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決戰怨靈(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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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頂的黑雲劇烈地翻滾著,那張模糊的人臉開始不停地穿梭其間,活像一隻四處逃竄的老鼠。隱約之中,它的嘴大大地長著,吞吐著周遭的黑雲,整個天空用力地攪動了
起來,扭曲的人臉亦是愈發模糊扭曲。朝我湧來的數道黑風被亮光逼地生生停下了推進的腳步,盡管仍然有強大的風壓向我吹刮著,不過我的心神漸漸鎮定了下來。剛一放鬆,劇烈的疲勞感渾然擴散,我的眼
皮如千斤頂一樣,不停地磕絆著。身子俯在木桌上,兩邊的黃色錦旗在大風的鼓吹下發出“啪啪”的響聲,旗麵止不住的搖曳著。稍微合眼休憩一會兒,我擔心著左成燕的安危。動靜那麽大的爆炸,就算有寧瑞在一邊保護,我依舊放不下心。回想起當初我在山穀之下看到的場景,心中暗自牽掛,他
還隻是血肉之軀,除了身上的肌肉健碩一點,根本沒有地方可以讓他遮蔽。
隻能看他的造化了……眨眼的時間,天上的黑雲突然砸落在了地上,恍惚間,風沙猛烈地向我襲來。身前的景象被一片塵土所遮蓋,混沌之中,我似乎看到了一道模糊不清的人影向我伸出了手
。
“為……什……麽……”
毫無征兆的,三個字在我的腦內回響起來,嚇得我跳了起來,急忙從懷裏掏出符咒緊張地看著四周。不過,目光所能捕捉到的,隻有彌漫在空氣中無盡的塵埃。
怎麽這些陰魂都不能好好說話啊。
頗為煩躁的撓著頭,我再次望向了那道模糊的身影:“是你在說話嗎?”
“李……向……陽……”聽這熟悉的叫喊,應該就是那千年怨靈了。它這是做什麽?知道自己打不過我所以下來求和?我嗤笑了一聲,怒喝道:“不說我之前差點被你弄死,老村長被你害死了,十
幾個被你吸了陽氣的村民也是生死不明,你現在這是做什麽?想乞求我放過你嗎?”
話落,我冷笑著將符咒舉在身前,咬破手指滴精血於其上:“北鬥九宸,中天大神,大道為……”
嗚……
忽然,沉悶的哀樂不知何時幽幽響起,空氣之中被染上了層層哀切的麵紗。不由得,我的心中也是莫名地感到了濃濃的酸痛。
這是怎麽回事?
我急忙甩了自己一巴掌,強自壓下心中那份扭曲的情感,警惕地望著身前那身形模糊的千年怨靈……
它正朝我抬腳走來,不急不緩,但每踏出一步,那道身影便會清晰一分。
近了、更近了……
我艱難地咽下口水,也不在做多問,低聲爆喝:“北鬥九宸,中天大神,大道為根,破鬼滅魂,急急如律令!”
紅光頓現,靈劍出鞘!
靈劍沒有實體,卻在不停地發散著道道赤紅靈氣。靜止漂浮於空中,我的雙眼死死地盯著那怨靈,隻要它敢做出什麽異樣的舉動,我不介意跟它拚個你死我亡!
“李……李……向……陽……”
它忽然止住了腳步,停在了祖宅大門之外,離我僅有數十步路。一人一鬼,以大門為界,一邊是靈氣蓬勃、金光閃耀,而另一邊則是黑霧彌漫、哀樂陣陣。我已經能夠看清它的輪廓了。長過雙膝的手上拿著一把腐爛不堪的二胡,盡管無法完全看清,幾大片垂落下來的破布依舊可以看出,它的穿著極為破爛。襤褸步伐之間,
腦後搖擺著幾根稀疏的長發,頭頂之上光禿一片。
它到底是哪個年代的人啊?
