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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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林正卿長長一應,又笑嘻嘻道:“秦將軍與汾陽王爺關係親近,因而得以認識郡主的?”
    “不錯。”柳長妤點點頭,她唇角的笑意化開很是嬌美,“秦將軍曾去過王府幾回,與父王一道,本郡主因而與將軍大人識得。”
    這笑容看在林正卿眼裏,便是確定了兩人不但是相識,且關係亦然走得很近。那一日,他望見祈陽郡主坐於秦越的馬車之中,想來也是因著兩人私下的交情很深。
    至於這深到何程度,林正卿隻能說,這些年下來,他僅僅知曉秦越與祈陽郡主這麽一位姑娘走得近,再未有第二人。
    再想想早前秦越手背上的那道牙齒印,以祈陽郡主那素來嬌縱的性子,是個會咬人的。
    林正卿毫不懷疑,秦越心中的姑娘……是這位京城內傳聞“霸道潑辣”的嬌嬌郡主。
    “那郡主平日……”
    林正卿還想問話,卻得了秦越一記冷眼,“林正卿,你再問一句,我不介意封了你的嘴巴。”問東問西的,他好奇心未免也太重了。
    “別別別,你不介意,我可介意了。”
    林正卿眼珠子一轉,一笑過後便閉口不談了。
    秦越護著柳長妤的心思太重,明眼人一看就是百般護犢子的那種。對秦越,林正卿可沒膽子挑戰,若得了一頓胖揍,可真是得不償失。
    行至宮門口,林正卿便與兩人打招呼先離開,在與秦越擦肩而過時,他小聲探道:“兄弟,你可要多加把勁兒!”
    他暗道,秦越爭取在祈陽郡主定下婚事之前,早日把美人拿下啊。
    秦越拿冷眼瞪他,催促道:“你快去吧。”心裏是半分不願林正卿在自己與柳長妤之間,攪合來攪合去,耽誤到兩人獨處的。
    林正卿走了三步又回頭嘿嘿一笑,這便轉身跑走了。
    終於隻剩下柳長妤與秦越兩個人。
    秦越大步向柳長妤走來,他高大的身影罩在了她之上,唇角微微勾道:“長妤,我們也走吧。”
    有那麽一刹那,柳長妤以為他要牽起自己的手,但礙著在宮門前,光天化日之下,會被人瞧見,她想,他定是忍住了。
    “好。”
    柳長妤剛應下,便覺著自己的小指尖被秦越的末指勾住了。
    秦越拉著自己的小拇指勾向於他,柳長妤臉紅紅的,再不信什麽秦越會心虛被人發覺,從來擔心會被發現兩人私交的,隻有她。
    秦越纏著她手愈發緊了,柳長妤心跳都變為飛快。
    兩人隱在衣袖下的手,緊緊地纏在一起。
    就見秦越腳步未動,他問道:“長妤,王府的馬車離這兒可是還有幾步路?”
    他畫中意思很明顯,是想多與柳長妤多待片刻了。
    “不太遠。”
    秦越別扭道:“不太遠究竟是遠,還是近?”
    “不太遠便就是離得有些近了。”
    柳長妤嗤笑出聲,見他臉部繃起的線條,當下不懷好意道:“嗯,僅五步之遠。你自己瞧,丹胭就守在那兒等我呢。”
    柳長妤說著,手指向一處便邁步要走,卻被秦越指尖一勾,又將身帶了回來。
    他聲量低沉,“長妤,那先等等。”
    他是察覺到兩人若再前走,便要即刻道別,心中因不舍而又纏住了她。
    柳長妤又是一笑,站立不動,應了聲“好。”
    這時有微風吹拂起她的發絲,柳長妤的鳳眸微微眯起,她唇角的笑很靜謐,也很美,還有那麵容上吹不去的紅暈,粉嫩的唇瓣輕而翹起,這般看去可真是誘人極了。
    柳長妤的眉,眼,與唇無一不引得秦越移不開目光。
    他喉結一動,勾緊了柳長妤的手指,有一衝動沒忍住便說出口道:“長妤,我昨夜做了個夢,夢到了你……”
    說到這兒,話便止住了。
    秦越驚覺自己在無意識間,貿然開了口,可真是將自己壓在心底許久的話都說了出來。
    偏偏這話裏還又含了曖昧與旖旎,惹得他是滿心的窩火與後悔。
    “你說昨夜夢見我了。嗯?”
