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借用電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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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高課不會做虧本的買賣,以犧牲已經暴露的醉川樓為代價,必然為換取更大的收益。這一“收益”,思來想去,最大的可能是那本繳獲的密碼本。坐實密碼本為真,讓軍統錯誤“破譯”情報,引入彎道,帶來的損失不僅秦立公和軍統石州站無法承擔,隻怕連戴笠也難以全身而退。
可是,特高課的目標確實是“密碼本”嗎?會不會又是新的煙霧彈?
溫寧說出她的發現,讓秦立公和陸鴻影有了確定的判斷。她拿出翻查帳簿時,無意撿到的那頁紙條。
這是一張看上去很普通的收據。上麵寫著“今收到醉川樓酒館貨款三百五十元”,落款為“美麗照相館,民國二十九年五月二十七日”。
秦立公隻看一眼,馬上發現了問題:“照相館?貨款?難道是……買膠卷?”
“校長,密碼本用的膠卷是什麽牌子?”溫寧問。
“矮克發。我當時就有些疑惑,矮克發的質量和顯像效果遠不如柯達,我還以為因為德國貨比美國貨更容易搞到,鬼子才選用矮克發。”
陸鴻影說:“近年來德國貨的走私更加猖狂,價格也便宜,確實比美國貨更容易弄到手,更何況在石州這樣的小地方,照相館大概隻有矮克發。購買時間就在兵團士兵被殺發生前五天,敵人早有預謀!”
勿須,也沒有時間追查這張收據為何沒有被日諜銷毀,臉色鐵青的秦立公已經衝到電話機旁,拿起電話,要求接線員立即接通軍統本部甲室。
當秦立公如夢初醒,意識到落入陷阱的時候,接踵而至的變故讓他措手難及,汗流浹背。
電話局的接線員滿懷歉意地回答,石州通往外界的電話線發生故障,無法接通,正在搶修。他還說,近期重慶受日機轟炸過於頻繁,基礎設施損壞嚴重,發生這種狀況在所難免。
電話不通,還可以電台發報。
不過,當秦立公調來摩托車,帶著陸鴻影和溫寧火急火燎趕到辦公樓內電訊組值班室時,那裏早已亂成一鍋粥。因為午餐和午休時間,值班室內隻留一人值班,等午休後的組員回來交接班時,發現值班人員被一刀割喉而死,室內六部電台全部遭受毀滅性破壞。
餘南是聞訊後直接拔掉正在輸液的針頭,快跑而來的。麵對此情此境,她抱著被殺害同事的屍體,嚎啕大哭,撕心裂肺,自責不已。
秦立公哪來心情寬解她,令陸鴻影和溫寧一左一右將她拉至僻靜無人處,問道:“特校還有沒有電台?”
餘南泣道:“哪能還有,給學員做教學道具的都全放在值班室。現在是全軍覆沒,我還當什麽電訊組長!”
“石州城內呢?據你所知,還有沒有可用的電台?”
“以前有商用電台的,不過您也知道,自從政府遷都重慶後,為防日諜利用商台活動,石州城內的商用電台全部收繳,上交本部了!若說再有電台,大概還有共黨的電台在活動,我們抄收過電波……”提到“共黨”,餘南的聲音壓低下來。
秦立公冷哼一聲,“共黨的電台,你們幹電訊的都沒查到位置,一時間往哪處找?再說,我堂堂軍統,還找共黨借電台不成?丟人!”
聽到“借”字,餘南驀地受到提醒,脫口而出:“校長,可以借!我知道還有一個地方有電台——”她偷覷秦立公一眼,怯怯道:“被充兵團還有一部軍用電台。咱們,可以向潘司令借!”
“去求潘萬軍?!”秦立公眼底鼻腔都在冒火。
為免因工作瀆職,給黨國造成巨大損失,讓個人被送上軍事法庭,似乎惟有“求”潘萬軍這一條路。
秦立公等四個回至辦公樓下,此時何曼雲、劉昌、羅一英、王澤、朱景中、蔣蓉蓉等人和許多普通教工,均聞訊趕到。秦立公遣散普通教工,命令餘南留下善後,其餘組隊長全部跟隨他去補充兵團。
蔣蓉蓉便看向陸鴻影和溫寧,嘟嚷道:“全都去補充兵團,幹什麽?赴宴還是單挑?”
陸鴻影拉她的衣袖,低聲道:“少說兩句,校長是去求人。帶咱們一塊兒去,體現誠意。”蔣蓉蓉連忙閉嘴,也收斂起不以為然的神色。
等到各自登車,一番交頭接耳後,眾人對此行目的差不多全部了然在心了,頓時個個噤若寒蟬,生怕不小心觸黴頭,惹惱了秦立公。
車行近半小時,通過城門和孫楚駐守的南郊關卡,再行二十餘分鍾,抵達補充兵團軍營哨卡外。
因為出發前預先有過通報,車輛甫停,就有一名身材中等,麵龐黝黑的上尉軍官上前敬禮,道:“秦校長,屬下補充兵團戰訓參謀吳永吉,奉潘司令之命迎候。”
秦立公嗬嗬笑道:“潘司令在?”
