了下唇,說道:“我猜測,校長您和樂隊長早就心裏有數,韓鐵錘那種直人粗人,根本不可能是日諜或者共產黨。”
    秦立公眸底有笑意,“所以你看不下去,心慈手軟了?”
    “不,不僅因為心軟了,而是我當時在想,校長您抓韓鐵錘另有用意,我不敢妄自揣度,而您讓我參與審訊,除了考量我,必定還因為我在審訊過程中能夠有一點小用。可是,我對此案內情一無所知,審訊中沒有我擅自插嘴打亂節奏的餘地。思來想去,忽然靈機一閃,小女子與男子的區別,無非以柔克剛,當發生激烈衝突難以轉寰時,以旁人能夠理解的女子柔腸,緩解事態。”
    “好好,你這小女子,倒是肯動腦筋,有些九曲心思!”秦立公眸底的笑意浮到了臉上,“幹咱們這行,得有天賦才行。有些人啊,總以為暗殺、刺殺才叫特務工作,傻帽!高級的特務工作,是做人、搞政治。”
    現在,在溫寧身邊,餘南正睡得香甜。審完韓鐵錘,步行大半個學校,走到這間屬於她的宿舍時,已近午夜。好在餘南貼心,早已為她備好了床單被褥,暖瓶裏盛滿熱水,洗臉架上是嶄新的毛巾香皂,她那破損的皮箱規規整整地安放在床側的小桌上。餘南,因為等待太久實在倦困,竟合身蜷在她的床上睡著了。
    簡單洗漱後躺在餘南身側,她浸入熟睡的鼻息感染了溫寧,讓溫寧在一整天的折騰和忙碌後,得到了一個好覺。
    溫寧輕手輕腳地起床穿衣,推開門,山區六月的清晨仍有料峭寒意,遠處的山巒緩緩啟開墨藍的屏障,涼風伴挾學員出操的聲音傳送,愈加清晰貫耳,但沒有對這處幽靜小院造成絲毫影響。六月的氣候,適於好夢好睡。
    這片教職工宿舍區位處學校西北方向的高地,幾十間平房或成排或圈成小院,錯落點綴分布。排房集中住宿男教工和普通女教工,臨接山崖的兩個獨立小院落,條件較好,由北至南,分別是秦立公夫婦和管理層女教工的住宅。
    昨晚,奉秦立公之命為她領路的行動隊員曾簡要指劃並說明:管理層女教工的小院基本按北方四合院的規製修建,目前住了四個女人一個男人,坐北朝南的正房住的何曼雲,東側有一道小門,可通往秦立公夫婦的小院;餘南住在東廂房,羅一英住院門旁邊的後罩房;西廂房有兩間,且後門靠近山崖,私密性較好,住的何景中和蔣蓉蓉夫婦。至於溫寧,雖然夠格住進來,但院內隻剩西廂房旁一間不足十平米的耳房可以勉強居住,隻能“委屈將就”了。
    溫寧走到天井位置,剛剛依照記憶將住所與居住人重新作了一次對應,驀地不知從哪兒竄出一人,跟她撞個滿懷,“叮鐺鐺”,墜落物件的聲音在寧靜的院中格外清楚。
    “哎呀呀!”那人低聲抱怨,埋頭撿東西。
    溫寧連聲抱歉,彎腰幫忙,看清撞她的是朱景中,“噫,朱組長,大清早的,你從哪裏來?”
    朱景中忙著收撿四下散落的錢幣,嘴上支吾道:“哦,我,剛剛……晨練回來。”
    “山裏空氣好,早起鍛煉有利身體,朱組長真是會生活啊。”他腳上拖曳一雙有灰垢的黑皮鞋,身上有酒氣,哪裏像晨練的,溫寧忍笑道:“朱組長晨練,是喜歡跑步,還是更喜歡球類運動?”
    朱景中訕笑,敷衍地點頭。
    西廂的房門這時“嘎”地開了,蔣蓉蓉出現在門口,她壓低了聲音,口吻仍然是命令式的,“朱景中,趕緊給我進來!”
    “嗨,蓉蓉唉,出什麽事了----”伴隨何曼雲嬌嗲慵懶的聲音,正房的燈咯噔一下拉亮,整個院落頓時光亮數度,讓溫寧能夠看清蔣蓉蓉臉上的怒容。
    穿一襲水紅色蘇繡軟緞睡衣的何曼雲,一邊掩嘴打嗬欠一麵拉開門,四下看了看,“嚇儂一跳,以為又遭賊了。沒事我再回去睡幾分鍾——喲,溫寧妹妹起得真早,朱大哥昨晚手氣不錯,滿手是錢,發財了!恭喜恭喜!”