    柳長妤卻不明白,側首凝在他麵上,勾起他拇指反問道:“夢見我什麽了?”
    她眉眼都歡喜開了。
    這個呆子,竟然做夢夢裏都會有她,他心裏定是太過念著自己了,無時無刻地在腦海裏想她,才會有她的身影在夜晚入夢。
    他是真的對自己意切。
    這認知一出,柳長妤心窩都暖了。
    這世間大抵沒有什麽,能比得知自己心上人,每時都無比牽掛自己,來得更喜悅了。
    然而她這問話卻令秦越窘迫難堪。
    殊不知那話自秦越一說出口,便後悔不已了。可潑出去的水又如何能收回來,他瞥開臉,耳根紅起,“其實也不是何事,隻是夢見了你而已。”
    “隻是夢見,又有何。”柳長妤不以為然,因念著秦越她也常會做夢,於是她笑道:“我同樣常常夢見你呢。”
    語畢,她又癡癡一笑,“阿越,我夢裏常有你呢。”
    不論是前世的,今生的,還是她自己幻想的,裏麵都會有他存在。
    “你夢裏有我。”秦越低聲自語。
    這小聲柳長妤可聽見了,若可令他歡喜,她從不吝嗇表露自己的情意。指尖勾著他的,晃了又晃,“是呀,有你,如你夢裏有我一般。”
    柳長妤隻以為自己夢裏與秦越相會,是與秦越那夢境一模一樣的。
    秦越耳根更紅,他因柳長妤的話而抿唇,他手指又勾緊了她,“長妤,這不一樣。”
    秦越知曉柳長妤未想到那麵上去,他所做的夢,可與她的,完全不一般。
    “為何不一樣了,這不都為夢嗎?”
    秦越一噎,差點咬了自己舌頭,“因為……”
    他雖心底竊喜柳長妤夢見了自己,可同時又有一股罪惡感徒生而出。
    他如何能向柳長妤說,自己夢見的她究竟是如何的磨人。
    那種浴著張揚明豔的纏人。
    廝磨著他,無論說何話都不肯撒手。
    “嗯……”秦越喉嚨發出一聲低音,他偏過頭複而沉沉道:“是並未有不同,我……隻是我想見你了。”
    “嗯。”
    柳長妤壓根不知道他所想,隻當是他平白生了個夢,向自己表達思念之情呢。
    她最怕秦越直白的說出他想她,這會讓她無比害羞。這時的她含羞笑道:“你若想見我,應設法尋我。”
    “所以我才來見你了。”
    柳長妤麵上生紅,手心捏著他大手,不知何時兩人已從隻勾著小指頭變為了十指相扣,“我知道,因為我也想見你。”
    所以兩人才會躲在宮門外的談話,明麵上擺出一副商談要事的模樣,實際上暗地裏兩手早已緊密的不可分開。
    相思之情太過折磨人了,饒是一心打定主意要等到選秀之後的柳長妤,都有些架不住了。
    這一日比一日的思念,連待著纏綿的情意,皆化為了煎熬。
    真是甜蜜又難耐的煎熬。
    “秦越,你可知魏昭為何次次見著你,都會前來嗎?”柳長妤一想到魏昭幾番有意的靠近秦越,心頭就不爽快了。
    秦越此前不明白,可經由柳長妤五次三番的提點,他隱隱覺著不對勁,麵色僵著回道:“長妤,莫非真的是……”
    該不是臨江公主,真的對他有意嗎?