就在我有些愣神的時候,那道人影緩緩坐到了地上,抱起懷裏的二胡,拉奏了起來……琴音一響,我仿若被帶到了一副人群熙攘的畫卷之中。叫賣聲、喧嘩聲、孩童的嬉戲打鬧聲,一切顯得都是那麽的平靜。弦音輕輕一轉,耳邊淒婉的音調勾勒出了另一番
場麵,世界開始灰暗了起來,擁擠的人群將我團團圍住,白眼、唾棄、毆打、欺壓……我被桎梏其中,忍受著他們的侮辱,心中卻無可奈何。二胡的音調再轉,如泣如訴的將一冊書卷平鋪在了我的麵前……眼前好像浮現出了一對年輕的男女,兩情相悅,私定終生,但不知為何又被無情的拆散。少女以淚洗麵,男
子苦苦想追,心係一體的他們卻始終無法觸碰到對方。終於,相思之苦逼死了少女,而男子則淪落街頭,成了一個任人唾罵的瘋癲之人……琴聲來的是這麽突然,此起彼伏的高低弦聲細膩的如遊絲一般輕撫我的心間。琴音彼時高昂激情,鐵騎錚錚的踏過我的身側;音調轉呈,又是如此的細微撩人,含羞待放的遮麵之美感染著我的身心。渾然間,琴弦斷裂,撕心裂肺般的哭訴恍如將我的心劈裂成了兩半,心頭淌著血,哀慟的情感卻無法得到徹底的宣泄,之能一個人默默忍受
,孤身將亡……
早已不是刺耳的哀樂,也不見滾滾喪氣的黑煙,那道身影就這麽坐著,憑著一把稀爛的二胡,將一曲不知名的樂章奏進了我的心底。臉邊兩行熱淚流下,恍然轉醒,我早已經成了一個淚人。多久沒哭過了?在老爹死的時候,我都沒有這麽徹底地哭出來,而現在,我的內心竟是如此的難受、如此的不堪…
…
望向那道身影,我伸出了右手,嘴角緊抿,克製著我顫抖的內心,沙啞的聲音從喉間字字句句的飄了出來:“你……到底是誰……”
二胡聲並未停下,而是稍稍輕微了一點。那身影也不靠近我,就這麽盤坐在地上,搖晃著身軀。
“小人,段清……”
不複之前的尖銳,不複之前的幽怨,淡淡的男聲回蕩在空間之中,短短幾字,卻透著無盡的悲涼和哀意。半晌,聲音再次響起:“請,殺了我吧……”
殺?你還差一點就還陽成功了,現在又突然放棄了掙紮,要我殺你?被它弄得我有點哭笑不得,隨即反問了一句:“給我個殺你的理由?”“吾之皮肉,是被焚毀了。”麵前的身影放下了二胡,琴音戛然而止。它慢慢站起了身,張開著雙臂抬腳再次向我走來,“吾本虛無,奈何機緣下尋回意識。本欲還陽尋找吾
妻,可惜……可惜……”
它,竟然哭了……身體毫無規律地抽動著,字字句句之間夾帶了太多太多我所無法理解的情感。它到底經曆了什麽,才能讓它狠下心腸奪走這麽多人的命?就為了自己能夠還陽,驅使著其
他的怨靈同他一起興風作浪,現在卻如此輕易地放棄了,那它之前到底是為了什麽?
“你這怨靈!”
我不禁怒喝一聲,靈劍劍尖直指身影:“如果你的肉身沒有被燒毀,你是不是真的打算還陽?你爺爺的到底知不知道多少人被你弄得半死不活的了?啊!”
“如此看來,汝無心滅殺鄙人了……”它也不回答我的話,忽然停下了腳步,一指指向天空。
嗚……
哀樂,再次響起。不等我有所舉動,它的聲音之中好像多了一絲不知名的情感。扔下二胡,它伸著手開始不停地摸著自己的臉、自己的身體:“這副模樣,怕是已經不能苟活於天地了吧。”
活落,它的目光好像轉向了我,“這哀曲,是為鄙人自己所奏的……”
就在我眨眼之間,它抬起了幹枯的雙手,猛然捅向了自己的胸腔……狂風開始肆意地湧動了起來,連我身前的木桌都快被吹刮飛起。我死命地握住了插在桌子邊牢牢插在土地之中的黃色錦旗,整個身子浮在了地上,眯著眼睛錯愕的看著身
邊的異變。
滾滾黑雲烏煙瘋狂地湧入它被雙手撕裂的胸腔之中,烈風肆虐,如棍棒一般想著它的身體猛砸過去。
沒有尖銳的慘叫,沒有幽怨的哀嚎,我的耳中悠然飄進了一道幽幽歌聲……
十年生死兩茫茫。
不思量,自難忘。
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麵,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鬆岡。黑雲逐漸消散,泛紅的天空之上高高掛著初升的晨曦,將魚鱗形狀的行雲染上了一片炫目的色彩。彌漫著的腥臊之味逐漸淡去,一陣微風穿過一旁荒廢的農田吹來,其中
攜夾著一絲青綠生機,清人肺腑。伴著清風,那道人影似是伴隨其中,飄然而散。不再留有一絲的痕跡,就這樣消失在了我的麵前。左右顧盼著,一張白色的絹布忽然飄然而下,落到了我的身側。彎腰撿
起,還不等我查看,左成燕喘著粗氣的聲音從一邊響起:“老板……解……解決了嗎?”
“你覺得呢?”我感受著身邊拂過的涼風,看到這混小子渾身粘著泥土的狼狽模樣,我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你怎麽成這樣了?”
左成燕有些尷尬地撓著臉:“畢竟是,呃……爆破嘛,我這樣子算好的了。”
噗嗤!
一邊的寧瑞沒忍住笑了出來,問道:“老板,你是不是和那個怨靈大幹了一場啊?”
“還真沒有。”想起了它為我彈奏的那曲二胡,我默然低下了頭,心中不知為何有些苦楚。我也是想著能和它好好地幹上一場,誰想到最終會以這種結局收尾。
而且,它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
絹布被我撿了起來,上麵的字非常古老,我也隻能勉強猜出一點意思:
敬,建國吾兄:
自杭州一別,你我兄弟便無緣再見。
吾為見妻,找兄台所述,尋了處亥野十辟之地,為此還陽。
是今,吾必會嗜血於天下,作孽無數,還請吾兄遠離此地,未知,將會所生何事?
還請吾兄,保重,保重!
弟,段清,字。
建國……建國……?
我的神智忽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呆呆著捧著絹布,我似乎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這名字,為什麽……怎麽會……
“老板,喂!老板!”寧瑞有些擔心地看著我,“老板你怎麽了?”
“建國……”
“什麽建國啊?”我僵硬地扭著脖子,指著絹布,臉上慘白一片:“建國……李建國……這是我老爹的名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