    她說著“發財、恭喜”的時候,蔣蓉蓉的臉色不見和緩,反而更增幾分鐵青。待到何曼雲轉身時,蔣蓉蓉瞪圓了眼,從牙縫裏擠出話:“還不滾進來!丟人現眼!跟這些個沒事閑逛找機會勾搭人的小妖精糾纏個什麽勁兒!”
    溫寧聽蔣蓉蓉這話明指自己,無中生有,辱人清譽,恁是再好的脾氣,也生起幾分怒火,蹙眉正要懟回去,卻聽“呯”的一聲裂響,本已回屋的何曼雲猛力開門,重新回到了門前的石階上。有一瞬,溫寧捕捉到她眸中升騰起爆燃的怒潮,燃過即熄,緊抿的唇線緩緩上勾,很快塑成得體大方的標準笑臉。
    何曼雲曼條斯理地說道:“蓉蓉,這你麽說話可不太好喲。咱們有理說理,有些男人嘛,貪玩,在學校在院子裏不是秘密,小賭怡情,更算不得丟人。你啊,河東獅吼,管教自己男人,可以。不過,何必禍及無辜,扯到溫寧妹妹身上呢。”
    蔣蓉蓉斜睨溫寧,兩手交叉合抱胸前,對何曼雲說:“我這個人,最看不得某些女人,憑美色勾引男人上位。以為有男人撐腰,就可以隨便欺負人?別看錯了,我蔣蓉蓉可不是忍氣吞聲任人踩任人踏的!”
    “想不被踩踏傾軋,僅靠威脅恐嚇隻怕不行。路不平還有眾人踩,一個人若是沒有真本事,就隻能做墊腳的石頭。”溫寧淡淡說道:“方才,蔣姐說什麽勾引男人上位,恕溫寧不懂,姐姐所說的男人是誰?莫非在你有限的認知裏,上位者全都缺乏基本的認知和能力,是可以輕易被引誘的?你這是看輕了自己,還是看輕了咱們的上司?!”
    “這——”溫寧的話錦裏藏針,蔣蓉蓉的語塞,不過很快化惱為怒,“嗵嗵嗵”踏著一雙塑膠涼拖鞋衝到溫寧麵前,撓住她的衣領一掌打在她的腦門,“裝純樣兒的小騷蹄子,勾搭我男人被抓現行還不認,老娘不信治不了你!”
    溫寧完全懵了,隻覺太陽穴位置撲撲劇烈搏動。她實在沒想到,蔣蓉蓉竟然如此潑辣不講理。她真是秀才遇到兵了。
    在蔣蓉蓉準備繼續第二拳的時候,有人疾衝而來,將她重重推倒在地。
    這是聞訊趕來的餘南,她一把將溫寧掩在身後,“潑婦,你敢打溫寧!”衝上前去踹蔣蓉蓉,卻被朱景中死死抱住半邊身子,蔣蓉蓉爬起撲上來就劈頭蓋臉打餘南。
    “別打架,別打了!”何曼雲一麵喊,一麵跑過來,不小心足下絆倒摔了一跤。
    眼見餘南要吃虧,溫寧手無寸鐵,情急之中提起腳畔的瓷製花盆,咣當摔地砸得粉碎,抓起其中一塊瓷片劃入朱景中肩臂。
    朱景中吃痛,哇哇大叫聲中鬆了手,餘南由此得脫束縛,反手一拳當即打得蔣蓉蓉口鼻流血,還要再施一記時,聽到有人厲聲喝道:“住手!”
    秦立公和他的夫人趕到了。夫婦二人都身穿睡衣,罩一件薄外披,顯然是被這邊院中驚動,來得匆忙。幾近同時趕到的還有一路小跑進來,拿毛巾揩著汗的羅一英,她拉亮了四麵的廊燈,小院頓時亮如白晝,一時她也驚呆了。
    麵前的五個人,不是身上掛了彩,就是鼻青臉腫。
    秦立公痛心疾首,以至說話在打哆嗦,“你們,你們也叫軍統特工?你們也配稱黨國軍人?!內訌、丟人!鬼子還沒打過來,自己人先把自己人幹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