    想到這種可能,秦越眉頭都皺了起來。
    而柳長妤的頷首,便是應了他的猜想。柳長妤勾著他手道:“我與你說了幾次了,魏昭就是看上你了。”
    那語氣還帶著小小的怨怪與埋怨,她壓根不喜歡魏昭向秦越示好,即便秦越對她無半點意思,可一知曉自己的男人還被旁的女子瞧上,那感覺真的不好受。
    柳長妤可不就是在吃味嗎。
    這吃味於秦越卻很是好受,他長長一笑,應著回道:“我與她不會有什麽的。”
    “你敢與她有事兒!”柳長妤狠狠一瞪,哼道:“我才不允她對你如何呢。”
    “嗯,我與她無任何事。”
    即便知曉了臨江公主的用意,秦越的心仍未驚起半絲波瀾,他心中僅僅隻裝得下柳長妤一人而已。
    但柳長妤不安,他便多補道:“你放心,陛下不會許配公主殿下於我。”
    聽著秦越的語氣如此陡定,柳長妤疑惑詢問道:“你為何這般說?”他怎就這般肯定,魏源不會將魏昭賜婚於他了。
    “我想的是如此。”
    秦越淡淡側眼,“若陛下當真有意,何需等到這時。”
    臨江公主如此頻繁地尋他,崇安帝身為大燕皇帝,不會不知曉這件事。
    然以臨江公主這唯一的公主來言,若她看上了哪家公子,崇安帝應是會應許的。
    可是崇安帝卻從未與秦越提及過此事,想必是沒那心思的。
    “陛下無意將臨江公主許配於你。”
    見秦越這一言,柳長妤覺得言之有理,她被說服了,“秦越,你說這其中可是有,陛下便不願公主下嫁給你的緣由?”
    秦越不在乎魏昭,他搖頭道:“我不知道。”
    柳長妤想了想,心想這可能極大。
    魏源前世便不肯將魏昭許給朝臣,這一生定然也是不願的,他看似就不願意皇室公主,與臣子扯上半點關係。
    想到秦越身葬崆峒山,柳長妤便心底發涼。
    她抱以些許的懷疑,疑心魏源會不信任秦越,因而折了他臂。
    柳長妤手微微發涼,下一刻卻得了秦越溫熱大手的包裹,頃刻間便暖和了起來,“長妤,今日我入宮麵聖,見到了章公公。”
    秦越的大手緊握著柳長妤的玉手,這樣的感覺他更為不舍,一刻也不願就此放她離去。
    “嗯?你見到了章公公?”章曉重傷之後,這都快能下地走路了?柳長妤好奇一問,“莫非他傷勢已好了?”
    “嗯,還並未痊愈就是了。”
    柳長妤點頭,“我就知道。”他那傷短期內是好不了的。
    秦越那日是親眼所見,章公公受了歹人一刀而入身內。
    “章公公似乎已能下床行走,隻是陛下不準。他懇請陛下應允,說想早日為陛下分憂,陛下心感寬慰,隻囑咐他,要他好好休養身子。”
    那傷絕對是幾近致命的,絕無可能一月便能痊愈,“章公公為表感激,起身要下床跪謝,又被陛下派人按回去了。”
    “他倒是會做人。”柳長妤嘲諷。
    章曉得了時機,便要在魏源跟前上眼藥,又是以示忠心,又是做出一副感恩涕零。
    原本章曉在魏源心中的信任便極高,如此一來,章曉便真正成了魏源的左膀右臂,與章曉之話,魏源怕是對他會深信不疑。
    更別說在麵對章曉所做之事時,十有八九魏源會站在章曉那一邊,聽信他詭辯,而非旁人的。
    章曉究竟是哪一派的?柳長妤覺著,此人便是越來越以琢磨透了。
    “那溧陽一案……”柳長妤壓低了聲音,這件事兩個人隻是私下交談,若叫旁的人聽去,說不準會治個大罪。
    “嗯,我知道你想說何。”秦越頷首,他眼眸眯起來,語氣多了分鬱沉,“朝中是未有何進展的,我想若尋不到線索,此事便就僵著了。眼下陛下又因關恤宦官,而忽略了朝政,已引起了朝中數位大
    人的不滿。”
    崇安帝這幾日頻頻罷了早朝,亦或早早便下朝了,這在以往是極其罕見之事,朝中諸位大人,表達過此舉的不該,然崇安帝聽不進耳。
    任已行事。
    就這一回,秦越親眼所見,崇安帝抱著一摞奏折,徑直在側殿邊陪著章曉邊批閱奏章了。
    他毫不懷疑,就是這批閱奏章,所下的旨意之中,興許其中還有不少章曉參合進去的影子。
    崇安帝行事實在是太隨心,太過荒唐了。
    柳長妤眼光閃動,卻聽秦越繼續道:“不過我還發現了一件事。”
    “何事?”柳長妤看了過去。
    秦越側過頭,與她鳳眼對視上,神情認真無比,“我本想走趟大理寺詢問事關此事的線索的,卻無意間在參與了溧陽一案的刺客身上,發現了一塊符文。”
    說罷,他又皺眉道:“這木雕藏匿於屍身的暗袖之中,未被人瞧見。隻是這符文,我從未見過,並不識得,你瞧瞧看?”
