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苒攥緊了拳頭，跟著薛狐若走了進去。

    “沈允之，我特地過來見見你。”薛狐若徑自走到了沈允之的床邊，非常自覺的找了個椅子坐下。

    沈允之垂著眸子，“你有要殺我？”

    溫苒抿緊了嘴，坐在了沈允之的床尾，捏緊了拳頭，似乎是為了隨時可以對薛狐若的舉措作出反應。

    “我一直都想問你，沈家人。”薛狐若看了看他，“為什麽選擇殺妖這條路？換句話說，在你們眼裏妖怪是什麽？”

    沈允之抬起頭，“我很小的時候家裏人都跟我說妖怪都是茹毛飲血的，但是他們把體弱的我扔到了妖怪堆裏。”

    他們覺得那是一種曆練。卻從來不知道，這種曆練對於他來說更像是滅頂之災。

    懷揣著恐懼對著一群茹毛飲血的異類，好不容易混好了之後，這個妖怪家族卻被幾乎全部殺死。

    全部殺死。

    那天的時候，他永遠也不會忘記，火苗吞吐著房屋，周圍都是妖族的慘叫聲，炙熱的火焰和妖族的鮮血把天空都染成了紅色。

    他們似乎也沒做錯什麽，隻是在一個地方安安靜靜的活著。

    他們沒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甚至把從路邊撿到的他，好好撫養長大，告訴他性本善。

    可是在人們眼裏，妖族或許真的是異類。

    或者在妖族眼裏，人們也是異類，也是殺人害人的恐怖的存在，也是應該鏟除的。

    “沈家人害死了我幾乎全部的族人，害得我最小的幺妹流離失所，現在還沒有被找到。”

    溫苒聽到這句話之後身體也有些停頓。

    “我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神色來對待沈家，事到如今，我隻想問一句，難不成所有的妖怪都是壞的嗎？”

    沈允之沒有立刻回答他這句話。

    溫苒卻知道，沈允之的答案是什麽，他跟所有的除妖師都不一樣，他之所以放自己一馬，也是因為相信，他們是不一樣的。

    溫苒，曾經作為一個人類存在的時候，也是如此的善良。

    “並不是所有的妖怪都是壞的，人亦然，”沈允之歎了口氣，“但也不是所有的妖怪都是好的，人亦然。”

    “也許妖族隻是為了保護自己的棲息地，對於他們的死，我很抱歉，雖然，這無法彌補人類對你們的傷害。”

    承認吧，人類就是一群自私自利的家夥。

    他們隻喜歡自己的存在，隻認可自己，甚至不惜把那些現在存在的不合理的東西鏟草除根。

    “你……”

    薛狐若似乎想要說什麽，卻又有一時的語塞，他咬了咬牙，“對於你的道歉，我不接受。”

    溫苒呼吸一停，生怕薛狐若再對沈允之動手。

    她也覺得自己很奇怪，明明是一個妖怪卻偏偏對著沈允之一個大活人青眼有加。

    沈家人滅了薛狐若的族。

    那她又何嚐不是被那些貪婪的除妖師一路追殺。就為了那麽一句簡單的“食之不采，又可以禦百毒”？

    太荒謬了。

    為了這麽一句話，人類幾乎把他們家族的妖怪趕盡殺絕。

    溫苒歎了口氣，努力讓自己的思緒平靜下來，她看著薛狐若，突然有些理解他的心情了。

    如果自己戾氣重一些，說不定也會做出跟薛狐若一樣的事情來。

    可是上天卻又讓她遇到了溫苒，上天又讓她變成了溫苒。溫苒是個天真善良的人。

    她生來就是應該被人捧著放在心上的，但是卻被人剝奪了所有的光，跌入泥淖。可盡管如此，她還堅守著心中的善良。

    在她最不堪的時候是溫苒幫了她，就是這一時的幫助，讓溫苒成了她的光，成了她的堅守。

    之所以堅守的人性本善，大概也是因為溫苒。

    因為溫苒的緣故，她願意相信自己一直不願意相信的東西。

    人性本善，隻是因為每個人受到的教育不同，經曆的故事不同所以才會分出善惡。

    “但是如果人性本惡呢？”

    溫苒的思緒停下來了，眼神落在薛狐若身上。

    “人性本惡，因為經曆不同所以分出了善惡。”薛狐若緩緩地說道，眼神冰冷。

    “沈允之，你知道你曾經居住的妖怪家族是怎麽被滅族的嗎？”薛狐若故作輕鬆地說。

    而沈允之則是痛苦的抓住了自己胸口的衣服。

    “如果你身上什麽都沒有，除妖師如何定位到妖怪不落的位置呢？”

    沈允之皺起了眉頭，“不是這樣的吧。”

    溫苒連忙站起了身子，情緒有些激動，“你說什麽，他們做了什麽？那是他們的孩子啊！”

    在一個小孩子身上裝這種定位裝置，利用妖怪的善良把他們送入深淵。

    他們還是人嗎？

    “魔鬼！”薛狐若看著沈允之不緊不慢地說道，“其實那個家族並沒有做什麽惡事，隻是退隱而已。”

    “就像人們當初獵殺獨角獸家族一樣，他們為了獨角獸家族的角，把他們屠殺殆盡。”

    “住口，都是假的。”

    沈允之說道，一直冷冰冰的情緒有些龜裂。

    “我問你，那些退隱的妖怪，那些從來沒有傷過人的妖怪做錯了什麽？他們生來就該死嗎？”

    溫苒皺起了眉頭，下意識地往後麵退了幾步。

    【“今天我告訴你們一些事情，叫做‘善良’，如果你們能夠離開這窮鄉僻壤，一定要與人為善，與妖為善。”】

    一直到火災的火苗吞吐了整間房子，沈允之似乎又回到了那個悲傷的環境裏。

    絕望的氣息撲麵而來，他卻渾然不覺，怔愣的朝前麵走著，他抬眸，眼睜睜地看著一個人舉起利刃洞穿了那個妖怪的心髒。

    溫熱的液體飛濺出來。

    “我想問你，你現在還相信善良嗎？”

    【“一直相信著。”】

    薛狐若看著沈允之臉上痛苦的表情轉身離開了病房，屋子裏麵一時隻剩下了沈允之痛苦的喘息聲。

    溫苒轉過身追上了薛狐若。

    “你說的那些是真的嗎？”

    薛狐若眯起眼睛，“我有什麽欺騙他的理由嗎？”

    溫苒垂下了頭，像是一隻泄了氣的皮球，“或許，你現在不應該告訴他，那是他一直以來堅守的信仰。”(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