“司令在作戰指揮中心恭候。”吳永吉臉上不笑,說話硬梆梆,對視秦立公的目光中不見半分情感,然後笨拙地作出“請下車”的手勢。
劉昌大聲嚷嚷起來:“下車?!小子,瞧瞧咱們是什麽人,你們司令不親自迎接也罷,還敢叫我們下車!”
吳永吉看都不看劉昌,說:“兵團重地,守則第二十七條,外來車輛一律嚴禁入內!”
“真是塊又臭又硬的陰溝石頭!”朱景中不滿地發泄。
王澤乘機起哄,“校長,咱們索性衝進去,給他們破個例,又能怎的!”
秦立公瞪著營卡荷槍實彈的哨兵,黑著一張臉沉默半分鍾,到底還是擺擺手,說:“既來之,且安之。來到人家的地界,得守人家規矩,這是禮數,是尊重。我往常怎麽教你們的,人同此心!”
一行十人由吳永吉領路,步行進入補充兵團軍營。
作為臨時駐兵的軍營,補充兵團相較特校,可稱簡陋不堪。佑大軍營,首先入眼的是一個連一個的沙土場壩,吳永吉稱之為“訓練場”。這些“訓練場”大小不等,大的有一個足球場大小,小的則最多能放進一兩張乒乓球桌。環繞“訓練場”的,則是各式各樣五顏六色的帳篷,哢嘰色一側平角一側三角形的美式帳篷最為高檔,但數量極少;次一點是草綠色國民標準配置帳篷,防水功能遠不如美式帳篷;最差也是占絕大多數的,是用各色土布搭成,形狀奇怪不講,有的還沒有安裝門簾。沿途走過,有意無意能看到不少打赤膊,甚至隻穿一條短褲的士兵進進出出。
何曼雲掩目,細聲道:“哎呀,怎麽能這樣,真羞人!”
吳永吉說:“軍營裏隻有男人,習慣了,各位小姐請原諒。”
“裝什麽裝,”走在溫寧左側的蔣蓉蓉低聲唾道:“光著身子的男人都見得多,在這裏裝純情。”朱景中忙拉她的衣袖,“快點走。”
溫寧微覺害臊,有意側過頭。這時,她看見一堆紅的綠的帳篷群中,有一個小“訓練場”,十字形的木杆上,綁掛著一個人。
再瞪大眼睛仔細看,被綁掛的,竟然是韓鐵錘。原先潔淨平整的短褂上遍布鞭痕血跡,破碎襤褸,大當家的氣勢蕩然無存,倒是那雙棕色皮鞋還在腳上。
“吳參謀,那個人怎麽回事?為什麽綁在那裏,還挨了打?”溫寧停下步伐,大聲問道。
吳永吉道:“違反軍令,帶頭鬧事,他犯的禁令多了去!逞能,要把所有事全一個人扛。挨打,示眾,輕的!沒被處決,全賴司令慈悲為懷!”
劉昌也認出韓鐵錘了,道:“對對,貴軍軍紀嚴明,打得好!”
“小人。”王澤不屑地低語:“剛才還鬧人家規矩不對,不肯下車。”
溫寧說:“那把人這麽掛著,掛多長時間?”
“三天三夜。”吳永吉說。
“他固然有錯,該受罰。不過三天三夜,他還會有命?”溫寧滿懷同情地說道:“吳參謀,法外有人情,這位韓大當家有心抗日,不如放他下來,讓他在戰場上將功抵罪?”
“三天都扛不過去,哪什麽跟鬼子拚命?”吳永吉絲毫不為所動,“不把這貨骨頭裏的強筋抽掉,上了戰場也會害人害已。”
“強筋可導正,不可抽取。”溫寧道:“骨子裏若是沒點氣勁,那才不能跟鬼子拚!”
在他們說話時,本在半昏迷狀態的韓鐵錘迷迷糊糊蘇醒,半耷拉腦袋,喘氣道:“妹子,真有緣啊,你又來看哥哥了……放心,不用你求情,哥扛得住,死不了……”
人已經半死不活了,語氣仍然是不正經的調笑。溫寧又好氣又好笑,羅一英則不耐煩地推了溫寧一把,催促快走,時間不等人。倒是陸鴻影邊走邊幫腔,對吳永吉溫言道:“秦校長專程拜訪潘司令,其中一件要務,就為兵團士兵被殺案件和後續事件,疑點重重。這位叫韓鐵錘的,是重要的當事人和目擊人,若是吳參謀心裏頭沒個輕重,一不小心開死了他,豈不形同滅口?”
吳永吉昂首直往前走,說:“這是司令的命令,我隻管執行。”
陸鴻影微笑道:“吳參謀身為參謀,當知參謀二字的涵義,所謂為主公謀,為上司謀,對上負責,對下執行,這才是履職之道。豈能用一句‘隻管執行’,推卸責任?”
這番話入情入理,吳永吉一怔,神色頓顯猶豫。
此時,一名士兵跑來傳達潘萬年的命令。一是潘司令已恭候良久,請諸位貴客速到作戰指揮中心見麵,二是將韓鐵錘一並押來,司令有話要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