    秦越自袖中取出一物,是塊小木牌。他遞至柳長妤眼前,木牌之上畫著符畫,而在這符上刻有繁瑣的花紋,花紋便如一朵花中穿過一叢草木。
    這花紋是柳長妤並未見過的。
    因而她搖頭也道:“我也不認得。”
    說罷,又遞還給了他。
    秦越接過後收攏回袖裏,將物什收好,他沉聲道:“我想,這應是線索之一,隻是我們還需探清此物的來曆。”
    “你若想查,我不會反對,但你一定要小心。”柳長妤滿眼擔憂。
    朝中一場腥風血雨,如今看似已是過去,然這平靜表麵下,絕對還隱藏著偌大的引動。柳長妤有預感,大燕不會再平靜了。
    “你放心。”
    秦越抬手在柳長妤額前敲了一下,他目光寵溺又深沉,似在許下磐石般重的諾言,“我與你許諾過,為了你,我會小心行事的。”其實在秦越心中,他之所以一定要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一出心覺章曉的可疑,以及章曉背後的勢力,二來是那日溧陽一案中,被斬殺的皆為朝中清流,似乎是有人早已
    將這些人瞄為了目標。
    那股勢力為的不僅僅是崇安帝,還有各派世家,更為準確的說,是曾忠於先帝,忠心耿耿的那幾位大人們。
    若事情真似他想的這般,那麽如薛家,老郡王,王爺,皆是有危險的。
    當然,這其中還包含了他自己。
    他已經察覺到燕京城內籠罩了一股黑色的旋窩,愈發地向自己在慢慢靠攏。
    這危險他還不知會是何樣,但他已經起了警覺。
    柳長妤眼裏情深,“你也是為了你自己。”
    “嗯。”
    秦越目光微微沉下,在他與柳長妤單獨相處時,他並不希望兩人的氣氛被染得嚴肅過了頭。見時辰差不多了,他便勾唇輕笑道:“長妤,我送你回府。”
    柳長妤回了一道嬌笑,那笑容頓時令秦越鬱結的情緒舒展,“好。”
    她鳳眸彎彎,似這世間最美的景致。
    為這景致,秦越已決意要守護一生一世。
    秦越今日是乘騎坐騎而來,他先去牽了銀月,一人一馬便就緩步走至汾陽王府的馬車旁。
    這時已端坐在車廂之內的柳長妤,挑開了車簾,向他作笑道:“那今日,便又要麻煩將軍大人多跑一趟了。”
    “不麻煩。”
    秦越翻身上來,那動作流暢瀟灑,看得柳長妤瞪大了雙眼,那男人卻登時回眸看來,“如何了?”
    他似乎在問,柳長妤在暗自驚歎什麽。
    是因著英姿勃發的秦越,太得柳長妤的心,她麵露淺紅撫人一笑,含怯時不好意思多言,“未有什麽。”
    手裏已連忙放下了車簾,她靠在車廂上,捂住胸口,試圖穩住自己慌亂的心。
    明明柳長妤早已確認了秦越對自己的心意,可每當見他的一舉一動之時,她仍然止不住的羞澀。
    這事莫不是太惱人了些吧?
    柳長妤忿忿的想。
    馬車緩緩行駛,柳長妤忍不住慌亂的心神,她又微挑開車簾,探出眼偷摸著去瞧,車外那跟隨在王府馬車身側的男人。
    秦越身姿挺拔,高坐大馬,雙手執起馬鞭,驅著馬兒緩緩隨著馬車的步子。他不做笑時,側臉麵癱十分冷毅。
    柳長妤朝前一傾,鳳眼挑起一時就完全落在他麵龐上了。
    她有心隱蔽著自己的身子,然而她的小動作卻未能逃開秦越的雙眼。他瞧出馬車之內的人,正偷看自己,唇角微勾,微微一笑,不去打破柳長妤的小心思。
    柳長妤收手用簾子隱了隱身影,她在暗地偷窺著他,卻不知對方已察覺。
    這一路下來,兩人並未搭話,可卻互相悄悄瞧看著彼此,有了一路。
    待到了王府,柳長妤下了馬車後,回身瞥見高頭大馬的秦越,笑意柔情萬分,蘊含著今日與他碰麵的歡喜,向他施禮道:“祈陽多謝秦大人。”
    “嗯。”
    秦越依依不舍地眼望著她入府,待她的背影再無處可尋了,他才掉頭馭馬離開。
    ……
    在慈元殿經太後的那一懲罰,柳長妤到府後不得不即刻執筆抄寫女書。
    這抄女書本就是是枯燥之事,她寫了幾頁紙張之後便不再樂意提筆寫了,向外喊了迎春與丹胭進屋,而後便吩咐兩人仿著她字跡臨摹。
    迎春與丹胭雖識不全字,可仿著柳長妤字跡寫,還是能做到的。
    太後有心多思量一番,想看看柳長妤是否真不適合入宮,因而在三日後她又遣了馬公公前來王府,接柳長妤入宮。
    這回柳長妤一入殿,便將自己所抄寫的紙頁上呈,太後接了過來,隨意掃了一眼後,目光又直直落在她身上。
    今日柳長妤來時扮得乖巧,與那一日派若兩人,太後對她稍稍安了心。
    “祈陽,坐下吧。”
    太後唇角勾起了慈愛地笑意,抬手命她坐下。
    隻是太後這層安心放得太早,柳長妤坐下後便提了一句,“娘娘,不知公主的臉……可是當真不能愈合了?”
    這語氣怎麽都有些幸災樂禍的味道。
    太後頓時心裏不喜起來。
    無論魏昭怎樣,那都是她名下的女兒,又是禦賜的公主,豈是任由一介郡主看笑話的。
    “臨江的傷勢,有吳大夫醫治,哀家想來,過些時日定是會痊愈。”太後的笑容轉而涼薄了。
    柳長妤聽後便應了一聲,不再多話了。
    太後很明顯也不願多談這個話題,待看過紙頁,她又命巧姑姑呈了話本來,這回的書本是她親自擇的,再由不得柳長妤隨心胡念。
    巧姑姑交由給柳長妤後,太後淡淡瞥道:“祈陽,再給哀家念兩則故事吧。”
    “是。”
    柳長妤翻開書頁,一手指著字,一邊默念出聲。
    這書裏多為寓言,亦或是皆大歡喜的男女之事,是對著太後胃口而來的。
    隻是殿中念書人不大樂意念,而聽書人又無心聽,這念聲便變得極為催困。
    太後禁閉著雙眼,單手支著臉麵,也不知在思索何事。
    一個時辰過去,宮俾連連為柳長妤倒了五次茶水,她仍是念得口幹舌燥,好在這一本書,終於是念完了。
    “這便好了?”太後微睜開眼,眼眸還含著茫然,看似期間已小憩了半晌,看得柳長妤一陣窩火。方才她念書究竟是念給誰聽了?柳長妤合起書本,冷淡回道:“臣女念完了,太後竟才知
    覺。”柳長妤將話本遞給巧姑姑,太後因她話而直起身皺眉不快道:“祈陽,你這性子太過執拗。哀家為何喚你入宮念話本子?這一個時辰念下來,便是為了好好糾正一番你急躁
    的性子!”
    “那臣女謝過娘娘用心了。”柳長妤起身施了一記大禮,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絕非真心道謝。
    她分明是不快太後的擅作主張,她也不稀罕太後矯正她的性子。
    柳長妤,不是個憑聽太後之言的。
    這一點,太後忽然就明悟了。
    太後剛要開口,殿外有一宮俾領著一位姑娘入內,柳長妤一瞧,竟是太後接了謝霏入宮來。
    謝霏走至殿中央,福禮時一身標致的規矩,笑道:“臣女見過太後娘娘。”
    “霏兒,起身吧。”
    謝霏今日著一身素花長裙,袖口與衣擺皆繡著青色的蓮花,看起來極為恬靜淡雅。她的麵容常以平和而對,笑容又是溫柔的。
    這般看在太後眼中,如一縷清新的微風怡人舒適。
    “巧姑姑,將話本呈給謝大小姐。”太後撫著手背,勾唇笑著吩咐。柳長妤向謝霏作了個笑,謝霏輕步在她身側坐下。待接過巧姑姑手中的書本後,便又聽太後說道:“霏兒,方才你未到時,祈陽已為哀家念了幾則故事。哀家還想聽一聽你
    念的。”
    “臣女領命。”
    謝霏翻開書頁,婉轉而清麗的聲色便在殿內回蕩,她情感深入,令太後聽得入神了。
    而柳長妤便坐在她身邊,默默小口品著茶水。
    伴著念書聲,太後細細打量著坐在下首的兩位姑娘,比起柳長妤的毫不在意,謝霏所持的認真與端莊,才是太後所喜愛的。
    她暗暗道,不愧是謝家所教出的姑娘。
    “娘娘,故事念完了。”謝霏合起書本,她唇角的笑容便未散去過,一派靜謐。
    “這故事不錯。”
    半晌之後,太後吩咐巧姑姑將書取走,這才沉吟開口道:“霏兒,今日哀家命你入宮,實則是為了你之親事。”
    謝霏笑容頓住了。
    “謝大人掛懷著將你許配到哪家,哀家便多思量打聽。”太後垂眸,又似猶豫道:“隻是近來卻未尋著合適的。”這便是要繼續再看了。
    “姑姑!”謝霏喚了一聲。
    太後點頭笑道:“哀家既身為你的姑姑,便會仔細打點你的親事的。”原本她有意將謝霏許配給世家公子,現下她想,她還需再斟酌。
    “謝霏多謝姑姑。”
    謝霏心中大鬆了一口氣。她最怕的莫過於太後請她入宮,便下懿旨賜婚於她。若真是那般,她當真是另無他法了。
    “回府後,告於謝大人,隻管他不必憂心,哀家心中自有數。”
    謝霏笑回:“謝霏省得。”
    兩人的對話聽在柳長妤耳裏,卻深感怪異。太後若今日命謝霏入宮來,絕無可能僅僅為了這麽兩句話。
    那太後又是為何道出這一番話來呢?
    柳長妤打量著太後的神情。太後在望向她時,已少了最初的那份熱絡,這令柳長妤稍感安心,但另一麵,太後對謝霏的表現,十分地喜悅。
    每每表示出長輩般的厚愛,似極歡喜著謝霏。
    太後對謝霏的熱絡,謝霏似乎半點未察覺到。
    柳長妤暗歎了一口氣,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在離殿之後,柳長妤便將這事單獨與謝霏挑明了,“霏霏,我瞧太後喜歡你,日後怕是會多喚你入宮來的。”
    “這倒是不礙事的。”
    “霏霏,你不介意多番入宮?”
    見謝霏眉開眼笑,柳長妤微微詫異,她便多問了一句,“我記著你之前是不喜愛深宮的呀。”
    柳長妤瞧著,謝霏竟是絲毫不在意自己會多入宮一樣,況且似乎在聽聞自己若能入宮與太後作伴,還更是心悅些。
    謝霏又抿唇笑道:“許是來過幾次之後,覺著還好吧。”
    “可這宮裏畢竟不似你我所想的那般。”柳長妤沉聲提道。
    謝霏笑著搖搖頭,“祈陽,你可莫杞人憂天。我們先去福壽宮,拜見太皇太後吧。”
    說完,她便不在糾於這話題,執起柳長妤的手,兩人一同隨著宮俾走向福壽宮。
    謝霏執意的態度,令柳長妤再無話可說。她心生一股,自己即便再多好言勸說,謝霏亦是執意以為,宮內作陪太後,乃是一件趣事。
    柳長妤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太皇太後有段時日未見過柳長妤了,早晨聽向梅說柳長妤被太後接入了宮,便立即派人帶她過來。
    此時福壽宮外,向梅早早守在外頭,一見著兩人,便請兩人入殿。
    太皇太後問及起太後傳喚柳長妤為何事,柳長妤笑回道:“不是何大事,隻是太後想尋樂子,喚祈陽前去念書。”
    “念書?太後還真是有興致。”太皇太後暗諷一道,轉而慈愛笑道:“祈陽可願也為哀家念念?”太後恐怕是不在念書之意,而是想擇看柳長妤是否堪為皇後人選吧。
    選秀將至,崇安帝不操心此事,便輪到太後娘娘操心了。
    “太皇太後娘娘也好聽書?”
    柳長妤皺眉,語氣別扭回道:“莫非娘娘是想聽祈陽念經文?那祈陽可來不了。”多有打趣的意味。
    太皇太後笑開了,“那怎會呢?若叫你念經文,你還不得自己先睡去了。”
    柳長妤陪著道:“那可不是。”唇角便都是笑意。
    太皇太後又看向謝霏,問及她又是為何入宮而來。
    謝霏淡笑道:“太後娘娘心係臣女的婚事,今日稍稍安撫了臣女的心。”
    柳長妤在旁解釋道,太後隻是想謝霏稍安勿躁,日後定會為她擇一門好親事。
    這耐人尋味的意思,太皇太後心裏隱隱有些了悟。她眼裏含笑道:“哀家想著,謝大小姐定會得一門好親的。”
    謝霏靦腆羞澀,“多謝太皇太後賜臣女大福。”
    “你們都是好孩子,”太皇太後握著柳長妤的手,向兩人笑著點道:“日後啊,定都會尋到一位好兒郎。”在太皇太後心中,重要的是柳長妤不願選秀入宮。太皇太後原本思忖,有自己的打算,但經過今日太後那想法後,她又多掃了一遍謝霏,這姑娘舉手投足皆顯露端莊,唇
    角便幽幽地笑了。
    那後位,不定隻這一人坐上去。不定是汾陽王府的祈陽郡主,還是謝家人,更或者是另一位名門姑娘。
    以祈陽的性子,若真入宮,太皇太後還怕她受不住鬧翻了後宮,她這般張揚的性子,確實不適合入宮。
    這點還真繼承了薛家人的執拗。
    不過太皇太後想著,既然祈陽不願意,那便也罷,左右不過再選個更為合適的。
    在向梅送走柳長妤與謝霏折返後,她將見著的一幕說與太皇太後聽,“方才是謝公子侯在殿外,謝公子與郡主像是交好,兩人很是熟絡。”
    “謝公子?”太皇太後腦裏浮起一道溫和公子的身影,那孩子易給人好感,“謝公子與祈陽?”
    “娘娘,您可是想到什麽事兒了?”向梅問。
    太皇太後卻一笑,“並未何事。向梅,你覺著謝公子與祈陽郡主,可好?”
    “謝公子待人和善,性子極包容,郡主雖在外張揚,可實則同樣是個心善的。”向梅說完才反應過來太皇太後的意思,吃驚道:“娘娘,您是說?”
    “不錯。”太皇太後點頭道:“哀家覺著這兩人極配。”
    因著柳長妤不願意入宮,她的親事太皇太後便會多幫著相看了。
    謝公子家世好,容貌俊逸,又為氣度溫和之人。太皇太後對他十足地滿意。
    “若這事能成,粟文在天之靈會感寬慰吧。”太皇太後憶起大薛氏,眼底便染了傷感,“哀家想,雅雋定是會讚同哀家的。”
    雅雋乃是薛老夫人的閨名。
    早在太皇太後入宮之前,太皇太後與薛老夫人曾是閨中摯友,情如親姐妹。直到太皇太後入宮,薛老夫人下嫁薛老太爺。兩人便再鮮少見麵。
    隻是太皇太後待薛老夫人的一雙女兒極好,當年大薛氏的婚事便是太皇太後擇的。
    “娘娘,謝公子畢竟是謝家人。”向梅又點道。
    謝開霽為謝家所出,這一點尤為重要。
    太皇太後稍有渾濁的眼,突而清晰,“是啊……他是謝家人,謝大小姐也是謝家人。但哀家願意信一回自己的眼,不會看錯人的。”
    雖太後為謝家人,可太皇太後並不好以一概全,偏見待人。
    向梅卻覺著應再看看,“娘娘,郡主的婚事並不著急,您再多瞧看瞧看,還有那些個時日呢。”
    片刻之後,太皇太後淡應道:“嗯。”她也隻是突然起了心,並未想因一時衝動,而定下柳長妤的終生。況且在這之前,還有一件極為重要之事,未曾解決,太皇太後喚道:“向梅,你走一趟慈元殿,哀家要見
    太後。”
    “是,娘娘。”
    殿內終是安靜了下來,太皇太後歎氣低聲喃喃,“紅秀,你說哀家若再擅作主張,為祈陽賜婚,雅雋心裏可是會再多怨怪哀家?”
    她是與身邊的老人紅姑姑,紅秀說話了。“娘娘多慮了。”紅姑姑比太皇太後年歲還大些,是自小侍奉太皇太後的奴婢,自然見證了太皇太後與薛老夫人年少時的姐妹情意,“娘娘是真心為先王妃與郡主考慮的,薛
    老夫人定是明曉。”
    說起來,當年若非太皇太後賜婚大薛氏與汾陽王爺,大薛氏不一定會早早沒了。
    但這畢竟是大薛氏的命。
    不是太皇太後能一手掌控的,因此紅姑姑才想勸太皇太後莫多想。“哀家老了,糊塗了,早便該先出了這福壽宮大門的,又何苦讓太後掌了後宮。”太皇太後過不去的,還是她閉了福壽宮,因而錯過了大薛氏之死吧,這是她最遺憾的事情
    。
    太皇太後所出的女兒,僅一位公主,成年後便和親別國。與太皇太後交好的薛老夫人,那時常來看望她,她是拿大薛氏當女兒看待的。
    隻是她與太後恩怨太重,以至於無暇顧及宮外了。
    太皇太後又是一歎:“雅雋說得對,當年哀家若非擇了這條路,便不會是如今這般了。還是雅雋聰慧,選了薛老太爺。”
    當年薛老夫人本也是選秀之一,但她不願入宮,便下嫁了薛家。而太皇太後便執意入宮,最後一步步走到了今日。
    “娘娘,如今您已是太皇太後,一切皆不似以往了。”
    紅姑姑為太皇太後揉著額角,輕聲道:“您想,祈陽郡主幾近及笄,您眼下為郡主打算,不也是好事嗎?”
    太皇太後雖與薛老夫人分道揚鑣,可對薛老夫人的用心,卻不減當年。紅姑姑是想勸慰她,太皇太後選擇這條路是自己的決意,且對薛老夫人,一直是很好的。“祈陽啊……說的是,哀家隻管想著祈陽的婚事。”太皇太後閉眼,聲音弱了下來,“哀家要為祈陽相看好人家,這回……定要皆大歡喜。”